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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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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正是隆冬,长风猎猎,在耳边呼呼作响。钱皎皎抿着唇紧握双手,佝偻着跟在誉王府管家赵成济后头。
赵成济身宽体胖,即使寒冷如冬,多行几步也得停下擦擦汗,一柱香过去,几人才过了几个廊道。
一路上钱皎皎一直颔首,现下脖子已经隐隐作痛。稍一分神,脚步就撞上了前方停下休息的赵成济。
赵成济非但不恼,还转过身对她笑嘻嘻地叮嘱:“日后在王爷面前,可不能如此冒失。”
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钱皎皎瞳孔微缩,心底一下生出寒意。
“赵管家这是寻着丫鬟了?”
循声望去,一衣着典雅的中年女子款款而来,通身的气派是不怒自威。
见着人影,赵成济几乎是弹跳般站起,拽着钱皎皎往后藏,双脚往前磨一小步,身躯恰能遮住她:“嬷嬷怎的来了?这不,我正想把人给揽月阁送去呢,阿盼,给焕秋嬷嬷行礼。”
阿盼左脚搓着右脚缓慢上前屈膝,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奴、奴阿盼见、见过嬷嬷。”
能让赵成济敬畏三分的人,在王府中定是有些地位。
钱皎皎透过缝隙瞥她,微斜的发髻上簪着一只金丝朱钗。再看一眼赵成济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布料,钱皎皎心下明了,无论在哪,跟着有钱人混总是对的。
更何况,这管家要将自己献给王爷。一想到可能自己要去服侍个满口黄牙、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钱皎皎浑身立刻叫嚣着拒绝。
于是趁着二人说话间隙,她悄然往旁边移了两步。
誉王妃早知道这管家不是老实的人儿,遂特意派了焕秋来盯着。瞥见赵成济身后冒出的一小截粉色衣裙,焕秋深吸一口气,语气凌厉:“赵管家办的好差事,夫人要寻个厨子,您还能顺带献个美人?”
赵成济不得已让开身躯,却见钱皎皎早已是规矩下跪好行礼。
他抱着手讪讪地笑:“嬷嬷误会了,近日府中操办宴席正缺人手,又瞧着这婢子是个可怜的,这才召了进来。”
钱皎皎配合地挤出一滴泪来,冬日暖阳映在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里,我见犹怜。
“奴一人孤苦无依,求嬷嬷收留。”
焕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誉王妃心地善良府中上下皆知,凡遇事不决,定是身边的焕秋嬷嬷助其决策。焕秋虽看不惯赵成济的小动作,但现下念这丫头还算伶俐,也起了恻隐之心,没好气儿地道:“今日且饶过你,去揽月阁当个粗使丫头。若往后有些不该想的念头,可小心点你的小命。”
钱皎皎默默吐出一口浊气,匍匐行礼:“是,多谢嬷嬷。”
焕秋恍若未闻,她眉头凝住,视线落在赵成济身上,宣告着警告。
半响,方对旁边二人挥手:“跟我来。”
至一四合小院门前,还未踏入,鼻翼微动便能嗅到淡淡梅花香气,伴着轻微的流水之声,如置身清幽的林中,让人心旷神怡。
门外的小厮远远见着焕秋,便连忙将门敞开。不少丫鬟小厮正在打扫庭院积雪,见几人回来,纷纷行礼问好。
焕秋对他们微微颔首,叫阿盼在原地等着。领着钱皎皎绕过几间空旷的屋子和几条羊肠小道,直至晦暗处才见人影。
奴婢长屋前,一群丫鬟小厮慌忙在院儿里站成一排,个个低眉顺眼地等着焕秋发话。
焕秋将她推出去,冲角落里喊话:“丁瑶,这是新来的粗使丫鬟,你将她带去教教规矩。”
丁瑶虽尚在豆蔻年华,干起活来却是毫不敢马虎。听嬷嬷吩咐,她赶紧走上前将钱皎皎领走。
月明星稀,潮湿又单薄的褥子让钱皎皎辗转难眠,思绪不受控地回想今日所见所闻。
她竟被拐卖到了誉王府。
誉王乃先帝嫡幼子。由于当今天子登基时年纪尚幼,先帝离世前亲笔写了密旨才能保其一命。于庙堂之上无实权,于黎民心中无地位。终日只寻欢作乐,流连声色之中。
来到这里,听起来好像不算太差。
但终究是皇家一员,天家威严不可触碰,誉王府内,规矩同样森严。
府内规定年满二十二才可离开王府,算了算,现下钱皎皎还未至十五;二十两银子才能赎身脱离奴籍,如今她作为粗使丫鬟,月奉只有两百钱;得主母许可方能出府,可她现在连揽月阁主屋的门儿也跨不进去。
念及这些,钱皎皎叹了一大口气。
虽然在这个时代,两百钱的月奉似乎并不算太少,但想她穿越前,好歹也属于能月入六位数的精英阶层。更何况若真两百钱两百钱的凑,凑到二十两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钱皎皎翻了个身,又叹了一大口气。
鸡鸣刚过,钱皎皎早已被催促着起床洒扫。精疲力尽之时天色也才刚掀开乌黑的面纱。
积雪刚清扫完,她拿着扫帚的手已有些无力,感觉自己的眼皮能耷拉到地上。
丁瑶撑住她的身子防止她倒下,悄声提醒:“皎皎,若是被吕颜姐姐见了可是要挨罚的。”
但本是新世纪不愁吃穿的丽人,如何做过这等粗活?寒冬刺骨,钱皎皎额上却已聚了薄薄的一层汗珠,她欲坐下歇息一会,问:“吕颜是谁?”
阿盼向四周望了望,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是咱们院里的一等丫鬟,可……”
不巧的是话还没说完,钱皎皎屁股刚着地,就听得一厉声大吼:
“没羞没躁的东西,干什么?”
一扎着单侧小辫的女子捏着手帕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不等她反应,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眼前的景色瞬间天旋地转,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细白柔软的手捂住脸颊一侧,钱皎皎冷眉带雪,眸色锐利如剑:“你就是吕颜?”
吕颜有一瞬被这眸底乌泱泱一片的气势怔住,复而不屑般勾起唇角,继续数落:“一早儿就让我撞着偷懒,活腻了不成?”
钱皎皎看向周遭的人,个个站得笔直,垂首缄言,似是很怕眼前这位。
她内心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位又不是主子。柔弱可欺的作态在某些变态之人眼中却是再好不过的兴奋剂,这样的道理这些人竟然不懂么?
谈判中,主动权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极快速地悄声丢给丁瑶一句:“假意去告知焕秋嬷嬷。”
之后两眼一黑,软若无骨般,晕了过去。
周遭顿时乱成一团。
“这怎么回事。”
“不会扇一巴掌就死了吧。”
“谁知道呢,别是有什么病吧…”
吕颜圆目微睁,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原地踌躇不前。众目睽睽,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一片嘈杂中,丁瑶恍然明白了钱皎皎的意思,她大喊出声:“这人是焕秋嬷嬷带来的,得去告知焕秋嬷嬷。”
说着拔腿便要跑出去,被吕颜一把冲上来拉住:“扶回屋里歇一下不就得了,这么点小事去叨扰嬷嬷,都不愿活了么?”
于是钱皎皎就这般,得了半日的清闲。
她用麻布沾了冷水敷着脸,眸底生寒。这一巴掌,她迟早得还到吕颜脸上去。
她一边敷一边听着丁瑶说话:“下月公子班师回朝,这些日子府中会忙些。忍过这月,便能轻松许多。”
丁瑶口中的公子,是誉王任睿明的长子任昉。钱皎皎昨日才进到王府,便已在许多丫鬟小厮口内听到对这位的夸赞了。
不是说美冠如玉,便是道俊美绝伦。不是称气宇轩昂,便是赞龙章凤姿。总而言之,就是个十分好评的绝世好人。
见眼前的丁瑶亦如痴如醉般,钱皎皎皱着眉,满脸不解:管它什么公子,现在应该想的,难道不是怎么先赚钱凑到二十两银子脱籍吗?!
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丁瑶起身开门,见是那位叫做阿盼的姑娘。
她走到钱皎皎身前,递出一黑色小瓶,“这是…夫人前些日子赏我的膏药,你…要么?”阿盼还是怯生生的。
“多谢。”
阿盼一入府,便得王妃重用,不和她们住在这奴婢长屋里。许是听闻了今日之事,竟专程来送膏药给她,钱皎皎受宠若惊,便也象征性地关心:
“在府中可还习惯么?”
阿盼垂眸,带着淡淡笑意:“夫人想吃些金陵菜时便会唤我,很是清闲。”
“如此便好。”
本想结束这无意义的聊天,但钱皎皎突然惊觉:厨子!阿盼是个厨子,厨子啊!那肯定得出府买菜!出府!出了府不就能看看这京城是个什么情况了吗!
见钱皎皎陡然眼冒星光般盯着自己,阿盼觉得,自己活像一头待宰的羊羔。
之后一连半月,钱皎皎整日不厌其烦地追在阿盼屁股后面。
直到有一日,阿盼突然转过身问钱皎皎:“我同王妃…为你请了恩准,今日随我出府采买罢?”
钱皎皎心中的小鹿一跳八丈高,却还是佯装淡定:“那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