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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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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十六年,殷重华出衡门,宋瑶诗自戕。”
——《琼雪宫秘闻录•卷五》
“段血尘。”冷冷的三个字,从黑影口中吐出,带着一股血腥气。
衡门二字一出,天璇门的人不约而同再后退了十尺,为凤鸳和血魔让出一大片场地。血魔站在檐顶,郁积的墨色层云在他头顶翻涌,吞噬了所有星光。
段血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抬手抹去眼角溅上的血迹。他不是不吃惊的,但那神色只在眼底转了一小圈,斩血似有所感,发出阵阵轻吟。
凤鸳没再说什么,抖擞一下银剑,上来三招凤来势,剑光如水罩向段血尘的周身。段血尘半步未退,微微矮身,将斩血换至左手,从容不迫避开所有剑招。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破了凤鸳的剑招,只看见夜色中火星闪烁,一片乌金色的光芒笼在血魔身上。
“他是左撇子?”天聪长老后背惊出一片薄汗,看向凤鸳的目光复杂了几分。刚刚他们八人围攻,段血尘仍是右手持刀,这衡门弟子只三招,就逼着血魔换了手,可见血魔刚才并未使出全力,亦可看出血魔与他们之间的实力乃是天壤。
凤鸳似是早已料到血魔手段,三招之后并未停手,借着凤引诀两步拉近与血魔的距离,一个踏步跃至半空,凌空刺向血魔身后,凤引诀后接着落凤势,竟是衡门有名的“有凤来仪”。血魔耳闻风动,并不回头,探腰反手挡住剑势,左脚为轴一个旋身,斩血在空中划了一个乌金色的圆圈,转眼到了凤鸳胸前。
凤鸳引剑护住自己门户,顺势扫向血魔下盘。两人在房上拆解了几十招,招招致命,却被二人一一化解。天璇派众人借着凤鸳缠住血魔的功夫,为伤重的三人包扎了伤口,剩下的人伺机寻找机会,能够一举擒杀这个大魔头。
凤鸳软剑斜里刺出,再次被斩血挡住,血魔正要收回短刀,余光似是瞥见一抹银光,也不慌张,两指一捻,正好将那枚柳叶刀夹在指尖,顺势一个回掷,远处一连声的闷哼,那枚薄薄的金属片在擦过天明长老咽喉后,又没入天绝长老的肩胛,最后钉在他们身后的瓦片上。
凤鸳瞅准时机,将软剑再次刺出,挽了一个剑花,剑身突然嗡嗡作响,段血尘脸色微凛,砰砰砰接连挡住剑招,退后两步,淡淡看了一眼手背上的血痕,问道,“子母剑?”
“是。”凤鸳手中长剑顶端隐隐一团银光,约摸二寸来长的小剑旋于其上,正是子剑。凤鸳此剑唤作引凤来,看似寻常,却能跻身《琼雪宫兵器谱》前二十,贵在出其不意。凤鸳临战,从不主动亮兵器,平时将其隐于腰间,有如腰带。一旦拔剑,剑柄有一暗扣,不动则子母剑有如一体,轻轻拨动,子剑便旋于母剑剑端,恍若有人指引,极为灵动。母剑引凤与大多数兵器不同,并不锋利,割肉不断骨,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真正的杀招是附于母剑之中的子剑凤来,斩金断铁稀松平常,割人咽喉更是防不胜防。
“沈恒之倒是偏爱于你。”段血尘依旧是冷冷一句,听不出喜怒。凤鸳并无反应,剑尖一抖凤来再次旋出,引凤也随之而动,剑招愈发犀利,浓浓的杀气弥漫开来,迫着远处的天璇门众人几乎喘不上气。
段血尘看透子母剑的秘密后,动作愈发快了几分,毫无落败的迹象,倒是凤鸳,一套有凤来仪已舞至尾声,剑势带了几分沉滞。
“待你学会栖凤诀这四式,再来寻我吧。”血魔话音刚落,叮的一声,凤来剑被弹飞至空中,斩血狠狠压在引凤之上,一股极大的力气逼着凤鸳竟是无法抵挡,收招不及,软剑嗡的一声弹回凤鸳自己肩头,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深可见骨。
天璇众人看着那少年半边身子笼上一层血雾,像是被什么撞上,猛地摔向身后的房顶,接着从上面滚落,砸入里间的戏园子中,像是石块坠入沸水,惊起一片喧嚣。待他们回神,血魔早已不知去向,众人后怕的摸摸脖颈,身躯尚且温热,居然从血魔手中捡回一条命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戏台上落魄书生与富家小姐一唱一和甚是热闹,从天而降一团东西砸在中央,活生生拆散这对假鸳鸯。
戏台下乱成一锅粥,安渝的寻常百姓喜好戏文里的打闹,对于江湖上真正的生死则是从骨子里惧怕,平常出来看戏为的就是一个乐呵,乍一看见满身血污的人,除了少数几个不怕死喜好看热闹的,大部分第一时间牵了老婆孩子走人。
凤鸳在这喧闹中回过神来,舒展一下身体,除了肩头,其他地方伤得并不重。微微凝神,刚才如蛆附髓般的杀气已经消散。他慢慢起身,将引凤重又扣回腰间,凤眼扫了一圈戏台子,敲锣打鼓的人早跑了,鼓槌落在凤来旁边。
捡起凤来,旁边是一双白色短靴。顺着靴子往上看,一身白色连襟短褂,云纹滚边,腰间系着双色金边绶带,一枚玉环扣在正中,虽不是新衣,仍是透着隐约的华贵。乌泱泱的黑发垂在胸前,再往上,秀气的下巴,透着淡粉的唇,熟悉的白狐面具,水盈盈的桃花眼下是一抹朱色,许是刚才溅出的血,映得那白瓷一般的面具透出几分妖来,十二分的蛊惑人心。
“是你啊。”少年眨眨眼,掀开面具,露出那张精致的容颜。
凤鸳点了左肩周遭几个大穴止住血,看看人散了个干净的院子,又看看歪着脑袋站在一边看他的少年。“怎么不走?看我这样……”他低头看看自己被血污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衣衫,抽抽唇角。“你不怕?”
“不过是惹了些麻烦的样子,有什么可怕呢?”秦央把面具罩回去,从那两个圆洞洞里看他。“安渝这个地方,还能惹什么大麻烦呢?”
先前的话倒是忘了。凤鸳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笑笑不语,离了院子,打量一下周围,“医馆在哪里?”
“没有。”少年跟在他身后,想起什么,淡淡说道,“有他在,这地方谁敢行医?”
“谁?”凤鸳扭头看他,白狐也仰头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刚才话语里漫出的不屑和嘲讽似是错觉。
“秦百仪。”
凤鸳看他半晌。
“好巧,和你一个姓。”
白狐皮笑肉不笑。
“不巧,那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