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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幻境 ...

  •   幻境之所以为幻境,就意味着它只是过去所发生的事再现,他们能在幻境里将已死的人再杀死,却无法动现世还活着的人一根汗毛,因为那不合理。
      这也是为什么李檐敢身无寸铁就随余濯进黑雾间,他笃定那些邪祟伤不了自己。

      但他目光凝在余濯缩回的指尖,却有种恍惚漫上心头。
      是他误以为了幻境不会伤人,还是——

      他上前一步,神色并不好看地问余濯:“你是谁?”
      是如自己一般无故到此一游的闲人,还是如道士神神叨叨能指挥行尸的神仙,或者……旁的什么。

      但他嗓音略微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和余濯都有些怔愣。
      因为他们也才认识不到一日,实在不至于为了乍然相逢的过路人关心成这样。

      奇怪的是,余濯意识到李檐眸中暗含不安时,心里下意识地想编个合适的身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他不会像行尸般浑浑噩噩,也不会像神婆一样神通广大。但他也不能算是个凡人,如果是在青天白日下,就会发现,其实他的皮肤白冷得似乎承受不住日光。

      也没有凡人会像他一样,不知来处,又终日待在黄沙漫天的北境,极偶尔会回京城一趟,可每次都不知缘何。
      有时候被神婆坑蒙拐骗,有时候是不知怀着什么样的情愫,来了又走,以至于三百年居无定所。

      他不可能告诉李檐,他是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他想对李檐说,别怕我。
      可话临到嘴边又觉得太荒谬了,他惯来不爱与世人有牵连,他曾吃过这样牵挂的苦,现在就更不应该再生出旁的枝蔓。

      于是他说,“没谁。”
      李檐没有得到像样的回复,也没恼怒,储君的脾气在这座废宅已经磨练得平和,不会随便动怒。
      “这样。”李檐点点头。

      远处忽然有两个身影走来,定睛一看是道士带着虎头帽来了,虎头帽毫发无损地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他的剑。
      小脸却充满怨怼,瞪着圆眼来回看李檐和他牵着的小鬼。

      “哥哥,他是谁?”虎头帽千辛万苦被道士从行尸手里捞回来,紧赶慢赶地要回来见他殿下,一路还生怕殿下担心久了,现在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不仅没记挂着自己,还领着同自己般大的小鬼顶替自己的位置。

      李檐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他“嗷”了一嗓子:“你这个喜新厌旧的暴君!”
      李檐:“……”

      他这一嗓子嚎得那小鬼往李檐身后缩了缩,女道士尴尬地看过来,至于角落的余濯,他不喜欢小孩,看见两个般大的孩子同时出现,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李檐只好摊开另一只温和干燥的掌心:“喏,还有一只手。”

      虎头帽更委屈了,他要的不是这个。
      换做平时他殿下发脾气也好,不牵他也罢,可好歹殿下不会多看旁的人几眼,怎么样还是只能他来牵。
      “我不牵,你不是有了新的人了么,还要留着我做甚?”他单方面生起了闷气,不敢去拉道士的手,至于那位满身黑袍的臭脸家伙,他更不敢招惹,连靠近也不敢。

      李檐向来不会哄人,也没这个耐心,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小孩。”
      女道士见场面都快摩擦起火了,连忙劝架道:“阿哟,和小孩子计较什么。”说着就把虎头帽往余濯身边拱了拱。

      余濯:“?”
      虎头帽:“!”

      他们大眼瞪小眼干瞪了一会,谁都没有动一下,彼此眼神里面都带了明显的嫌弃。
      虎头帽扁扁嘴,只好回头牵他的殿下稳妥点。

      解决好小孩闹脾气,女道士将后领的拂尘拔出来,放在手里托着。
      “储君大人,此行可还顺利,想探的可弄清楚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李檐,好似这一切都不是她主导一般。

      李檐也礼貌地点了点头,鉴于手里牵着两个小孩不便拱手,“可谢过先生的照拂了,只是这个小孩……”
      他微抬起右边的手,被小鬼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有些泛红。

      他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坦然将鬼孩子牵在手里,其实与牵虎头帽并无什么差别,只是这个小鬼的手冰冷许多。
      但他马上要去收拾些残局,然后就要回东宫了,总不能总将小鬼带上。何况神怪志里常说,鬼魂不能见天日,他不知道小鬼是否能行。

      “害,储君大人若是多有不便就将小鬼留下,只是他游荡太久,也没少往人间跑,不知后面会不会跑出去呢。”
      小鬼虽神志不太清,可也能听出李檐要走的意思,他连忙攥紧那只手,死活不肯撒手。

      李檐腾不出手安抚他,只好言语安慰:“我不留下你,说好要带你去看好戏呢。”

      虎头帽震惊地看着他殿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陪殿下出生入死的可是自己,怎的几刻不见,他就心属别的小孩了呢。
      他难过极了的时候是不动声色的,就闷着声,也不挂在脸上,以至于大家一时都没意识到他的难过。

      至于废宅内的其他事,李檐要安抚小鬼和行尸们,为了让他们不再败坏他的名声,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还有不知窝藏在何处的赌徒,胆大包天敢算计储君,李檐准备了一出好戏,就等他登台了。

      “储君大人,”女道士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拂尘往前一指,就见一滩烂泥般的赌徒不知什么时候昏倒在地,身上看着没受什么伤。
      “随你处置咯。”女道士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让李檐身旁俩孩子有点胆颤。

      真是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递过枕头,李檐心下舒朗,朝道士与余濯拜别。
      “倒是麻烦先生这么多回了,那李檐便先行一步了。”

      没等李檐迈开步子,那女道士又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他。
      “储君大人,想来你不知该从何处出去,就让余濯送你们一趟吧。”

      余濯:“?”
      李檐看着余濯一脸莫名的神情,不免心里笑了笑,没显在脸上,“这怎么好再麻烦——”
      话音未落,他就见余濯动了一下,下一瞬已经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你——”余音落在了余濯面前,有种疑惑不解的意味。

      李檐觉得余濯克自己,回去东宫他一定好好查查此人,印象中他从未得罪过这一号人物,甚至说没有接触过这样,脾性比自己还难以捉摸的。
      李檐看他那样,想着他与余濯,该不会是什么知恩图报结草衔环的俗气缘由吧。
      应该也不可能,他不是善人,一般不施人恩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千里难忘的报恩人。

      正想着。余濯低沉的嗓音响起来。
      “不走么?”余濯说。

      余濯大概习惯于往来这样稀奇古怪的幻境,于是一路带着一大二小也很快就拐到出口。他侧过身让李檐先行,虎头帽走得大舒一口气,小鬼却似乎有些排斥,但也没哭没闹地跟了上来。

      至于余濯,李檐迈过门槛就回过身等他,见到他并无异样地走出来,在目光交触之前转回了头。
      他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他其实担心余濯那惨白的皮肤,会不会承受不住晃眼的日光。
      这又未免有些太过自作多情。

      赌徒被刺骨的冷水泼了一脸惊醒的时候,嘴里还惊恐地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待他神志清醒了些就会发现,他早就不在行尸遍地的废宅里了,不仅没了死物,还多了不少活人。

      他费力地眨掉挂在眼睫的水珠,恍惚看见那些活人都执着火把,将半边天都照亮了。不同于死气沉沉的行尸,他们看起来眼中清晰可见的,是对自己厌恶与唾弃。
      他惶恐地试图看清他们的神情,就见那群人为首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朝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禀报:“殿下,人醒了。”

      赌徒听见“殿下”一词就疯狂地蹬着腿,可身体被结实地绑着,他用力过猛不小心将自己晃倒了,然后离眼珠不到一寸距离,一把剑插进了地里,再进一步就能将他眼珠挑出来。
      “老实点!”

      “呜呜呜——”他还想说点什么,那个少年就走过来了。
      赌徒这回看清了,那是他不久前坑进了圆坛的少年。

      他第一次鬼使神差踏入废宅后,好不容易剩了半条命逃出去,就赶紧找人算了一卦,算命的仙婆告诉他要找个人安抚行尸,就类似于献祭一般,才能顶替自己承受怨气。
      他知晓自己做过些见不得人的生意,自然就记下了。

      没想到第二回摸索进去,真让他见到个白净礼貌的少年,可能一开始有点误会,但好歹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少年诓进去献祭了。
      他正得意呢,不知又被什么东西敲晕了脑袋。

      等到他醒来,也就是现在,承受着少年威压般的眸光,心脏擂鼓般狂跳不止。
      那少年,不应该被困在里面了吗?
      可少年不仅好端端站在他面前,刚才带刀的侍卫还喊了他一声“殿下”……

      他想通这个关节时,李檐正是满脸漠然地睥睨着他,他浑身的血液便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京城有几个殿下,这般年纪的,也就只有——
      太子李檐。

      他竟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卖弄口舌,可真是……嫌活得太长了。
      他自顾自的心如死灰,没意识到后面还有半大的孩子攥紧拳头怒视着他,就口吐白沫又晕过去了。

      李檐嫌弃地“啧”了一声,复而沉声道:“不急,你慢慢晕,还有两位客人未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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