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之后 ...
-
当十一还是罗依依的时候，每年最期待的时节就是夏天。
每到那个时候，邱涂子就会下山把她接到远禾山小住。
山上没有爹娘的唠叨关心，没有下人们的纠缠跟随，只有清新好闻的空气，活泼灵动的小动物以及邱涂子拿手的各类好菜……
在山中，她不管不顾地大睡、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练功、研究师父布置的机关陷阱……
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以至于变故发生后，每当十一回想起以前的日子，追忆从前的自己时，都忍不住先想起夏天。
云御镇是山脚下的镇子。
不算繁华，但热闹非凡，让人惦记。
无数人想起夏天的云御镇时，总是先想起镇上那直逼人眼的热气、臭汗沾湿的衣衫、冰糖葫芦融化后流至掌心的糖浆……
可十一想起云御镇时，总是先想起师父带她下山乱逛的那些日子。
云御镇的野狗是最“骁勇善战”的，云御镇的糖葫芦是最酸甜可口的，云御镇的百姓是最有趣可爱的……
云御镇……
在遇到素雪之前，每年她夏天都会有意无意地来到这云御镇，熟悉之人只当她喜欢这里，可没人知道罗家的小姐自小就是在这个小镇野着、疯着长大的。
得知邱涂子又收了个弟子是后来的事了。
她总想偷偷上山看看师父，和那个传闻中自己的师妹。
总是纠结再三后又作罢。
若她真去了，哪怕只远远看上一眼，凭着师父的功夫，也能发现自己的踪迹。
师父一生都是端人正士，大徒弟却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想是就算见面，自己也难以面对师父或者责备，或者……疼惜的目光吧。
其实十一知道，师父不会责备自己。
不会怪自己没有传承好他的武学，倒搞了一堆邪门歪道的功夫药物，不会怪自己走上了一条杀性过重的路……只会后悔没有保护好自己。
这样的师父，只会更让她无颜相见。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那年听说师父去世，她喝了一天的酒，大醉。又在院中舞了一夜的剑——是邱涂子当年所教的剑法，是已然被她放弃的剑法。
她向着天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继而连夜赶至云御镇。
她想，不主动相见，不主动相认。
就是看一看，撞一撞，看能不能遇见自己的那个师妹，能不能认出老头子的第二个徒弟。
若能，就带她走。
复仇太苦了，她得帮她。
若不能，就自己走。
日后师妹若来到这江湖，她暗中为她铺路就是。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来到云御镇的第三天，她便找到了师妹。
只一眼她便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师妹，就是邱涂子的弟子，就是薛家的女儿。
十一自己也是直到后来才意识到，自从素雪在她身边之后，她便没有回去过云御镇了。
她想了一想，很快便得出结论：
自己那一腔无处可去的痛与爱，除了云御镇，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归处。
计划送走素雪后，十一在那块刻意立下的墓碑前坐了三天三夜，一边做戏，一边有点难过的想着：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回云御镇了。
三天后，她又到了云御镇。
又回到了那寄托着自己不愿忘记的过去的地方。
素雪走了，自己命不久矣，在这所自己置下的宅院里度过人生最后的日子，也真是妙极。
可惜山上的小屋素雪下山前烧掉了，不然去山上小住更是快活。
只是她没想到……
她人生更好的归处，这一次，主动来寻她了。
……
“十一！不要睡了！快点起床练功——”素雪已经出门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见十一还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忍不住气得扑上床去。
十一眼也不睁，唇角先扬起一个笑，她闭着眼一把抓过那小人儿，勾着对方往自己被子里塞，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当年我偷偷喜欢的可是个不爱言语的小仙女，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变得这般爱念叨了，不好不好。”
素雪一时不备，被对方拽倒，惊呼一声。
又听到对方这番言论，恼羞成怒，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那你就重新找个小仙女去！起来，我要到曾夫人家里去看小葵了！”
十一最近是愈发喜欢逗弄素雪了，她实在忘不了素雪向她表明心意的那一天，对方眼里的水，脸上的霞，只想多看看才好。
见对方真的恼了，她“噗嗤”一笑，睁开眼来。
那双杏眼里哪有半点睡意，分明满是得逞的笑意。
素雪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开口继续数落，十一便倾身在她微张的小口上印上一吻。
素雪眨眨眼睛，反应过来之后，脸“轰”地一下便红了。
似乎是害羞了。
只见她直起身子便下床向外走去：“你，你爱起不起！”
脚步却是轻快的。
十一又失笑，只觉得自己最近笑的次数，比过去那么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行，娘子让练功，就听她的话，起床练功。”她自言自语道，利落地起床。
一个跟头跃出门外。
是的，是用跃的。
素雪正站在院中平复心情，低着头和自己的两个鞋尖尖作斗争，暗骂自己也太不禁撩拨了，便见十一以一个十分嚣张的姿势跳了出来。
“噗”素雪掩着嘴弯着眼笑，也顾不得方才的害羞了。
“娘子！您瞧好嘞——”
摆好架势，十一从后腰出掏出一把小木匕首，开始比划，动作果断、一拳一脚都恰到好处，与十一这套新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效果甚佳。
一套招式下来，肉眼可见的进步惊人。
素雪也不禁哑然，无奈地摇头感叹：“不愧是我们罗十一啊，当真是天生的武者。”
十一挑挑眉，将小木刀收回后腰，大步向素雪走来，嬉皮笑脸道：“那得多亏我们素素每日风雨无阻地提醒她练功！”
素雪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戏谑道：“我看你啊，不出半年，就又可以为苍鬼门所用了。等着接任务吧。”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向外走去：“自己吃饭，我要去看看小葵病好了些没。”
素雪在云御镇干起了行医治病的活儿，可算对得起她那一身傲人的医术了。
每天挣不了几个钱，还动不动主动给穷人倒贴药材，但是，两人都很开心。
十一望着素雪的背影笑，一边转身向后厨走去，一边大声喊道：“所以不要那么勤奋催我练功嘛！！”
是在回复素雪的上一句话。
半年前，素雪终于和十一表明心意，二人一起在云御镇定居下来。
看似和谐美好，悬在头上的无数利刃却还是让人心中惶恐。
十一的身体、苍鬼门，使得二人幸福的生活也只流于表面。
前者，倒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十一盘腿坐在小院的长廊一侧，望着满园的海棠花想到。
当年用药服毒过甚，如今药效已过，被强行提升的内力不受压制，以至于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可如果这身内力不复存在，问题便也随之消失了。
在这之前，或许没人想到过，或许大家都想到了，却无人敢向她提出。
毕竟她向来不是什么惜命的主，让她放弃一辈子的功夫，只为活命，她自问无法做到。
她身份特殊，即使回归平凡的生活，可若是一招不慎，消息传出，也不知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被人保护？她更加不愿。
无解。
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大家都明白这一点。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望了望大门的方向，素雪马上就快回来了。
素雪回来不到片刻，就发现了十一的不对劲。
对方脸色苍白，即使脸上强笑，也掩饰不了身子的虚弱。
脚步很重，呼吸也不轻。
素雪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腕，探了探脉象。
随即，脸色比十一还要白：“你……你的内力呢？功力去哪里了？”
十一伸出另一只手，覆在素雪的手上：“你不是想和我好好生活吗？没了武功可以活，没了命可不行。”
继而一笑：“以后，可换你保护我了？”
素雪望着十一，面上看不出那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十一生怕小人儿又簌簌落泪，正欲再哄，对方便扑进她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自己，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闷闷道：“好，以后我保护你。”
陆离还是后来才知道二人之间的事。
出于尊重，和一些不可言说的私心，他没有允许任何苍鬼门之人再关注打听十一的动向和消息。
包括自己。
她们二人的事再被元四抱怨似的提起时，陆离才知道素雪并没有死，十一已经废去了自己的一身武功。
陆离有几分庆幸和窃喜，又到底笑不出来。
两月后
十一收到了墨五送来的陆离的信，以及一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注的破破烂烂的小书。
信里要她和素雪爱惜生命、好好生活，鉴于十一如今没有武力傍身，无法再接门内任务，因此之后苍鬼门不会再来叨扰。
又顾念十一昔日影主身份，特许素雪随身保护，苍鬼门任务不必再接。
最后，陆离简单说了两句那本小书，说是当年几次引发江湖斗争的秘籍。
先皇试图练就此功，结局未可；苍鬼门中曾有人觊觎，最后走火入魔。
近日，他重新找出这本秘籍研究，终于发现症结所在。
此功霸道，与江湖之人惯有的内力所不容。除此之外，它既不适合小孩，又看重天赋。
留在苍鬼门用处不大，念想此书为罗家带回，索性物归原主。
……
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一桌可口的饭菜已经备好。
十一伸着脑袋望了望窗外，素雪马上就回来了——那家伙一向准时，每日出门、归家的时间，几乎一分一秒也不会差。
坐在桌前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归人，十一索性冲出门去。
素雪刚拐过归家路上的最后一个弯，便看到家门口一身红衣的女子懒洋洋斜在石狮上，似乎太过无聊，手里还缠绕玩弄着自己的两缕长发。
笑骂两句，素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步子越走越快了。
十一抬眼便看到心上人笑着朝自己走来，也高举手臂挥了一挥，嘴里不忘大声吆喝：“你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之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