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山手

9、第 9 章

　　徐小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他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举目四望皆是一片蓝色，碧蓝的天空连接着碧蓝的海水，一眼望不到尽头，使人心生畏惧。
　　他试图坐起来，这才发现绑着自己手的绳索已经解开了，但因为长时间被扭在身后，导致他双臂酸痛，疼痛倒使他清醒了不少，徐小宝猛然惊醒过来，他被赵苗绑了，下山途中甩掉了居珩的车，所以现在他们这是顺利出海了？想到以前听说的到了公海就算是杀人都不算犯法的传闻，徐小宝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今天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怎么？终于怕了？”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徐小宝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用枪指着他头的黑衣男人。
　　徐小宝艰难地抬起头，顺着眼前的长腿看到了黑衣男人，黑衣男人显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却仍旧是黑衣黑裤，从头到脚包裹得异常严实，隐在阳光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得人心底发寒。
　　“赵哥，杀了他。”一道女声，是赵苗。
　　徐小宝是第一次听赵苗清晰地叫黑衣男人，原来他也姓赵，看来他与赵兵一定关系非浅。
　　“这是，在哪儿？”徐小宝声音嘶哑，死到临头竟然出奇冷静，或许是他还没完全清醒，或许是真破罐子破摔。
　　“在哪里都不会有人再来救你！”赵苗一声冷笑，恶狠狠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呵呵……咳咳”徐小宝笑着笑着咳了起来，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你他妈恨居珩，有本事去弄死他，弄死我，算什么本事？”
　　“我一定会的！”赵苗咬牙切齿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杀了你！”
　　“为什么，你这么恨我？”徐小宝实在想不通，要说赵苗因爱生恨那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他不信赵苗单单因为居珩对自己的在意就这么恨他。
　　赵苗说着三两步走上前，一脚踩住徐小宝的胸口，俯下身怨毒地说，“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地替他当挡箭牌，我能白白错过这么多次机会！是他演得太好，用这么多年的时间来麻痹赵家，最后才给予致命一击，你还不知道吧，居珩身边常年跟着赵家的人，他去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了如指掌，可笑的是，赵家刨清了公安系统所有的名单都查无‘居珩’此人，他竟然能通过医院系统联络上线，所以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徐小宝愣神，他突然想起居珩以往的反常行为，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不知道居珩是不是在向警方传递消息，但居珩一定知道赵家有人盯着他，所以他小心谨慎，以反复无常的恶劣行径掩盖其真实的目的，他骗过了赵家也骗过了自己。
　　如果一个人恨你，恨到想让你死，那么不论是什么缘由，只要恨还在，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徐小宝放弃挣扎，仰面躺着，胸口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他虽不想死，但落到今天这个境况，他真的是无能为力，如果他拖延时间，能否坚持到有人来救他的那一刻呢？可他又该如何继续拖延时间呢？如果有机会活下去，他又改如何面对居珩，问他是否对自己有过真心，还是出于职责必须保护无辜群众的生命安全？但这一刻，他突然累了，他什么都不想问了。
　　“别装死！”赵苗恨恨地抬起脚，想再踹他一脚，却被黑衣男人拉住了。
　　“赵哥？”赵苗气愤地转头。
　　黑衣男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拎起地上的徐小宝往甲板边缘走去，边说道，“让他死就是了，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徐小宝被黑衣男人掐着脖子按在围栏上，黑衣男人眼神平静，完全不似即将要杀人，在将徐小宝推入水的那一刻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
　　徐小宝扑通一声入水砸出一个不小的水花，游艇行驶速度很快，很快便一点不见他的身影。
　　“喂！”赵苗气得原地跳脚，她觉得这样弄死徐小宝太便宜他了。
　　“听说这片海域鲨鱼很多。”黑衣男人无甚感情的说完最后一句便抬腿离开了甲板，徒留赵苗一个人生闷气。
　　赵苗望着逐渐平静的海面一时无法回神，好似嚯嚯磨刀许久临了才发现待宰的羔羊已经自己一头撞死了，兴许是徐小宝死得太快太突然，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好半晌才恨恨地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徐小宝其实水性不错，入水后很快便浮出了水面，望着遥遥驶离的游艇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终于脱离了赵苗的魔掌，忧的是独自落入大海似乎也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徐小宝不知道在海面上飘了多久，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也许不过一秒，面对永恒不变的蓝色，时间似乎也失去了意义，他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身体渐冷，四肢逐渐僵硬，直至再也划不动，整个人脱力地往下沉去，口鼻被水淹没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凶神恶煞却又无比深情的面孔，徐小宝闭上眼，默念道，再见了，我的爱，可惜不能亲口对你说，愿我们来生能坦诚相待，温柔与共。
　　直升机的的轰鸣声响彻了这片海域，但海面宽旷，再大的声响似乎也经不起多少涟漪，只有经过的飞鸟远远地避开空中的不速之客。
　　居珩握着手里的液晶仪表，画面中定位位置已经不再向外海域移动，他不敢想那是被抛下了还是怎么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接应赵苗的人很狡猾，特意引起港口游艇骚乱，虽然骚乱很快被控制，但仍耽误了一段时间，同时已有数十艘游艇私自出海，警方不得不分散警力逐一排查。
　　居珩握着遗留下的追踪器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追踪，他现在唯有孤注一掷，他相信那枚追踪器是同伴留下的线索。
　　海水湛蓝其实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清澈，徐小宝无力地睁开双眼，透过略显浑浊的海水最后一次望向天空，他不知道徐丽丽将自己投入水中时是否像他现在这样平静，但如果还有生的可能，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抓住。
　　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破水而来，如利剑般射入水中，黑影很快锁定了徐小宝的位置，划动四肢快速朝徐小宝的方向游去。
　　徐小宝意识恍惚，他遥遥地伸出手，最终被紧紧地握住。
　　直升机收起安全绳索，居珩将徐小宝平放在地上，开始做溺水急救措施，同时命令直升机即刻返航。
　　徐小宝在医院醒来后很快又睡去，他睡得并不安稳却始终没有醒来，似乎是要把最近这段时间所缺的觉都补回来，直至第三天傍晚才幽幽转醒，醒来后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山风，绑架，赵苗，长刀，黑衣男人，大海，还有居珩！
　　徐小宝头疼欲裂，猛烈地咳嗽起来。
　　居珩听到声响快步开门进来，三两步走到床边，俯身轻轻地拍着徐小宝的胸口。
　　“你……”徐小宝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先别说话，要喝水吗？”居珩神情紧张，却又满含惊喜，最终忍不住握住徐小宝的手用力地亲了一下，声音透着疲惫，“宝宝，你终于醒了。”
　　徐小宝看着眼前的人不顾眼下的青黑和下巴上明显的胡渣，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中欣喜与深情交织，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答案呼之欲出。
　　“还好你没事。”居珩突然起身将人抱住，又重复了一遍，“幸好你没事。”
　　徐小宝短促地笑了一下，忍着喉咙的疼痛，用破锣般的嗓子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身上被装了定位器，有人把追踪器留在了岸边，”居珩放开他，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开口解释道，“我想是赵苗身边还有我们的人。”
　　听到赵苗的名字，徐小宝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一下，居珩立刻安抚道，“别怕，她被捕了，不会再出来了。”
　　“什么？”徐小宝闻言一愣，“我以为我们当时已经到了公海，她，怎么被抓到的？”
　　“差一点，后来游艇发生了爆炸，警察及时赶到，并成功找到了赵苗，另外接应赵苗的人也被一网打尽了。”
　　“爆炸？”徐小宝心有余悸地问道，“那赵苗身边的人呢？”
　　“参与绑架的有两人受伤，不过他们余生也只能在监狱中忏悔了。”居珩没有详细说，“另一个持枪的叫赵老九的，死了。”
　　“啊……”徐小宝有片刻失神，喃喃道，“死了吗？”
　　“或许吧。”居珩耸耸肩，他没有说的是当时在□□中找到的尸体残骸已经无法辨认，而警方做完DNA检测后很快便出了结果，直接盖棺定论，似乎略显草率，所以他怀疑给自己留下追踪器，并一直潜伏在赵家的人就是赵老九，而他极有可能还活着，只不过从此会换一个身份，但自己已经无权也没有必要过问了，赵家事毕，无论官场还是商场都会进行一次大洗牌，曙光已破晓而来，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徐小宝见居珩语焉不详，便也不再追问，半晌后，才问道，“都结束了吗？”
　　居珩摩挲着他的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都结束了。”
　　徐小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突然有些惆怅，想到被绑架的十多个小时里经历的一切突然感觉好不真实，好像梦境一般，好在现在醒来了。
　　虽然好奇，但徐小宝还是没有问居珩的身份，既然事情已经都结束了，那过去的伪装，掩饰甚至是欺骗都没有了意义，他怕自己的刨根问底会触碰到居珩身份的什么禁忌，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而实际上远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
　　居珩见人一脸纠结欲言又止，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他抬起身轻轻环住病床上的单薄身躯，声音沉稳，“放心，我不会有危险，我不是警察更不是卧底，我只是政府雇员，做一些特殊的工作，俗称……”
　　居珩说了一个词，徐小宝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侧头看他，居珩按住他的脑袋呵呵笑起来。
　　出院这天，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住院大楼，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徐小宝空身进来，带走的也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物。
　　早上十点，阳光正暖。
　　徐小宝扬起头，任阳光肆意地洒在脸上，周围是久违的带着湿意的清风，徐徐微风不再冰凉刺骨，徐小宝这才惊觉原来春天真的来了。
　　居珩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徐小宝突然说起被救那天的事，“那天我被扔下游艇，是赵老九动的手，他对我说了一句话，当时我觉得很奇怪。”
　　“他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我能坚持久一点。”徐小宝微微眯起眼，笃定道，“是他救了我。”
　　徐小宝想不论赵老九是罪有应得亦或是功成身退都已经彻底与自己无关了，至于感谢的话，就让这春天的新风带给他吧。
　　“我们回家吧。”徐小宝眼神明亮，回握住居珩的手，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好，回家。”
　　后记一
　　墓园
　　居珩捧着花随徐小宝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在徐丽丽的墓碑前停下，照片里的女人依旧笑意盈盈温柔如水，时间抚平了伤痛，逝去的青春年华即使充满遗憾也总有闪光的东西被遗留下来，徐丽丽一生虽坎坷却有着一个努力向上生长的儿子，一步一步带她走出阴霾，此生有憾也无憾。
　　“妈，我们来看您了。”
　　“喂，谁允许你这么叫的？”徐小宝作势生气地踢了居珩一脚。
　　居珩嬉笑着回头，眼神温柔，嘴里却委屈道，“你是想始乱终弃吗？”
　　徐小宝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蹲下身轻轻拂去照片上的灰尘，眼神平静，缓缓说道，“妈，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很好，不要挂念。”
　　居珩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随后直直地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宝，他的人生一定会越来越好，带着您的那份，双倍幸福地过下去。”
　　徐小宝含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却在他抬头看自己时故意撇嘴道，“花言巧语，就会开空头支票。”
　　居珩突然把手伸进西装口袋，就在徐小宝以为他要掏出一个小盒子的时候，居珩却是拿出了自己的钱包，随后抽出两张卡双手递上，见徐小宝一脸失望，忍笑道，“双倍工资还不够吗？”
　　徐小宝哼了一声，把卡塞回他的手里，“谁要你的双倍工资，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居珩上前一步抱住他，不解道，“为什么生气？双倍工资不好吗？”
　　徐小宝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居珩笑起来，“别哼了，你是徐小猪吗？不逗你了宝贝。”
　　居珩说着牵起徐小宝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略显无奈地说，“宝宝，墓园可真不是一个求婚的好地方，不过看你这么失落我更加心疼，算了，既然咱妈在这，我就请她做个鉴证。”
　　在徐小宝还在愣神的时候，居珩单膝下跪，这次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子，递到徐小宝面前打开，眼神真挚，声音温柔，“徐小宝，请允许我成为你的伴侣，照顾你，爱护你，我将献上我的爱与忠诚守护你，愿我们余生都拥有彼此，永不分离。”
　　两枚金色的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条细细的金色光线，像是往后余生的无限可能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条都是灿烂的明媚的充满希望的。
　　徐小宝眼眶湿润，双手轻轻颤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戒指，笑地点头，说，“好”。
　　居珩也笑了。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愿余生只剩美好。
　　后记二
　　徐小宝自从被检查出有胃炎后便被居珩明令禁止参加一切工作时间长且作息没有规律的工作，徐小宝撇嘴，他又不是自虐狂，以前是迫不得已，现在既然有人分担债务他自然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况且鉴于徐丽丽的病情在前，他也想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有了爱人，又重新有了家，他更不愿意看到居珩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担忧，于是他干脆休息在家搞起了小视频。
　　起初，他只是在家无聊，便在视频网站搜各种菜谱，居珩这个大少爷嘴刁，他就想学习学习新菜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后来他发现自己果真是闲不住的人，跟着视频里教的做法试了几次之后，他便有了新想法，于是他把自己的创意记录了下来，不论成功与否，尝试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渐渐地他的视频号也有了粉丝，有些人自己不会做但有想法的就会给他留言，徐小宝一般不管有多奇葩，只要能搞到食材他都会去尝试，当然失败的居多，但他仍旧乐此不疲。
　　于是居珩几乎每天回家都能吃到“新”菜色，为避免徐小宝继续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把胃再吃坏，一家之主难得发威了。
　　居珩二话不说把人拎进房间，认真严肃地做起了教育工作，直把人做得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作罢。
　　徐小宝第二天的视频就变成了家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