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白揪儿

9、第九章

　　春天早已过去，夏天的风微微带着热意。

　　隔天，姐姐就接管了卫姨的工作，如此她便无法再跟着姑姑学习了，而而先生也离去了，如今我便空了许多的时间。

　　抬头看着朝阳，我笑了笑。

　　找到了姑姑，姑姑看着我，开口问：“子衿，我听说了绿衣的事情了，她不再来了，是吗？”

　　“嗯，姐姐接管了卫姨的工作，怕是分身乏术啊！”

　　她有些惋惜的说道：“绿衣天赋绝佳，只是……真是可惜了啊……”

　　“姑姑……”我一下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我也为姐姐十分的惋惜。

　　“哎……”她叹气，“子衿，今日怎么如此早便找我了？”

　　我笑道：“先生已然离开府中，如今的时间倒是闲置了下来，所以便早早来找姑姑，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一下。”

　　“也是……都离开了……顿时也觉得空落落的了……倒是你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我想早晨便跟姑姑你学弹琴唱歌，可以吗？”

　　她思忖了会儿，回答道：“可以是可以，如今府中也没多少人，我也是挺闲的，你便早晨来吧！”

　　“多谢姑姑！”我弯下身行礼。

　　“无碍的。”她拉着我转身进屋，走到琴旁，“子衿，我有一件事情跟你说，你考虑考虑……”

　　“姑姑，有何事？”看着姑姑一脸的严肃，我不由的也严肃了起来。

　　她迟疑了会儿，便说道：“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啊？”我又惊又喜，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姑姑。

　　“啊什么？我问你可否愿意？”

　　我连忙缓过神，答道：“自然是愿意的。”我跪下身，连忙说：“子衿拜见师父。”

　　“好，子衿，那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儿，只是我已经听惯了你唤我姑姑了，就别改称呼了。”

　　“嗯，姑姑……”

　　她警戒道：“可是你要知晓，我收你为徒，你就好好学，千万不要丢我的脸。”

　　“子衿一定会努力的！”我欢快的允诺。

　　“那便好……”她拍了拍我的头，一脸的慈祥。

　　我带着喜悦跟着姑姑学了首新曲，告别了姑姑，心中却依旧波涛澎湃。

　　午后烈日灼烧着大地，我带着笑意，疾步走到了马槽。只见卫青一身贴身便捷的黑色骑装，正在喂马。

　　我扯了扯凌乱的衣裙，踏步转身走到他面前，提醒他：“卫大哥，你没忘记要教我骑马吧？”

　　他面无表情，凝视着我，应道：“没有。”

　　我笑了笑，问：“现在可否去学？”

　　他径自去牵了匹马，将缰绳递给我，说道：“你牵着它试试……”

　　我看着那匹高大的马，心中不由的有些胆怯，迟疑着接过了缰绳，那匹马便跃起，我连忙丢掉了手中的缰绳，躲到了一旁。只见卫青跃起抓住缰绳，利用巧劲拉扯了两下，用手摸了摸它的背，便安静了下来。

　　我见马已经安静了下来，便走近他，声音还有些颤抖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转身看了我一眼，语调清越，“你怕它。”

　　“啊？”我疑惑的惊呼。

　　“你怕它。”他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

　　大约是见我沉默，他兀自解释道：“动物最懂人的情绪，它刚才如此，便是因为你怕它。”

　　我低着头，有些窘迫，低声问道：“那该如何？”

　　“从今日起，你每天照顾它，慢慢就好了。”

　　“照顾它？”

　　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你才能和它接近。”

　　我有些颤微地问道：“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如此，否则你便不要学了！”他严肃地说道。

　　我只好应承了，虽然心中依然畏惧，我接过卫青手中的干草，缓缓地放在了马的嘴边，起初有些心慌，只是见到马安静地咀嚼着干草，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我心中也便放下了警惕。我笑着喂着马，卫青语气平静地说道：“之后你便为它刷毛。”

　　我笑着应道：“好。”

　　“力道要适中，否则它也会不高兴。”他先示范了一下，再将马刷递给我，我接过刷子，他在一旁指导，我很快便掌握了力度。

　　待到我刷好马，我已经湿透了衣襟。他如青松般挺立般站在一旁，轻声说道：“走吧。”
　　“今日就这样了吗？”我有些意犹未尽。

　　他微微蹙眉，反问：“你不打算练剑了？”

　　我连忙拍了拍自己脑袋，恍然大悟地说道：“我都快忘了。时辰不早了，赶快去吧！”

　　我与他提着剑赶去空旷的练武场地，却见到刘叔一人正在舞剑，四周剑气环绕，刘叔招式简单，却力道十足。

　　我愣愣地看着他，卫青也同在一旁，默不出声。这时，刘叔看了我们一眼，便握着剑直指而来，卫青推了我一把，我才避开了那剑。

　　刘叔却不放弃，再次朝我袭来，我拔出剑，开始抵御他的攻击。原以为只是比划比划，可刘叔招招狠烈，我不知道应接了他多少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乏力，可是刘叔依旧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剑依旧凌厉，我只好强撑着对抗。只是刘叔趁着我不留意，侧身用巧劲挑走了我的剑，我只听一声清脆的剑的落地声，我手中的剑已消失无踪。

　　刘叔中气十足地喊道：“青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只见卫青拔出剑，与之对立。剑的抨击声，夹在风中，不停地传入耳际，几十招过后，他们面对而立。

　　刘叔严肃的脸上，莫名的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略带有些轻喘，“青儿，就是要这股狠劲！再来！”

　　卫青冷着张脸，用剑指着他，语调如玉珠落地般清澈，“你在找事！”

　　“哈哈！”刘叔笑得很肆意，“青儿，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剑气愈加的凌厉，风愈加的急促，两人一招一式，一进一退，一紧一松。只见卫青踏上两步，长剑倏地递出，身子一转，早已奔到了刘叔的身后，剑尖指着刘叔的背，风吹起卫青墨色的长袍，扬起弧度，飘逸绝尘。

　　他放下剑，转过身，刘叔却提起剑将剑持在卫青的喉处。

　　我却怔怔地瞧着这一幕，似乎一切都在梦中般的不真实。

　　刘叔举起剑的手渐渐放下，转身看着卫青冷酷的脸，却开口喊道：“丫头！”

　　我连忙应声，“刘叔！”

　　他脸色温和，感叹道：“我果然是老了……”

　　“刘叔，你怎么这么说！”我连忙否认。

　　“哈哈。”他仰天大笑，“如今，你们两个的剑术皆有长进，我甚感欣慰啊！特别是青儿啊……今日的表现让我十分欣慰。”

　　卫青额头微有些汗珠，冷眼看着他，说道：“你故意的！”

　　刘叔并没有为卫青的直言而发怒，反而笑道：“的确是，青儿你藏得太好，如此我怎么知道你学得如何了？”

　　卫青并没有接话，良久，刘叔眯着眼，接着说道：“青儿，子衿，今天刘叔我要教你们在与人比试中最重要的一招，那便是，切莫不可心软！否则输的必是自己！”

　　我似有如无地点了点头，卫青则是铁青着一张脸。

　　刘叔感叹道：“当你拔出剑的那刻起，只有敌人！你们明白了吗？”

　　卫青这才冷冷地应道：“明白了。”

　　刘叔拍了拍卫青的肩膀，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青儿，如果你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切莫要记住啊！”

　　卫青沉重地点头，抿着嘴并不出声。

　　刘叔长叹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腰，自嘲道：“果然是年纪大了，许多不动，便全身不舒服。今日便如此吧！回去勤加练习，他日必有所成。”却留下了一抹苍凉的背影。

　　我也告别了卫青，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如今姐姐已俨然是公主府的管家，早晨她便搬离了这里，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心中有无限的感慨，最后却化成了一抹轻叹。

　　我拿起桌案上的《孙子》，不由的回忆起先生，他的直言教诲，历历在耳。

　　门被推开，姐姐踏步进入，走近我，笑道：“子衿，你回来了啊！”

　　“嗯，”我低声回应，“姐姐，你忙完了？”

　　她轻轻颔首，看着我手中的书，便问：“在看书？”

　　我摇头，解释道：“这本书是先生送的，记得当年我练字之时，便是临摹这本，如今先生却……”我见姐姐低着头，一脸沉寂，连忙转换话题，问道：“姐姐，我今日被姑姑收为徒弟了呢！”

　　“这我知道了，所以来这儿恭贺你啊！”

　　我一脸惊讶地望着她，问道：“你知道了？”

　　她扬起弯弯的笑颜，“不知我知道，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这样啊……”我有些沮丧，“原以为我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呢……”

　　“傻妹妹，这府中又有什么秘密呢？”她声音低婉，“我叫人做了几件衣裳，回头给你送来。”

　　“我有许多衣裳了，怎么还为我做啊？”

　　她宠溺地回道：“姐姐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也该为你多添置几件了，你知道穿就是了。”
　　我含笑地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窗户，转头嘱咐道：“子衿，今后我可能很忙，我也许顾不到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子衿会的。”我答应道。

　　“那便好，我该走了。你早些歇息。”姐姐提着裙裾便离开了。

　　我目送着姐姐孱弱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中，莫名觉得有些凄凉无助。

　　有时候，日子便是一天天匆忙的度过的。

　　冬日已然到来，寒风飕飕的吹着。

　　子夫已有进宫半年了，却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姐姐却在府中建立了声望，托她的福，在府中我过得如小姐一般的日子。

　　我在姑姑那里学习着弹曲，一个婢女走了进来，低头行礼道：“子衿姑娘，绿衣姑娘有请！”

　　我转头看了姑姑一眼，她温和的说道：“那便去吧！”

　　告别了姑姑，我跟着那个婢女走到了姐姐的屋子。她便走开了，我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应答：“进来。”

　　我推门而入，却见姐姐一袭浅紫色的衣裙，肩上披着裘衣，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姐姐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貌美。

　　我柔声问道：“姐姐，找我有事儿？”

　　她含笑着看着我，手轻柔地一横，示意我坐下，然后轻轻道：“子夫进宫已有半年了，如今宫中并无消息，公主派我在年后找些姑娘。”

　　我听了这话，不由扯出一抹冷笑，想到当初便是如此，我与姐姐进了府。

　　“怎么不说话？”姐姐出声问道。

　　“没有，”我连忙回过神，“只是姐姐叫我做什么呢？”

　　她优雅地拿起桌上的杯子茗茶，答道：“我希望你做此事！”

　　我惊呼：“什么？”

　　“我希望你去做此事！”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低头拒绝：“姐，我不行！”

　　“没有不行！”她语气强硬。

　　许是见我不言语，便松口劝道：“子衿，这是个机会，让你在府中建立点声望。”

　　我看着眼前的姐姐，感觉她已不是当初进府时，那个清纯如水的女子，而现在确是一个每天都在打着算盘过日子的女子。

　　姐姐皱着眉，哀声叹道：“子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总是要变的，不管是否愿意……”

　　“姐姐……”我思忖了会儿，便答应了她。

　　她长吐一口气，说道：“那便好，明日早晨便来找我吧！记得知会姑姑一声……”

　　“好。”我起身欲离开。

　　只听见姐姐低声说道：“姐姐绝对不会害你的！不管是今天，明天，还是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我怔住了脚步，泪滑落在脸颊，却没有勇气回过头看姐姐一眼，便匆忙离去了。

　　我擦干眼角的泪，深吸了一口气，跑到了马槽，卫青见到我，只是扫了我一眼，平静地说了句：“你来了。”

　　我“嗯”了一声，拿起放在一旁的刷子，安静地与他一起刷马。

　　他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为何哭？”

　　“啊？”我惊讶地望着他，便马上低着头。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刷着马，我咬着唇，缓缓道出心中所想：“人，是不是变得很快……”

　　他听了我的问题，略微一怔，语调如清泉般说道：“某些是不会变的。”

　　某些是不会变的……我不由的展开笑颜。

　　他却开口说道：“春天来的时候，我便教你骑马……”

　　“什么？真的吗？”我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嗯。”

　　“是上马跑动的，对吧？”

　　“嗯。”他依旧惜字如金地应道。

　　我不由的感叹道：“总算我可以上马了……”

　　他微微蹙眉，我却带着笑，两人安静地喂着马。

　　第二日，姐姐早早的便在门口等候着我。

　　她见到我，缓缓地说道：“走吧！”

　　我唤住了她，“等等！去哪儿？”

　　她转过身，望着我，答道：“哪儿有姑娘，就去哪儿！”

　　我拿着剑，跟上她的脚步，开口问道：“你难道没有放出消息说要招人吗？”

　　她眯着眼，扫了我一眼，“那是卫姨当初招人的方式，如今我要用我的方式。”

　　我点了点头，并肩走出府。

　　在公主府门前，我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任何人，便问道：“就我们两人？”

　　“嗯。”她低声应道。

　　我与她徒步走在路上，冷风如刀割般脸颊，竟有些生疼。

　　我并不知道姐姐要去哪儿，只是跟着她拐弯，绕道，却在熟悉的门前停了下来。我不由的有些吃惊，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屋子。姐姐娴熟地推开那依旧有些破烂的门，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当年，我们还在这个破屋里过着清贫的日子，而如今，恍如隔世。

　　我悄声问道：“这里怎么会……”

　　“我将这里买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今日是你的生辰，原以为我们都是不过这个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便将这里送给你罢……”

　　“姐姐……”我一时无语凝噎。

　　屋内传突然来了“窸窣”的声音，我们转头看着里屋，姐姐走近用力推门，却推不开，我猜测道：“反锁了？”

　　她点头应道：“应该是这样！”

　　我将姐姐往后推了推，说道：“往后站！”我用力甩腿一蹬，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与姐姐进屋，却见到角落中一堆的杂草里有动静。

　　姐姐皱着眉，严声喝道：“是谁？”

　　这时一个男子带着一群孩子拿着锄头，一同袭来。我并没有拔出剑，轻巧解决了他们。

　　他们似乎发现自己打不过我，便跪在我们面前，这时带头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却没有下跪，反倒是满眼的倔强地说道：“两位姑娘，多有冒犯之处，在下很抱歉，我们只是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并无恶意……”

　　顿时，孩子们，跪了一地！

　　姐姐冷着一张脸，出口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他低头回答道：“我发现这里很久没人居住，便撬门而入了。”

　　“擅闯这里，胆子倒是挺大！”姐姐语气僵硬。

　　我不由的有些心酸，如果当初我与姐姐不能进府，也许我们也是如此吧！我扯了扯姐姐的衣袖，低声说道：“姐姐，算了吧！”

　　姐姐瞥了我一眼，看着他们，松口说道：“算了，都起来吧！”

　　他们一个个都感恩地望着我们，我走上前，问那个带头的男子道：“你叫什么？”

　　“李广利。”他回道。

　　“那你们住在这儿多久了？”他并回答，反倒是看了姐姐一眼。我安抚道：“不必惊慌，如实说吧！”

　　他小声说道：“约莫有半年了……”

　　我扯出一抹笑，柔声问姐姐：“姐姐饶过他，可好？”

　　“什么？”姐姐一脸讶异，“你知道在干嘛吗？”

　　我哀求道：“姐姐，这里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应该有资格决定吧！”

　　“罢了，就如此吧！”她甩了甩袖子，便从了我。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微笑对他们说道：“今后，你们便可光明正大的住在这里了。”

　　听了这话，众人都十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