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白揪儿

8、第八章

　　第二日，府中消息传开，子夫昨夜受到了陛下恩宠。

　　姐姐让我去向子夫道喜，我踏着幽幽的步子，走向子夫的屋子。只见屋子外方围着许多的人，我不由的泛起了一抹冷笑。

　　众人见到我，皆投以惊讶的目光，一个婢女走近我，问道：“子衿姑娘，你也来向子夫姑娘道喜啊？”

　　我微微颔首，问道：“子夫姐姐呢？”

　　“不知道啊……怕是还未起身吧……”她掩着嘴笑道。

　　我别开头，并不想搭理众人，便告辞了他们，独自走开了。

　　悠闲的独自一人逛着，却看到了君孺疾步地走在前方，便喊道：“君孺姐姐！”

　　君孺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头，应道：“子衿……”

　　我加快脚步，走近她，笑道：“君孺姐姐，走得好生匆忙，有什么急事儿吗？”

　　她难掩笑意，答道：“我准备去看看子夫……”

　　原来子夫并不在屋中，怕是那些人要白等了。我不由问道：“君孺姐姐可否带我同去？我听说子夫姐姐和陛下的事情，我想去向子夫姐姐道个喜。”

　　“那自然是好！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君孺来到了一个别致的小院，君孺敲门进入，只见子夫脸色红润，见到我，也是笑颜即开，问道：“子衿，你也来了啊？”

　　我对她笑了笑，道：“子夫姐姐，子衿特此前来是向子夫姐姐道喜的。”

　　子夫羞红着脸，低着头，小声回道：“这真是……”

　　“我姐姐也想向子夫姐姐道喜，只是身子还未好，便叫子衿代为转告了，还望子夫姐姐不要怪罪！”我将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

　　听了我这话，子夫脸色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浅笑问：“绿衣的病好些了吗？”

　　我稍稍颔首，应道：“已然好些了，多谢子夫姐姐的关怀了。”

　　“那就好……”她低声叹惜。

　　“子夫姐姐，那子衿告辞了……”我便道别道。

　　“等等，”子夫喊住我，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这个收下吧！”

　　我疑惑地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是一对龙凤玉镯，我连忙推却道：“这怎么使得！姐姐会怪罪我的，子夫姐姐你收回去吧！”

　　她恳切地劝道：“子衿，收下吧！这是陛下赏赐的，绿衣与我情如姐妹，你又如我妹妹一般，我也想送些东西给你们！”

　　君孺也在一旁劝道：“子衿，子夫她过两天怕是要进宫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你收下吧！”

　　我见她们两个一副恳切的表情，不便推辞，直道：“子衿代姐姐多谢了。”

　　子夫见我收了，也不由的舒了口气。

　　我看着子夫问道：“子夫姐姐，何时进宫呢？”

　　她低声应道：“这要看公主的意思了，我又怎么做得了主呢？”

　　“子夫姐姐，君孺姐姐，时辰不早了，子衿该回去了，姐姐还等着我呢！”她们向我点头示意过后，我便离开了。

　　回到了屋中，却不见姐姐在屋中，我心急如焚，急忙冲出屋子，却见到姐姐坐在了院落的石凳上。我走近她，不免有些烦躁的问道：“姐姐，你吓死我了！怎么不吱一声就出来了啊？”

　　姐姐浅笑道：“我出来透透气罢了！瞧你吓的，我能哪儿去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盒子递给她，说道：“这是子夫姐姐给的。”

　　她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放在了石桌上，声音有些飘忽地说道：“她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我……”

　　我问道：“姐姐，这东西该怎么办？”

　　她将盒子拿起递给我，幽幽说道：“收着吧！别拂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姐姐，她大约过几天就进宫了……”

　　她微微颔首，说道：“公主自然要将她送进宫去，等到那天，记得告知我，我们去送送她，毕竟也是姐妹两年多了……”

　　“好，”我应道，“姐姐，我该走了，要去找刘叔了，已经多日不练剑了，怕是要生疏了。”

　　她调笑道：“快走吧！小心他抽你哦！”

　　我瞪了她一眼，便冲到了刘叔的地方。见到他，我连忙道：“刘叔，我来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用凌厉的眼神扫了我一眼，道：“今日，我为你引见一个人。”

　　我满心的疑惑，到底是谁呢？

　　这时，我却见到卫青踏着沉稳的步子，慢慢地靠近这里。他向刘叔拱手行了个礼，有礼的道：“刘叔。”

　　严厉的刘叔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青儿，你来了啊！”他简单地点了点头。

　　刘叔说道：“我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我打断他的话道：“刘叔，我认识他。”

　　“你们认识？”刘叔有些疑虑。

　　卫青清淡地应道：“曾经交过手，她的剑招很像你。”

　　“你们交过手？”

　　我点头道：“曾经有过一次交手。”

　　“可有胜负？”

　　我有些僵硬，有些结巴地回答道：“这……”

　　刘叔突然大笑道：“子衿啊，你怎么会是青儿的对手呢？他可是好不容易我才收的徒弟啊……”

　　“什么？”我十分的惊讶，“刘叔，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自我见到青儿那时起，就发现他骨骼精奇，就硬收了他！他似乎至今都有些不满呢……”

　　“刘叔！”卫青冷冷的喊了句。

　　刘叔尴尬的“嘿嘿”一笑，便恢复了以往严肃的样子，说道：“今日我要教你们一套新奇的剑法，你们好生瞧着！”他执起剑，顿时剑气横生，姿势优美却凌厉，我完全被他的招式震撼住了。待到他舞完剑，他倒是有些轻喘地说道：“我老了，现在比划一下都喘个不停啊！”

　　“哪有！刘叔刚才的招式很厉害！”我连忙否绝他的话。

　　“哈哈，”他笑了笑，“这丫头倒是会说好话！可是你看清了吗？”

　　我点了点头道：“看清了！”

　　他转过头，将剑丢给卫青，命令道：“看清了就舞一遍我看看！”

　　我连忙问道：“刘叔，你这不是为难他吗？你就这么舞了一遍，也许要回去练练啊！怎么就……”

　　只见卫青接过剑，青衣扫动，利剑闪光，竟是将刚才刘叔的招式一招不差的舞了一遍。我惊讶地望着卫青，卫青将收好的剑递给刘叔，面无表情，一言不语。

　　刘叔满脸的欣慰道：“果然啊，果然啊，不愧是我看上的徒弟！”

　　我低着头说道：“刘叔，我恐怕不行……”

　　刘叔看着我说道：“卫青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子衿你也是个聪慧的孩子，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

　　我微微颔首，答道：“多谢刘叔……”

　　刘叔劝诫道：“都回去好好练吧！不要荒废了……”

　　我与卫青两人走在了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正当我要开口，他却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要学骑马，明日午时我有空闲。”

　　我有些激动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他简单地回答。

　　“谢谢你。”我由衷的感谢。

　　“待到学会之日，再感谢不迟。”他突然停下脚步，“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清醒，不由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时辰，便前去找姑姑，只是没有在大堂找到她。只得来到了姑姑的屋前，听到了屋内有瑶琴的奏鸣，一曲伤感的曲子悠悠传出，这是娘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只是我对姑姑弹过一遍，怎么她会弹的如此熟练呢？带着心中的疑惑，我安静的靠在门口，听着这首哀曲。待到曲终，我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我推门而入，只见姑姑独自一人坐在瑶琴之前，眼微红。

　　我皱眉问道：“姑姑，你怎么了？”

　　她勉强撑起一抹笑意，说道：“没事儿。只是子衿，你来做什么？”

　　“姑姑，你忘了吗？你要教子衿唱歌呢？”我提醒道。

　　她如醍醐灌顶般，应道：“真是，最近被皇上的事情烦着心，倒是忘了这事儿了。今日便作罢吧！”

　　我笑应道：“那也好！姑姑，你也会弹瑶琴啊……”

　　她听了我的问题，稍稍错愕，点了点头，应道：“很久没有弹了……”

　　“姑姑弹得曲调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呢……”

　　“是吗？”她低声呢喃，陷入了沉思。

　　“姑姑！姑姑！”我连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应答。我便上前推了推她，关怀的问道：“姑姑，你没事儿吧？”

　　姑姑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最近大概是因为陛下来这儿的事情，太过劳累了吧！”

　　“姑姑，那你早些歇息吧！子衿先行告退了。”

　　“等等——”姑姑叫住了我。

　　“姑姑，有事吗？”

　　她伸手唤我坐下道：“我有话儿跟你说说。”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她，等待着她开口，只见她缓缓说道：“子衿，你姐姐的病好些了吗？”

　　我应道：“好些了，多谢姑姑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子衿，你和绿衣都是聪明的孩子，可是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被她话惊了一下，赶忙问道：“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遣走我道：“子衿，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我手中已然出了冷汗，便急忙告辞跑了回去。匆忙的推开门，进了屋，连忙倒了杯水，急忙喝下，才消了自己刚才的惊慌。

　　姐姐见状，走上前，语气关心地问道：“子衿，你怎么了？”

　　我惊慌地望着姐姐，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安心地坐在了椅子上，咬着唇道：“姐姐，姑姑好像知道你的事情……”

　　“什么？”姐姐听了这话，惊讶的问道。

　　我将姑姑讲的话告知了姐姐，姐姐瞬间脸色惨白，可是很快就安慰我道：“姑姑不会害我们，只是在提醒我们。”

　　“姐姐，我心中有些害怕……”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惊慌。

　　姐姐拍了拍我的背，劝道：“别怕，姑姑如果要害我们早就害了，又何必要提醒我们呢？只是……”

　　我转头看着她，问：“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明眼的人……”

　　“姐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不要惊慌，这次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了……我们以后要更加谨慎才是。”

　　听了姐姐的话，我沉重地点了点头。

　　日子如往常般过着，姐姐的身体也已经痊愈了，只是平阳公主奏请将子夫送入宫中的日子已经到了。

　　姐姐与我穿戴整齐，并肩走到了大门口，只见子夫一身浅色衣裙，聘婷秀雅地伫立在了马车之前。姐姐拉着我走近她，扯出一抹笑意，看着她道：“子夫，今后你要多加小心。”

　　子夫回了姐姐一抹笑，宛然道：“绿衣，你也保重。”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公主驾到”，众人都弯着身等着公主的到来。公主盈盈而至，说了句：“都免礼吧！”

　　众人皆应道：“谢公主。”

　　公主上前，抚着子夫的背说：“去吧，好好吃饭，好好努力！哪天富贵加身，别把我忘了！”

　　子夫优雅地行了个礼，回道：“公主的恩德，子夫谨记在心。”于是她便上了车，只留着一路了烟尘。

　　从今往后，卫子夫，便不再是平阳公主家的一个普通歌女了。

　　原以为将子夫送入宫中，我与姐姐便可以松怠些。只是事实并非如此，公主却在将子夫送走之后，便招我们相见。

　　带着惶恐，我们拜见了公主。

　　只见公主一袭华美的裙裾一角，耳边传来她的问话，“你们进入府中多久了？”

　　姐姐声音平静地回答道：“回公主的话，两年多了。”

　　“哦？有两年了？”她问。

　　姐姐低着头，应道：“是的。”

　　她命令道：“抬起头来！”

　　我与姐姐只得听命，乖乖地抬起了头，望着公主。平阳公主她肌肤胜雪，一袭华美的衣裙衬得她高贵优雅，自然是一个美人。她略有些可惜的说道：“长得倒是都挺标致的。我记得你们叫做绿衣和子衿，是吗？”

　　我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只得点了点头，听着她继续说道：“我朝刑律，女子凡到十五者不出嫁便是要缴五倍的赋税的，你们可知晓？”

　　“奴婢知道。”姐姐低声应道。

　　“如今子夫又进了宫中，难保今后她不会飞上枝头，而卫儿年纪也大了，该退了……我常听卫儿她们夸你们姐妹两个，你们明白我说这话的意思吗？”她双目犀利的问道。

　　我却见姐姐低着头，不应答。

　　她略有些不满的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回道：“回公主的话，子衿明白公主的意思。”

　　“既然明白，且说来听听。”

　　姐姐拉着我的手，皱着眉，对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的对她摇了摇头。转身对着公主行了个礼，慢慢说道：“公主是要告诉子衿与姐姐，公主府是不会养闲人的。”

　　公主听了这话，用宽大的长袖掩着嘴笑了笑道：“果然是个明事儿的人，本宫很是喜欢。本宫还缴得起这些赋税。”

　　“多谢公主。”我与姐姐同时感谢道。

　　“不要高兴的太早，”公主却突然泼起了冷水，“既然知晓本宫也从来不养闲人，今日起，绿衣你就代替卫儿的位置如何？”

　　“奴婢多谢公主恩赐！”姐姐盈盈下跪谢恩。

　　公主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至于妹妹嘛……”

　　“公主，子衿年纪还小，奴婢想求公主，让子衿过宽心的日子吧！”姐姐哀求道。

　　公主眯着眼，甩了甩宽袖，随意说道：“罢了，就如此吧！”

　　我与姐姐拜别了公主，一路我们默默无语，两人回到了屋中。

　　我终于忍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问道：“姐姐，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姐姐双眸黯淡，僵硬着整张脸，说道：“子夫入宫，难免她有朝一日会成为妃子，而她的母亲届时便是皇上的丈母娘了，她又怎么能让卫姨继续做事儿呢？这不是折辱了皇室的尊严吗？因此，公主就想让我为她做事啊……”

　　“如此应该是好事吧！”我满心的疑惑，“为什么没有在姐姐的脸上找到一点的欢愉呢？”

　　姐姐脸色铁青，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子衿，担了这个事儿，我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我听着这话，愈加的心忧，便问：“姐姐……难道你就如此的消耗年华啊？
　　”
　　姐姐宛然笑道：“子衿，世事没有圆满，如今这个结果，倒是也不错，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问道：“姐姐，是不是子衿拖累你了？”

　　“傻妹妹，”姐姐拍了拍我的头，“没有谁拖累谁，只是命中就是如此注定的。”

　　“可是……姐姐，你也许就是这样错过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呀……”

　　“呵呵……”姐姐盈盈一笑，“姻缘，更是要讲究缘分了。”

　　也许，我欠了姐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