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山手

8、第 8 章

　　春寒料峭，徐小宝被反绑了手关在一间破木屋里，他被蒙住眼睛，一路颠簸而来，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但能猜到绑他的人是谁，赵苗。
　　赵苗形容狼狈，粗暴地扯开遮住徐小宝眼睛的黑带，顺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徐小宝撇过头，舔了一下撕裂的嘴唇，没有抬头看她。
　　赵苗暴躁地原地转了一圈，咬着牙说，“你很好啊，耍我是吧！”
　　徐小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赵苗突然呵呵笑了，抓着徐小宝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喃喃道，“你这个贱人，以为居珩能护你多久，你喜欢犟是不是，你乐于牺牲是不是，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徐小宝佝偻着背，定定地望着地面，无所谓道，“随便吧。”
　　赵苗气急，抡起旁边的椅子朝徐小宝砸去，被突然走进来的人按住了手，来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衣服半湿，裤腿和鞋边溅满了泥，他不赞同地看着赵苗，说，“正事要紧，有人上山了。”声音嘶哑干涩，跟屋外呼啸的山风有一拼。
　　赵苗一愣，诧异道，“这么快？”
　　黑衣男人寒着脸，扔下手里的椅子，朝门外喊， “老四，进来！带上人走！”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应声走进来，拽起地上的徐小宝就往外走，徐小宝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被强行拖出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吹得人打了个激灵，徐小宝这才清醒一点，举目四望，发现这间破木屋位于一片树林里，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只能确定这是一片松树林，并不能判断出具体是哪里。
　　赵苗一行一共4个人，除去进木屋的两个男人，还有一个矮个男人背着个登山包迎上他们，矮个男人看到黑衣男人立刻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黑衣男人听完眉头紧皱，回头对其他人说，“上山。”
　　徐小宝两手不便，被那个叫老四的男人拽得胳膊生疼，他现在手脚还有些虚软无力，湿冷的山风吹得人脑袋发蒙，他试着张了几次口，被倒灌进喉口的冰冷水汽呛得咳嗽起来。他不知道赵苗想干嘛，也许是穷途末路，也许是肆意报复，赵家上新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自从徐丽丽被确诊癌症转移，他就有无暇顾及其他，而从徐丽丽失踪到下葬的几天他更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莫名其妙被人抓来，心灰意冷的徐小宝在感觉自己快被冻死的时候恢复了神志，赵家倒了，赵苗要报复居珩，却抓了自己。
　　“到了，先躲这。”黑衣男人停下脚步。
　　徐小宝被老四摔到地上，抖着麻木的双腿企图爬起来，他感觉自己快散架了，每个关节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抗议这超出身体负荷的行动。
　　赵苗看到徐小宝躬身趴在地上不动弹，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别装死！”
　　“咳咳咳咳”徐小宝一身狼狈，缩着身体靠在树干上，气喘吁吁地问，“赵苗，你这是干什么？”
　　赵苗俯下身，恶狠狠地说，“要不是居珩一直派人护着你，你早就被我套麻袋扔江了，还能在这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你，居珩不让我赵家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那你找他还啊，抓我做什么？”徐小宝有气无力道。
　　“哼，他不是很宝贝你么，那就先拿你开刀好了！”赵苗从矮个男人的背包里掏出一把长刀，说着就向徐小宝走过来。
　　妈的，真动刀啊！徐小宝脸色苍白，看着癫狂的赵苗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原先阻止她砸自己的黑衣男人此时只冷眼旁观，他咬着牙挺身站起来躲过赵苗的第一刀，刀刃划开一层树皮。
　　“砰！”不远处树林传来一声枪响，惊起一片飞鸟。
　　紧接着扩音器的声音在林间响起，“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呵呵，你看，这不是来了吗。”赵苗放下刀。
　　老四立刻上前把徐小宝从树后抓过来，三两下把他捆在树干上，徐小宝反绑的手始终没有解开，安全绳磨破了手腕，但寒冷使他失去了部分知觉。
　　营救的人没有步出旁边的树林，始终是用扬声器在喊话，赵苗他们躲避的地方地形复杂，不适合狙击，为了不伤害到人质，警方不敢贸然进入，决定先采用谈判方式吸引绑匪的注意力，再找机会侧面营救。
　　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水打湿了徐小宝的头发，他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接着靠着树干干呕起来，但胃里空空如也，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最后只能靠着树干虚弱地喘气。
　　赵苗等人吐完了才走近踹了他一脚，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说，“真恶心！你不会也得了胃癌吧，这是要死了吐成这样？”
　　徐小宝一愣，胃癌？他这几天确实胃里不舒服，总是想吐，但因为徐丽丽的事，他也没在意，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怕自己很可能会被赵苗这个疯女人砍死，听了赵苗的话也没理会，只低着头喘息。
　　警方的谈判专员在最前线，赵苗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见居珩。
　　居珩阴着脸走出来，他还穿着陪徐小宝去墓园时穿的黑色西装，看到绑在远处树上的徐小宝和架在他脖子上明晃晃的长刀时，不由地握紧双拳，但声音依旧平静，“赵苗，你不要一错再错。”
　　赵苗呵呵地笑，“居珩，你终于肯出现了！”
　　居珩一脸寒霜，阴冷的山风刮着他刀削般的侧脸，稀薄的日光透过蒙蒙细雨投射到他脸上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狠厉之气。
　　若是平时，众人早被这样的居珩吓得噤若寒蝉，可此时赵苗却无所觉地呵呵笑起来，她异常享受居珩此时的愤怒表情，居珩越是愤怒，她便越是开心。
　　“说出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赵苗停住笑，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徐小宝一眼，玩味地说，“用你的头换他的头怎么样？”
　　没想到居珩想也没想，直接说，“可以。”
　　赵苗愣了一下，随后表情阴森，磨牙道，“居大少倒是深情，我改主意了。”
　　赵苗将手中的刀交给身后的老四，目光阴冷地盯着居珩，“我要一辆越野车，你开另一辆车带路，送我们去港口。”
　　“你有一小时的时间准备。”赵苗勾起嘴角，朝老四使了一个眼色，老四手起刀落，利刃在徐小宝的手臂上破开一条口子，立时有鲜血流下来。
　　“赵苗！”居珩怒喝，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计时，开始。”赵苗恶劣地笑着，“从现在开始，每过十分钟我就会在他身上划一刀，你尽可以拖延时间，就是不知道他的血够不够多，哈哈哈……”
　　居珩深深地看了徐小宝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徐小宝其实并没有觉得有多痛，他只是觉得冷，从身体到心理的寒冷，原来这些亡命徒真的可以视生命为草芥，在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渴望活着，他没有勇气直面死亡。
　　居珩离开不过几分钟，很快便又回到原地，不远不近地站在下风口，任由山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站在他的位置并不能看清徐小宝的表情，但他尽力挺直身躯，扬起脖颈，如一棵松柏，傲立山中，他只想离徐小宝更近一点，同时脑子里不断测绘着去港口的路线。
　　十分钟到，老四面无表情，扬起手中的刀。
　　“赵苗！”居珩突然开口，“人质如果死了，也就没有意义了。”
　　“有道理，”赵苗点点头，“老四，把刀放下。”
　　这时候一直在一侧的黑衣男人突然凑到赵苗耳边耳语了几句，赵苗抬眼，朝对面说，“既然这样，他的刀就你来受着。”
　　“好。”
　　“居珩！”徐小宝抖着双唇，声音嘶哑，遥遥望着居珩坚毅的脸，再说不出一句话。
　　“请吧，居大少。”
　　居珩朝身后不远处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一柄军用匕首扔到他脚边，他用脚尖挑起军刀，右手握住刀柄看也未看，直接在左臂上划了一道，军刀异常锋利，破开皮肉的伤口狭长平整，温热的血液顺着横切面缓缓流下，此时居珩已经脱去外套，紧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血液凝结在黑色布料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赵苗拍了拍手，啧啧有声道，“居大少好魄力，只是，你这把刀看着似乎有点小啊，划一刀有点说不过去吧，你的小情人的伤口……可是长得很。”
　　徐小宝侧目，他觉得赵苗可能真的已经疯了，或许她本来就是疯的，现在是本性暴露。
　　居珩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警方行动迅速，不过二十五分钟，两部车全部到位，而此时居珩的手臂上赫然四条血淋淋的伤口。
　　老四将刀重新架到徐小宝的脖子上，黑衣男人朝矮个男人使了一个眼色，矮个男人便走到交车处，两部一模一样的越野车并未熄火，在深林中发出轰隆隆的咆哮声，矮个男人利落地爬上后车驾驶座，见油箱满格便朝上打了个手势。
　　黑衣男人走到徐小宝身旁，轻轻挥开他脖子上的刀，低垂的眼眸里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黑衣男人掐住徐小宝的伤口拎着他往前行。
　　徐小宝痛得冷汗直流，嘴唇发白哆哆嗦嗦地发出痛吟，眼睛不住地往居珩的方向看，突然他感觉到脖颈处一片冰凉，金属的质感使他顿时毛骨悚然，他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就听黑衣男人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东西，你可别想动什么歪脑筋，这玩意儿可不比别的，要是走火了，你漂亮的小脑袋可就开花了。”
　　矮个男人开车，老四坐在副驾，而赵苗和黑衣男人则一左一右夹着徐小宝坐在后排，黑衣男人始终持枪抵着徐小宝的后脑勺，坐定后侧头朝车外的居珩道，“带路。”
　　居珩握紧手中的军刀，一错不错地看着车内的徐小宝，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用嘴形说，“别怕”。
　　徐小宝也想学着居珩的样子故作轻松地回他，“我不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潇洒帅气，可他做不到，他其实怕极了，他原以为妈妈离开后他就了无牵挂，自此孑然一身，但他错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那条被血浸染的手臂和那句在山风呼啸间无声的安抚。
　　暮然回首，徐小宝才惊觉自己有太多话没对居珩说。
　　两车一前一后疾驰在山路间，居珩和警队保持着联系，警队的首要任务是保证人质的安全，而赵苗的名字出现在白名单上，居珩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山路拦截危险诸多，最后警方一致决定将行动地点定在港口。
　　赵兵被捕入狱后，其牵扯的庞大恶势力关系网正一点点地土崩瓦解，赵家不是最重要的一环，却是串联各大家族必不可少的一环，赵兵企图独自拦罪，保自己女儿一命，为此在公海接应赵苗的人就是赵兵最大的上线，也是此次扫黑计划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头恶狼。
　　港口码头停泊着上百艘游艇，这里正在举办一个百万豪艇俱乐部活动，正是人头攒动，人来艇往的时候，港口管理处临时接到警方通知立刻配合警方疏散群众，但来参加活动的很多游客不明就里，更有甚者开始聚众闹事，不愿撤离，港口顿时一片混乱。
　　一艘白色游艇趁乱悄悄驶离了码头，朝暗礁诸多的另一侧海岸线极速驶去。
　　徐小宝乘坐的越野车一直被警方定位着，因此警方并未再派车追击，而是由居珩引导尽量往大路上开。
　　矮个男人开车技术娴熟，并且对此地相当熟悉，在经过一个U型弯时猛地向左打方向盘，朝和居珩相反的方向驶去，山路狭窄，他挑的这处拐点更是凶险，若是车技一般的人可能直接滚下山坡，但矮个男人却稳稳地把住了方向盘，越野车的车身悬挂一时腾空，然后在没有道路的山林间开始了真正的越野。
　　居珩在出弯后等了三秒，两侧反光镜都未出现越野车的车身时他便暗道糟糕，打开定位，发现果然后车已经偏离了本来的路线，正朝不知名的方向驶去。
　　定位仪红灯闪烁三下，后车定位彻底从仪表中消失，居珩果断换挡倒车，沿着车辙追击而去。
　　徐小宝因为车身颠簸已经摔下了座位，因为双手仍被反绑着，他的肩膀撞在座椅上撞地生疼，整个人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座椅下，黑衣男人为防止他摔出车外，不得不伸腿踩住他的身体，而赵苗和老四都死死地抓着安全带，那一刻徐小宝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粉身碎骨”。
　　越野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下山，到山脚时几乎整个车身都要散架了，加固过的保险杠被撞的七零八落，两侧车门严重变形，就连前挡玻璃都破了一个大洞，直直插着一根树枝。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撞击声，居珩追来了，矮个男人未敢停留，狠踩油门冲上碎石沙滩，不远处一艘白色游艇静静飘浮于水面。
　　越野车直冲入水里，直至熄火再无法前行，老四一脚踹开车门，和黑衣男人一起将赵苗和徐小宝拖出车外，徐小宝神情恍惚几近昏迷，入水后便再无力动弹，直直朝下坠入，要不是有两个人拖着，怕是要淹死在这浅滩。
　　赵苗也被颠得头晕脑胀，此时也顾不得其他，随着几人朝游艇游去。
　　居珩纵使经过专业训练，下山时仍不免受了些伤，等越野车冲出灌木丛时前轮因受力过重整个轮毂飞了出去，车身在碎石沙滩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居珩抱住方向盘稳住身体，在车身停下的一瞬间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入目的除了一辆半浮于水面的面目全非的越野车，便是白色游艇驶离海岸的身影。
　　居珩脱力地跪下，咸湿地海水漫过膝盖，他抬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水面，激起水花四溅。
　　水中有个东西突然晃了一下眼，居珩向前几步捞出一看，瞬间睁大眼睛，他的手心赫然躺着一枚追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