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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撕咬 ...

  •   不得不说储君在引诱人做大逆不道之事方面还是有些恒心的,赌徒果决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却不依不饶地加着筹码,“那就再加官晋爵如何?”
      为了让赌徒上钩,甚至将卖官鬻爵说得如同儿戏般,是名副其实的昏君。

      “万金总有消磨的时候,若是有一官半职傍身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作为孤提拔的人,没人敢对你说第二句话。现在大家对你嗤之以鼻,哪日要求上门时,自然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时日久了,什么污言秽语都会忘却了,大家只会记得京城来了个父母官,怎样,这比活得躲躲藏藏好过太多,不是么?”

      赌徒还是如见不得光的硕鼠般攀着最后一寸地洞,李檐却捕捉到他在听到“加官晋爵”时,眸光颤动了一下。
      果然还是贪心的。

      赌徒在他说的时候,确实在心中试想过那样的画面,他不再是连家都会被人围堵的赌鬼,攀上太子殿下的梧桐枝,他就是山鸡也能变成凤凰。
      届时他在某次灾害竭力赈灾,回头百姓就该夹道欢迎他。

      他不必再东躲西藏,不过就是把厌恶多年的人杀了而已。
      他又不是……没杀过人。

      这个念头蹦出脑海时,他都被自己心底的无耻骇到了,他咬牙切齿地问,“殿下为何一定要我做到这样,我明明害了你不是么?”
      他紧绷着神经,以至于眼里布满了血丝,可李檐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一朝算计了储君,他连死都没得选。

      “为何呢,大概是见你可怜,令孤想到有些不堪的过去吧。”李檐右手覆在左边手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似乎真的开始怀念起在北境的岁月,“孤也有这样恨着的一个人,孤想上阵杀敌,他却将孤囚禁于府内三年,差点关成一个废人。”
      “那时孤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脱离北境,定要寻个机会将他斩杀,谁允许他白白蹉跎他人的岁月。可你看,孤成了储君,困于人伦纲常,怎么能随意弑父呢?”

      余濯远远看过来,觉得这个笑起来朗风入怀的少年,真是有股天真的残忍。那么狠戾的话,从他嘴中都变成轻飘飘的薄纸,人死在他手中真如风中残烛,灯灭不过是一瞬的事。
      可他伪装起来的时候,又像不谙世事的少年,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的外貌所欺骗。

      小鬼听得分外入神,尽管他其实听不太明白活人的言语。至于虎头帽,见惯了自家殿下稀奇古怪的脾气,也能冷静地见他演下去。
      这么一看,倒是不相干的余濯杵在这里有些莫名。

      “今日见你迫于无奈,为生计发愁还要忍受老母的气,实在于心不忍,”李檐说,“不如痛快些,杀了就一了百了,顺道成全了孤不敢为之事。”
      一把短刀从李檐袖里抛下,当啷一声掉落在赌徒面前,刀刃寒光入目,赌徒心里始终压制着的杀意便被轻易被勾了起来。

      他用刀剑砍杀过不听话逃跑的孩子,一剑捅进去,对他拳打脚踢的孩子便如捏死的蚂蚁般,轻而易举地没了声。徐城有太多流离的孩子,他杀了一个也不会再有人意识到,毕竟谁都饿得眼凸骨瘦,实在没那个精力去数还有多少人活着。
      徐城每日饿死多少,被他卖掉杀死多少,又被糟蹋至死多少早就不可考。反正街巷横尸遍野,满目血流漂杵,见得多了,什么同理心都该泯灭了。

      于是他看见一把刀落在眼前,竟也没有觉得很难拿起来。
      但他始终还有个疑惑,于是他问李檐:“加官晋爵之事可当得真?”

      “自然。”李檐点点头,“天地为鉴。”
      旁观的虎头帽看得明了,他殿下轻易不许诺,所以那句话后面往往是要缀了半句心知肚明的条件。
      那就是,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显然赌徒并没有那么考究,他的计较在这时无处发挥,因为李檐又在后面加了句:“如果今日她活下来了,要死的可就是你了,你做惯了生意,不会这个都计较不来吧?”
      赌徒身后捆缚的绳索被侍卫解开了,胸腔中骤然涌进大量新鲜空气,让他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些,可他俯下身捡起那把刀放在手心时,心下还是不免布满了恐惧。

      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什么舍得与不舍得的良心抉择了,但刀刃锋利朝向妇人时,他还是犹疑不决。
      犹豫什么呢,他做过那么多桩生意,该是明白依照今日的情形,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才能退场。满院的侍卫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他这只山鸡断然是飞不出去了。

      “可别想着伤我了,显而易见不可能。”李檐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算是好心地提醒一番。
      赌徒最后一丝希望便被堵住了。

      于是那刀尖便指向了已是满脸泪痕的泼妇,赌徒哆嗦着解释道:“娘,这些年你欠过我的,就此不计较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说着,泼妇便见赌徒乍然而起,刀尖堪堪刺向她的胸腔,她在那一瞬间瞳孔骤缩,几乎是要昏倒过去。

      可等了许久,胸腔都没有传来刺痛的感觉,她试着睁开条眼缝,就听见赌徒凄厉惨叫连连。那把短刀已被挑开到一旁,他捂着汩汩流血的后腿,蜷缩在地颤抖。
      然后便被玄黑袍摆遮了视线,泼妇认出他是一直抱手旁观那位,此时身侧的剑已利落出鞘,剑身还泼了血水。

      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剑,比在场的侍卫还快,将意图弑母买官的赌徒阻挡在半步之外。带刀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似乎埋冤在储君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还是被来路不明的人抢了风头。

      “余濯大人,未免有点沉不住气了吧,”李檐朝他笑了笑,“我这些侍卫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还不至于解决不了这个家伙。”
      余濯被他气得有点不想开口,眸中漠然说:“别再疯了。”

      李檐摆摆手,表明这事不可能。
      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赌徒,淌了半身的血惨叫道:“你骗我!你竟然都是骗我的,啊啊啊啊啊,你为何要骗我!”
      他明明都做到这份上了,为何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从前得不到也就算了,今日自己明明离她那么近,差一点就能够杀了她,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这个假仁假义的人胡诌的,他不过是想看狗咬狗的戏码。

      余濯看了一眼赌徒,见他眼中升腾的怒意,凑近李檐低声道:“若是惹急了,他的妄念就是杀了你,你当如何?”
      李檐没想到余濯居然关心自己,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回他,“能怎么办,寻你的庇护好了,这个身量不去做将军可惜了。”

      余濯:“……”
      他与这个暴君说不通。

      但好歹余濯是道士派来送自己一趟的,不好让他太难堪,李檐想想是该采取点柔和的手段,怕余濯回去做噩梦。
      于是他回过头,朝赌徒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轻信他人的话。哦,忘了,你同我一样,有人生没人教。”

      显而易见这句话更是激怒了赌徒,他浑身大汗淋漓去勾那把刀,好像抓住了,再在他老母身上捅一刀,就能让这个局面颠覆回来。
      或许——或许他就还能做太子殿下脚边的一条狗。

      李檐却不知所谓地补上一刀:“还有一件事,听说,孤手下这些人在深巷逮到她的时候,她求着说,”他朝昏厥的泼妇扬了下巴,“她说,有什么冲她一人来就好,能不能放过你。”
      “那能怎么办,孤只好成全她。”

      赌徒歇斯底里地动作顿住了,那一瞬间李檐在他眸中见到天地崩塌大厦倾倒,从小构筑的、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形,被几句话轻而易举倒转,变成慈眉善目满心满眼的老妇人。
      那位老妇人倒在冷椅里,被他无情刺来的刀吓得昏厥。

      李檐乐于见到这样呆滞的眼神,这比生剐了一个人更痛快,他不爱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赴死,那样就实在没有趣味。
      像赌徒这样,差点杀了恨错半辈子的人,幡然醒悟也来不及的,让他有种别样的痛快。

      李檐觉得刺激得差不多了,挥手招来侍卫,想让侍卫把他拖下去处置。那位侍卫大概是方才没有表现好,趁着这次机会想要博得储君青睐,可惜用力过猛,意会错了储君的意思。
      他的剑利落出鞘,将赌徒意图摸向短刀的手指砍削了。
      砍完,还一脸求储君夸赞的自豪洋溢在脸上,然后光荣获得了储君的一记眼刀。

      还有侍卫将毛发油亮的野狗牵了过来,野狗闻见血肉味,瞬间兴奋地努了努鼻子,拉不住地要去咬赌徒。
      但赌徒拖着废腿,周围还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侍卫,一下没闪开就被咬住了残腿的血肉,那场面真是触目惊心。
      场面一度很混乱,储君一度很火冒三丈。

      平日里没见他们这么上赶着帮忙,今日不知道都怎么回事,储君想要私底下解决的事,全给搬出来献宝了。
      那条野狗既闻见血肉味,断然是轻易不能打发走的。

      李檐无奈扶额,挥手让他们自由发挥了。
      显然他们随了李檐三年,在施虐残暴方面是随了正主,下手起来毫不留情。

      他们遛着野狗,让赌徒与野狗争食。
      赌徒抢不到吃食,就该没力气爬动,可若是抢到了,那野狗就该来吃他了。
      是非常残暴的嬉戏之法,天下唯储君能想到这个破法子,反正受害者只有赌徒一人。而他本来就该死。

      李檐正想让人把虎头帽和小鬼带下去,却见不远处的虎头帽怯生生捂着小鬼的眼睛,似乎怕他见到这场面会害怕一样。
      但论说经验,这位小鬼见可过太多比这个更加残忍的。

      他通身凉透,虎头帽的手被快冻僵了,怕他看见丁点不好的东西,还是努力捂着。
      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的怨气都似被凉水冲过一般,然后虎头帽就感受到指尖有温热溢出来。
      是眼泪,有种滚烫的热意,烫得虎头帽慢慢放下了手。
      “你怎么哭了?”

      小鬼许久没说过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蹦出什么话来。他拧着眉头委屈地看李檐,似乎有好多冤屈想诉说,但他又犹豫了一瞬,他好像渐渐开始分清现实与幻境。

      他眸中的姐姐渐渐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就好像他跋山涉水而来,却认错了人。
      他努了半天嘴,只能带着哭腔说:“我饿……”

      虎头帽松了口气,只是饿了就好办。
      李檐看了余濯一眼,储君头一回遇见这场面,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就看见余濯缓步过去,朝小鬼说,“走吧,带你去吃云吞。”

      李檐心下一动,嘴里却不知为何蹦出不过脑的一句话,“余濯大人,我也饿。”
      余濯:“……”
      这个骗吃骗喝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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