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结局 ...
-
素雪左右环顾一圈，马车内空间很大，旁边的梨木案台上药物、水果不一而足，此外还备有数套换洗衣服。
她记得，十一寻上门来和她动手，她被对方的迷药药倒，接着又中了一刀，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没死，十一呢？
马车的布帘是用上好的墨绿色遮光绸缎制成，上面又蒙着一层点缀着淡黄色小点的轻薄白纱，素雪咬了咬下唇，强忍疼痛，起身向前几步，一把掀开了眼前的帘子。
正值正午时分，直射而来强烈的日光让素雪忍不住抬起手遮挡，驾马车的老者用眼角余光瞥了素雪一眼，唇角勾了一勾。
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的光亮，素雪这才得以看清旁边这位赶车老者的模样。
老人家穿着一身朴素的鸦青色麻布衣裳，灰白的发在头顶绾了个髻，额头上、鬓角边都是散落的发丝，略显凌乱。
见素雪出来，他弓着腰向素雪一拜，语速缓慢：“小姐，您醒了。”
素雪在老人身边坐下了，皱着眉头问道：“老人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要去哪里？”
老者喉咙中挤出几声不那么好听的笑：“小姐，我们要去黎域。”
闻言，素雪眉头更不是不展：“黎域？”
那是中原最北，与异国相接之地，黎域毗邻沙漠，常年都是风沙天气，不比中原气候宜人，不过……那里不但异域风情浓厚，而且遍地是黄金——是个经商的好地方。
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到黎域定居也是这个原因。
“我们去黎域做什么？”素雪问道。
“老头子拿钱办事，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家呵呵一笑，接着便不肯再开口。
素雪也沉默，一时之间，只听得见老人口中驱赶马车的“咴咴”声，以及风在耳旁呼啸的“桀桀”声。
……
“小姐，这是何意？”老者望着自己脖颈前的银针，哑着嗓子出声。
“我要见十一。”素雪冷声道。
老者低声道：“我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老朽不过是奉命将小姐送往黎域，其余一概不知。”
“老人家，第一，你实在是太过泰然自若了，即使满脸皱纹、压低嗓音，也不难看出骨子里的傲气，你武功不低于我。”
“呵呵，小姐说笑，您现在受伤，我自然不怕。我也是闯过江湖、有些身手的，也因此才能接到这个活不是？”
素雪挑眉：“是吗？第二，你的人.皮.面具边缘没有贴合服帖。”
老者眼皮一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笑道：“小姐，老头子这一张不值钱的脸皮，自打出生时候就这模样，哪有什么服不服帖的……”
“我的易容也算是罗十一手把手教的，技术不比你差，你真当我看不出来？”素雪冷哼，伸手就向老者脖子一侧而去。
老者横臂一挡，再出声时已经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行了行了，我自个儿来。”
对方摘下人.皮.面具，虽然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但素雪依然认出了对方是十一身边之人。
元四朝素雪随意一抱拳：“在下元四，素雪姑娘，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
素雪收回手中的银针，答非所问，慢吞吞道：“其实，我并未看出你易容，不过试探一而。”
元四：“……”
“而且，”素雪抬眼，一脸诚恳道：“我的易容虽是十一亲自教的，但确实比你差得不止一点儿。”
元四：“………………”
见对方一脸吃瘪的神情，素雪这才觉得沉重的心情减轻上了几分。
既然元四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一切都是十一安排的，她没打算真的要自己的命，没真的发神经。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吗？”
元四还没从“自己如此轻易地被对方戏弄”中回过神来，听到对方的话，凉凉回道：“十一交代我不许说。”
这下换素雪沉默了。
十一的这群手下，一个比一个对她唯命是从。她既然如此交代过，自己是别想指望从对方口中知道些什么了。
“要是元三在这儿，就算你把他打死，他也不会跟你多说半个字。”元四拍拍自己的衣袖，然后一转身，回眸朝素雪展颜一笑：“不过嘛……我是元四，身子里长的都是反骨。”
……
二人并驾坐于马车之外，素雪自从对方开始讲述前因后果后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是说……十一知道我去了丛淮的住处之后，以为我也想脱离苍鬼门，所以自作主张，替我设计假死事宜，助我离开？”
一句话说完，哪怕是素雪这样一向宠辱不惊的性子，也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
……自相识以来，十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
“是啊，”元四一边驾车，一边淡淡道，“进了苍鬼门，除了死，还没听过有其他离开的法子。即使十一、陆离、押肆都愿意替你隐瞒，也瞒不过苍鬼门众人，十一这法子倒行得通。”
素雪能感受到，元四也是真心在意十一，那样跳脱的性子，说起十一，语气里也有几分故作掩饰下的心疼。
“安排我去黎域也是她的意思？”
“是的。黎域位于国土边陲，无论是人员构成还是势力分布都十分复杂，离中原武林又远，苍鬼门的手应该不会往那边伸，你在那儿呆几年，以后想回来就回来。”
素雪听了这话还是不解：“那十一呢？方才我便想问，不过是设计假死，何必瞒我？为什么事成之后，十一仍不打算让你告知我真相？”
元四没有回话，喉头一滚，再开口时又是一声驭马的口哨。
见元四如此，素雪忍不住又唤他一声：“元四！”
她提高了音量。
“十一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能不想让你念着她的情。”
元四没有转头去看素雪的表情，只深深呼了一口气，便继续道：
“她原本让我告诉你，你是被一位富家小姐相救，送去黎域治伤，小姐也随后就到。甚至……已经找好了后续来与你碰面之人。”
“她呢？”素雪的声线有点抖，“就打算自己等死吗？”
元四苦笑一声，感慨道：“这世上谁能管得了她呢。”
素雪猛地站起，厉声道：“停车！”
元四被这声喝惊了一跳，下意识一拉马嚼子。
抬头便看见素雪一脸严正，她说：“我要回去找她。”
元四沉默一阵，没打算阻拦，却还是语气淡淡地将事实摆给对方：
“你现在回去，会扰乱她的计划是其一——她费那么大劲儿就是想让你脱离苍鬼门。”
“即使回去，也救不了十一是其二，回去没用。”
“十一行事本就只依着自己的想法，你若是想回去和她理论道谢，实在没有必要。不如像她所说的那样，好好生活，不要辜负她‘自以为是’的美意。”
元四向来是个混不吝的，除了与十一相谈正事，甚少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长篇大论的话来，只是末了还是没忍住夹杂上自己的嘲讽。
素雪只低着头看自己素白的衣角，她知道自己回去是要做什么，她知道自己找她是想说什么。
她喜欢十一，就像十一喜欢自己一样。
她愿意和十一一起在苍鬼门内将自己越染越脏，她愿意和十一一起在这江湖之上沉浮游荡，如果是和十一在一起的话，她都愿意。
“我要回去。”
即使十一会死，她也要让十一带着她的心意离开这浑浊人世。
她必须告诉她。
她必须亲口告诉她。
似乎看出了姑娘眼中的坚定，元四沉声道：“好。”
说罢起身，一刀劈开了两匹骏马与马车之间的连接，接着翻身跃上马去，回头冲还愣在原地的素雪道：“上马！我们回去！”
素雪也跃至马背上，片刻后，忍不住“噗嗤”一笑。
元四看了素雪一眼。
“驾——”
“驾——”
“十一现在在哪？你说她在做什么呢？”素雪问。
“哼，还能在哪，还能做什么，躺在床上等死。”元四这么回答。
两天时间，素雪和元四一路骑着快马奔驰而回。
让素雪没想到的是，十一并不在小楼，而是回到了云御镇。
那年她们在云御镇相逢，十一在这个每年都会来的镇子买下了自己唯一的宅院。
当时十一便直觉自己还会回来，如今，那人果然是回来了。
十一不知道她和元四半路而返，独自踏入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院子时，素雪心里是忐忑的。
这所宅院还同当年一样，里面空荡荡的，不见什么人，景色却明丽如昨，稍稍抚慰了素雪的心。
十一不在自己的院内。
或许是出门去了……在这云溪镇，十一总是爱四处乱逛的。
素雪想了想，又向着自己的院子去了。
石头铺成的小路干干净净，院子里的盆栽树木都向阳生长，实在不像是多年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素雪会心一笑，推开了屋门，不想却看到了那人熟悉的背影。
她顿住脚步。
十一以为来人是元三，不甚在意地开口道：“来，看看我这幅字写的怎么样？”
半天听不见脚步声，十一懒散地回头，便看到素雪在门口站着。
素雪不及做好准备，蓦然见对方转过身来，手足之间都有几分无措。
“嘭——”地一声，十一将手中狼豪拍在桌上，满目森然，满面不悦。
“元四呢？我让他把人给我送到黎域，他就是这么送的！”语调泄漏几分强压的血气。
素雪知道十一这是真的生气了，她望着许久未见的人，讷讷说不出话来。
那人依旧一身红衣，却不同于以往行走江湖时候袖口紧收，小腿裹在长靴中的飒爽模样。
她披着质地柔软的广袖长袍，长发随意一绾，只留住小小一束，其余发丝都瀑布般铺洒在背上。
“他……不敢来。”
“他是该不敢来，你呢？你就敢来吗？”十一的语气不十分友好，可见对方如此模样，也再说不出什么狠话。
她料想元四已经将她的全部计划告知于对方，能想到对方接下来的感慨、感动、感激、感谢。
也不爱听，索性又转过身去。
素雪见十一重新背对自己，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缓步走上前去。
她在她身后坐下，轻轻开口：“十一，我都知道了。”
语调是刻意促成的软细，像撒娇一样。
十一已经重新执起笔来，在宣纸上一笔一划运着：“是吗，然后呢？是不愿承我的情，还是要亲自回来谢我一趟？”
又写两笔。
“亦或还是不想离开这中原江湖，不愿抛了这苍鬼门杀手的身份？”
语气淡淡，波澜不惊。
素雪久久未言。
下一刻，自己的腰上蓦地环上了两节嫩白的手臂，她能感觉到素雪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
腰间的力道越收越紧，像是附着上了什么克制不了的情绪。
十一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选择妥协。
她收了方才话语中的凉薄冷漠：“想说什么？说罢。”
“十一……你能……转过来吗？”
伏在自己背上的女孩半天不愿开口，好不容易嗫喏出声，声音又小得几乎让耳力如十一也听不见。
十一并未放下手中的笔，却依言转过身子，望向素雪。
素雪松手，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晕开的红霞，眼里是一团弥漫的水雾。
十一不解对方为何这般神情，正欲询问。
下一刻，眼前一晃，继而，唇上一软。
唇与唇的相碰，一触即离。
十一手中的笔随之坠地，狼豪滚落在二人散成一片的裙裳之上，溅开一团墨，那红、那白，都沾染一片黑。
最后，十一听到她一直以来疼惜着的女孩，用颤抖到几乎夹带哭腔声音向她呢喃着。
她说：“十一，我喜欢你……我……我想和你一起，不论是在江湖，还是……离了这江湖……”
泪渐渐快漫出她的眼，她鼻头通红，却强忍着不肯将那几滴泪珠眨落。
她几乎梗着脖子，倔强地说：“苍鬼门、江湖、杀手身份，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十一望着她沉默，做不出任何回复。
素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她将手中的裙子攒得紧紧的，指尖泛红，也觉不出疼。
她死死抿着唇，感觉自己的双唇都在颤抖。
大概有一百年那么久，十一只用那种审视的、淡漠的、深沉的眼神望着她，看不出情绪，看不出悲喜。
十一……十一……答应我……
求求你……求求你……
她在心里不断祈求、不断叫嚣……
十一依旧没有反应。
素雪苦笑，捏着裙角的拳头缓缓松开，她艰难地在脸上挤出一个笑，正欲开口，十一便将她一把抱住。
十一的力气很大，她拥着自己，像是要把自己揉碎一般。
她先是听到十一无奈的一声叹。
然后听到对方轻轻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结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