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山手

2、第 2 章

　　如果一个人裸身在公共浴室的羞耻感为1的话，那么当他裸身站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人里时，羞耻感绝对要大于一百。
　　徐小宝想，要是脸上没有厚厚的白颜料，他的脸能红的滴出血来，果然自己还是历练不够，道行不深。
　　他今晚就是一个沉思着的大卫，不是激战前的慷慨激昂，也不是胜利后的志得意满，仅仅因为他身形单薄，被社长塞进角落，当一名有深度的沉思者为此，他特别感激社长，发自肺腑地谢谢她。
　　晚上十点，艺术交流将近尾声，十一点的时候，派对换主题了。多数学生都已经离开，几个大卫也功成身退。徐小宝在小房间卸满身的颜料，敬业的社长姐姐是有多爱大卫，徐小宝浑身上下跟在颜料桶里泡过一样，还好为了派对和谐，社长允许每人穿着紧身内裤上色，要不然真是……毛都染白了……好歹是保住了男人最后的尊严。
　　为了大晚上不被人当鬼再把人吓坏，徐小宝先把脸卸干净了，身上的现场来不及卸干净，他准备回去洗澡的时候多搓搓，结完工资准备出门的时候，社长突然良心发现地问他需不需要在这洗了澡再走，她这儿有专门的沐浴露。
　　刚收了人钱，且老板通情达理，最重要是老板还是位美少女，徐小宝找不到理由拒绝，遂欣然接受了社长的好意。
　　一楼有个小卫生间，是给客人和保姆使用的，就在保姆房的隔壁，卫生间不大，没有浴缸，是个淋浴房。
　　徐小宝好久没在条件这么好的浴室洗澡了，出租屋的淋浴头出水时大时小，忽冷忽热，浴室只有一个小窗户透气，夏天太闷，冬天漏风，墙壁的瓷砖年头久了泛着黄，但是这里不同，恒温的浴室，恒温的热水，暖色调的灯光照射下让人感觉暖融融的。
　　徐小宝满身的白漆颜料被水流冲刷的七零八落，他低头看着汇入排水口的白色液体一时有些失神，突然咔嗒一声锁门声唤回了他的神志。
　　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倚着门痞痞地笑着，“小宝。”
　　徐小宝脑子一片空白，随后飞速地运转起来，他站着没动，任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没遮没掩，十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这就走。”
　　居珩依旧靠着门，笑地惬意，“你怎么不在汽修店了？上次车才洗到一半，要不，今天继续？”
　　徐小宝瞄着自己放在洗手台上的衣服，听到居珩的后半句话差点没绷住表情，在居珩肆无忌惮地注视下，憋红了一张脸，他知道这些要命的大少爷的变态心理，他们享受“猫抓老鼠”这个过程，最终目的不过是“玩儿”，所以徐小宝必须镇定，虽然这真是太难了。
　　“嗯？”居珩向前跨了一步，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
　　徐小宝抿着嘴，他刚刚明明什么也没说，看到居珩又往前跨了一步，几乎就要走进淋浴房时，终于忍不住喊道，“居珩！”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居珩停下脚步，故作惊喜，随后隔着玻璃门一脸可惜地说，“你这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玩得有点太久了吧？”
　　徐小宝不知道居珩误会了什么，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擒住眼前这个变态爆打一顿。
　　“误会！绝对是误会！”徐小宝不自觉提高音量，急切辩解道。
　　居珩又笑了，反问，“误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这种趴？洗得这么干净是准备今晚干一票大的？”
　　徐小宝脑袋都大了，该死的美少女社长到底是要开什么趴？不是纯洁的艺术文化交流活动吗？所以居珩是以为自己刚来，在浴室干嘛？看着残留的白色颜料，徐小宝突然想到一个非常应景的词……抖着嘴唇张了张嘴，徐小宝终于有点慌了，强笑着做最后地挣扎，“如果我说我只是来兼职的，现在正要走，你信吗？”
　　居珩点点头，“兼职？一次多少？还是按时收费？”
　　“五百……不是！是我在中介看到美术学院发布临时模特招聘，晚上七点到十一点，特别正常普通不带任何颜色的人体模特大卫！”徐小宝一口气快速说完。
　　居珩惊讶了一瞬，他不清楚这里之前搞的什么活动，不过“大卫”这两个字他确实是听赵苗说过，看来还真是自己误会了？但是误会了又怎么样，将错就错不是更好？
　　居珩伸手拉开淋浴房的门，替他把水龙头关掉，刚抬起手，就被徐小宝猛地拍开，“啪”的一声响彻浴室，两人都愣住了。
　　一个严阵以待，一个好整以暇。
　　居珩看着紧贴墙壁的徐小宝，拿视线上上下下扫视两圈，最后后退两步，给徐小宝让开了路，笑着说道，“别紧张，我就是提醒你，天凉容易感冒，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不会被这个大□□XXOO？居珩居然这么轻易放过他？
　　徐小宝顾不上研究居珩的心思，趁他还没反悔前，以离弦箭之势冲了出去，草草套上衣裤，抱着外套就往门口跑，结果门锁拧了半天没拧开。
　　居珩看着焦躁地恨不得钻个洞跑出去的徐小宝，忍不住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呵呵地问，“跑啊，怎么不跑了？”说完出手抽走徐小宝怀里的衣服，低下头小声道，“让我爽了就放过你。”
　　生活就像一场□□，如果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徐小宝想，说这句话的傻逼一定没遇到过真正的□□。
　　……
　　徐小宝跪在地上，双目失神，他觉得自己的下巴脱臼了，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嘴里是令人作呕的腥膻味。
　　居珩好心地扶起他，顺便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展开披在他的肩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唤他回神，诱哄着说道，“我这儿有份兼职，薪水你定，考虑一下？”
　　徐小宝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无奈和厌恶。
　　居珩也不急，掏出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后插进门锁，浴室门打开。
　　徐小宝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居珩琢磨着徐小宝温凉的肌肤触感，意犹未尽地晃出浴室，赵苗站在门边，一脸寒霜，“满意吗，居大少爷？”
　　居珩舔了一下嘴角，笑着上前搂住冷笑的美少女，“哎哟我的小公主吃醋啦？这不就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么？现在不开心了？”
　　赵苗没说话，从鼻子里重重哼了声，故意刺他，“没到手的才是香饽饽，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居珩哈哈大笑，说，你才知道啊！又贴着赵苗的耳朵嘀咕了一会儿，赵苗才缓和了脸色，随他一起上楼。
　　居珩说，“老规矩，等我玩腻了，交给你，随你处置。”
　　居家军政两边手眼通天，赵家黑白两道上下通吃。赵苗是赵家家主赵兵的独生女，是居珩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也是居家默认的儿媳妇。
　　居珩私生活混乱，放浪形骸，也有不少赵家的功劳，赵苗起先也愤怒过委屈过，但赵兵却这样道，在没结婚前，居珩怎么玩都不算过分，但你要让他看到你的“通情达理”，让他觉得和你结婚才是最合适的，居珩脾气暴躁，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只有和赵家牵绊越深，赵苗的地位才更稳固，与其让他背着你偷偷玩儿，倒不如放到你眼皮底下看着，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让他厌烦你。
　　赵苗渐渐发现赵兵的方法很奏效，因为自己的有意纵容，居珩每次在自己身边都对自己百依百顺，万般容忍，而自己找那些上过他床的小贱人的麻烦，居珩也从不会心疼为谁说话，赵苗安慰和说服自己，来日方长，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看。
　　居珩没有完全得手，赵苗自然也就不急着收拾徐小宝，为此徐小宝逃过一劫，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十月底，北风渐起，徐小宝披着湿冷的衣服回到家，就发现自己可能感冒了。
　　遇到姓居的准没好事！徐小宝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迅速地换上干净的衣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热水，一口气灌进去，出了一身大汗才停下。
　　他不能感冒，更不能把感冒传染给妈妈。悄悄打开隔壁的房间门，发现徐丽丽安稳地睡着，徐小宝又悄悄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其实是个小储藏室，只够放一张一米二宽的小床，床对面堆着各种纸箱，若是晚上开灯看，会觉得瘆人，因为这些纸箱是香烛店专烧给死人的箱子，旁边还有折叠整齐的金银元宝。自从徐丽丽动了大手术，徐小宝就坚决不让她再出去工作，后来徐丽丽不知怎么接到了香烛店的活，起先是在家偷偷做，后来被儿子发现干脆光明正大地做起来，徐小宝本来觉得做这个多晦气，可徐丽丽却说，烧给逝者的心意都是虔诚的，对待活着的人有些人却未必能做到，徐小宝无力反驳，最后还是默许了。
　　徐小宝蜷缩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眼入睡，因为明天，哦不，确切地说是今天，又是重新找工作的一天。
　　这次找工作徐小宝上了点心，工资高却说明不清的他一律一扫而过，就这样断断续续打着临工，收入比在之前的高档会所差远了，却足够的安全，也让徐小宝感到安心。
　　临近双十一，各大快递公司开始招收临时快递小哥，于是徐小宝也光荣成为了为双十一收发快递而焦头烂额的广大快递小哥中的一员，据说做得好，月入过万不是梦！
　　徐小宝骑着电动小三轮走街串巷，觉得自己像疯一样自由，每天被西北风吹成傻逼。
　　他送件的这片小区快递柜有限，每天各个快递公司的小哥都要为争抢快递柜争得头破血流，徐小宝抢完最后一个空柜子，只能含泪往驿站去，原因无他，只因快递送驿站的手续费比放快递柜高。
　　徐小宝骑着小三轮出小区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小宝？”居珩笑得发自肺腑地惊喜。
　　徐小宝的下颌骨开始隐隐作痛，想开着小三轮从面前的这张脸上压过去，但他没有，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满不在乎，“你走开，我有工作。”
　　居少爷可从来没被人这么无视过，瞬间露出了难过的表情，不过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凶狠，阴测测地说，“你确定？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的破车？”
　　徐小宝强装镇定，紧握着车把道，“麻烦让让，你不用工作也请不要妨碍别人工作。”
　　“好啊你”居珩一步上前，按住他的车把手，伸手就把钥匙拔了，再一个用力直接把人从驾驶位拎了下来，夹着就往小区里面走。
　　徐小宝狠命挣扎，却被居珩搂着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专业学过擒拿手，两条手臂像铁钳一样箍住自己，让他挣脱不得。
　　徐小宝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破败不起眼的老旧小区，竟然也能碰到这个灾星！
　　被拽进屋的时候，徐小宝第一个念头是完了，随后第二个念头是居珩这个神经病竟然擅闯民宅！刚想张嘴呼救，居珩就松手把人按进怀里，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嘘……”
　　徐小宝头皮发麻，抬腿踢他。
　　居珩轻松躲过，把人拖到沙发上，屈膝压住他，得逞地笑起来，“你现在可以开始叫了。”
　　刚松手，徐小宝就张嘴短促地啊了一声，居珩又只得捂住他的嘴巴，无奈道，“你来真的啊？”
　　徐小宝怒目而视，双眼喷出憎恨的火花。
　　居珩视而不见，继续压着他，促狭地说，“帮个忙，一会儿叫大声点儿。”
　　徐小宝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居珩就让他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溺水的鸭子。
　　……
　　居珩蹲在沙发边，替他整理凌乱的衣服，徐小宝看着居珩头顶的发眩，居然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居珩像一只委屈的大狗熊。
　　“你……”徐小宝嗓子有点哑，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居珩抬起头，委屈的大狗熊破天荒地露出可以称之为窘迫的表情，但还是争取为自己辩解，“我也是第一次用嘴，咱们彼此彼此，嘿嘿。”
　　徐小宝听到那个“也”字，额头青筋直跳，挥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他觉得今天的居珩一定是吃错药了，或者忘记吃药了，自己必须离他远点，免得他一会儿再发疯。
　　居珩盯着徐小宝慌乱离开的背影，喊道，“小宝！你这个拔屌无情的男人！”
　　徐小宝脚步一个踉跄，忍不住回头吼道，“闭嘴！”
　　居珩哈哈大笑着跌倒在沙发上。
　　不多久一个穿着毛衣的中年男人从卧室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沙发边，抬脚就把居珩从沙发上踹了下来，随后不客气道，“滚滚滚！别在这碍我眼！”
　　男人虽然衣着居家，但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居珩拍拍屁股站起身，嘴里哼着“又一个无情的男人”快步往外走。
　　中年男人捏着眉心，朝他的背影吼道，“兔崽子！记得来修门！”
　　夕阳西下，天气预报说今晚会降温，徐小宝拢着防风外套在小区里兜兜转转找自己的电瓶小三轮，在心里把居珩吊起来抽了一百零八遍，终于碰到了一个小区保安，好心的老大爷看车上没人，怕小哥丢件，就帮他把车推到后门卫锁了起来。
　　徐小宝千恩万谢，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坐上他的小三轮，这一车厢的快递就是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嗯？”然后徐小宝悲剧的发现，车钥匙还在居珩手里……是回去找？还是回去找？还是回去找？悲叹一声，徐小宝突然听到了钥匙叮铃哐铛的声音。
　　居珩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还给我！”徐小宝朝他伸出手。
　　居珩指间转着钥匙走过来，作势把钥匙放在他的手心，在徐小宝收拢手心的时候却突然撤回钥匙，换成自己的手，把徐小宝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笑得肆无忌惮，“走，陪我吃晚饭！”
　　徐小宝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无果，没好气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居大少还缺人陪吗！”
　　徐小宝发现自从和居珩互相口过之后，就没那么怕他了，居珩还是那个横行霸道的居珩，却似乎并不只是横行霸道而已。或许自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了，徐小宝心烦意乱。
　　“我就要你陪，快走！我还没你这小破车重要？”居珩瞪起眼睛嗤道。
　　“呵，那可不一定……哎哎？你放手！我不去！还有一车快递呢，丢了谁陪？居珩！”
　　居珩唬着脸，陪徐小宝去驿站交完所有快递，磨着牙说，“我看你胆子挺大呵！”
　　徐小宝锁好车，朝居珩摊开手。
　　居珩摸出钱包，抽出两张一百，砸在他手心，作为给驿站的手续费。
　　徐小宝收好钱，笑得和蔼可亲，“请问居大少想吃什么？火锅还是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