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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卷六:第129回·梦短梦长(启) ...


  •   判词:“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我让你爬树!我让你掏鸟蛋!”
      “别打了!别打了!你好大的胆子——啊!”
      “不揍你一顿,我看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别打了,好痛啊!”

      女孩儿气喘吁吁地举着树枝,头上还顶着蛋液,一副狼狈地不能再狼狈的样子:“我管你是谁!你知道烧水洗澡要用多少柴火么?你知道我这一身衣裳是刚洗的吗?”

      嵇觅梗着脖子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呸!”女孩儿气得用树枝指着梧桐树说道:“我好好走我的路,这树离我那么远,你再说你不是故意的?”

      嵇觅立即反驳:“既然隔那么远,我也仍不到你头上啊!”

      女孩儿到嘴的话语一滞,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说,你弹弓是不是挂树上了!”

      嵇觅讪讪一笑:“对不住……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

      嵇觅眼见那树枝又要打下来,赶忙抱起头来交代:“我就是看你漂亮所以想欺负你,对不住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抛却狼狈之态,女孩儿确实漂亮。眉若远山、双眼细长如柳叶,左眼下一颗小痣画龙点睛,就是人太过纤瘦,个子又矮,瞧着如田里萎靡的豆芽似的。

      女孩儿闻言一噎,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饶了你吗?”

      嵇觅双手合十:“这位姐姐,真的对不住,我下次见你绕着走行吗?”

      “道歉有什么用!”女孩儿瞪他一眼:“你的道歉能值多少钱?能赔得了我一件衣服吗?给钱!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还没叫你赔我衣裳呢!”嵇觅被眼前这女孩儿的狮子大开口弄得目瞪口呆,道:“我可是陛下的七皇子!我、我给你道歉就不错了!”

      此言一出,女孩儿果然整个人僵住了,问:“你是谁?”

      嵇觅自以为震慑住了她,得意地重复:“我可是七皇子,你还不速速向我行礼?”

      “七皇子是吧。”女孩脸上忽然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随后又举起树枝朝着嵇觅的屁股狠狠打了一下:“打的就是你!”

      嵇觅大惊失色:“你没事儿吧?你听见我说我是谁了吗?”

      “我没聋。”女孩儿微微一笑:“嵇觅,你知道我是谁吗?”

      嵇觅揉揉屁股,道:“你谁啊?”

      “傻子。”女孩儿扔了树枝,粗鲁地揉了把嵇觅的脑袋,说:“我是你亲姐姐,嵇寻!”

      *
      “……要不这样,你不要教太子了,来教我弟弟吧,他很聪明的,如果你能代替高侍读教他,今年年末的皇子考试策论,我让我弟弟替你拿个甲等回来,若你不满意,等你成了侍读后去教其他皇子就是了。”

      关我屁事。嵇觅瞠目结舌。我怎么就聪明了,甲乙丙三等九名,我考试最高只拿过一次乙等第三,还是抄六皇子的试卷才抄出来的!然而他侧头望了一眼嵇寻,知道她又在招摇行骗,默默吞下了这话。

      忍着身上的臭味在东宫呆到天黑,又悄悄趁着第二拨侍卫换班溜走,嵇觅在风口上提心吊胆地吹了一天,吃的干粮又是一股臭味,因此将要与嵇寻分开之时,他忽然心生愤懑,喊了句:“姐!我不想学了。”

      嵇寻一愣:“怎么突然这样了?”

      嵇觅低着头说:“我没你聪明,我做不好的,就算有人愿意教我,我也能学好,父皇有那么多儿子,他是不会看我一眼的。”

      嵇寻只好原路折返,伸手帮他擦了擦脸,问道:“是不是今天爬狗洞,你不乐意了?”

      嵇觅点了点头,又闷闷地说:“我不喜欢那样爬进东宫,就像一条狗一样,我心里不舒服。”

      嵇寻抿抿唇,道:“以后就不用了,我保证。”

      “姐,”嵇觅眼神里几乎写满恳求,“我们不学了,混吃等死行不行?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辈子——”“阿觅。”

      嵇寻蹙着眉打断了他:“阿觅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嵇觅老实回答:“姐今年过了八月十五就十四了。”

      “男子二十而弱冠,可女子十五便及笄。”嵇寻轻声说:“阿觅觉得我还能陪你几年?”

      嵇觅瞪大了眼睛:“你要嫁人了吗?”

      “你知道姐姐为什么总和你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八个字吗?你看那里。”嵇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面朝卧龙殿的方向,轻声说道:“你只看到陛下的儿子太多了,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子今年十八,十皇子今年五岁,乍一看好像确实也什么,可再过五年、十年、十五年呢?那时候陛下已经老了,可他那些出身大族的妃嫔们的儿子却都正当时。”

      “我迟早要嫁人,你也迟早会弱冠,这些事情必然发生,我没得选,你也是。”

      嵇觅感到嵇寻的手指正用力地扣着自己的肩膀。

      少女冲他微微一笑,说:“今年除夕,你要不要悄悄溜出来,见见咱母亲?”

      他慢慢地点了头。

      *
      嵇觅从不知道,原来这满是玉楼金阙的皇宫里还有这一处荒僻的地角,也不知道这种地方居然还住着靖德帝的嫔妃。那门口负责守夜、打扫积雪的宫娥瞧见了他,行礼过后问道:“小殿下缘何此时来此啊?”

      嵇觅有些紧张,问:“三公主和韩才人是住这里吗?”

      “回小殿下,是的。”

      “我是七皇子,你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吧,韩才人若是睡了,就叫一下三公主。”“觅儿?”

      他一转头,看见衣衫单薄的女人竟然就那么站在外头,背篓里是数枝弯曲如龙的树枝。她身边正跟着嵇寻,背上也有一篓相同的树枝。

      女人将背篓递给嵇寻,拎着湿润的裙摆冲过来站定,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嵇觅,随后将他搂进怀里痛哭流涕,好似什么山中野兽一般。嵇觅的下巴搁在女人瘦削的肩膀上,他的视线越过女人,看到嵇寻在远处朝他轻轻勾起唇角,脸上绽放出一丝苦涩的笑。

      *
      “噼噼啪啪!”

      随着燃烧,灶台里树枝在一片烟熏火燎之中失声尖叫。一家三人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嵇寻手疾眼快将二人往后推了推,避免了灶台里喷出的火花。她用筷子将甘薯夹出来,放到一边的案上,又将窗户缝支开地大了一些,庖厨里的烟火这才消散了。

      “咳咳!”嵇觅捂着口鼻:“这到底是什么枝子?好多烟啊。”

      韩才人拿出帕子递给嵇觅:“对不起对不起,方才娘没注意,熏着孩儿了。”

      “没事。”嵇觅不自在地躲了一下,闷声说:“又不是你的错。”

      “这是梅枝。”

      嵇寻一边吹气一边拨开地瓜皮,随后用帕子包好递给韩才人和嵇觅,说:“尝尝吧,我们悄悄自己种的,这东西好养活。”

      嵇觅接过地瓜,惊愕问道:“梅枝?烧梅枝?”

      韩才人十分羞赧,声小如蚊,说道:“是梅园的梅枝,宫娥们剪下来不要的枯枝。娘位份低微,这个月领到的炭火分量不够,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嵇觅听愣了:“这怎么可能呢?”

      嵇寻一笑,说道:“怎么不可能呢?”

      韩才人:“阿寻,你别说了。”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嵇寻低低头,笑说道:“从前只知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现在却发觉梅花能扛过严寒却敌不过人间烟火,吃了一惊吧?走吧,回屋里吃去。”

      嵇觅临走前望了一眼那漆黑灶台,已经看不出梅枝的形状,然而那梅花燃尽的味道却在他鼻间萦绕,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
      “阿觅。阿觅。”

      “姐——”嵇觅猛得从床上坐起来,喘息之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嫌恶似的重新盖上,唤来小宦官去烧上沐浴用的热水。草草梳洗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来到书房开始翻开书温习。

      下学之时,嵇觅出门相送曾云程,正恰逢靖德帝来看望裕淑妃,他请安过后正要退下,却被叫住,只好跟在靖德帝身后一起进了主殿,裕淑妃已经早早等在里面了,她身侧还跟着六皇子嵇坤枢。

      靖德帝扶起裕淑妃,笑着说道:“朕听杨学志说,七皇子今年又拿了甲等第三?”

      裕淑妃也欣然起身,贴着靖德帝说道:“正是呢。太子第一、坤枢是第二、七皇子是第三。”

      靖德帝欣慰地拉着她地手拍了拍,道:“好啊,爱妃膝下的两个孩儿都这么出色,朕心甚慰。尤其是七皇子,若不是爱妃教导有方,又怎会进步如此之快?朕得好好嘉奖你!”

      二人相互依偎着,脸上满是笑意。裕淑妃招了招手,轻唤:“坤枢,快来。”

      嵇坤枢笑着跑过去:“父皇、母妃!”

      嵇觅站在原地看着三人,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除夕夜。只是这回,他不是其中之一了。然而他心里也没什么寂寥之感,只在脑子里思量,晚膳过后还要把今日所学的内容汇报给嵇寻听,必须先想好了她要怎么考自己,到时候才能应对得来。

      裕淑妃浅浅微笑,说道:“陛下若想嘉奖臣妾,不若嘉奖孩子。臣妾正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应允。”

      靖德帝拍着嵇坤枢的肩膀,脸上笑意不减:“你且说来听听。”

      “坤枢今年也有十六了,差不多也到了订婚的年纪了。正好,臣妾母家有个姑娘今年十四,人长得漂亮、性子也温顺,重要的是坤枢也喜欢,臣妾就想请求陛下为坤枢定亲呢。”

      “定亲”两个字倏然撞入耳中,嵇觅不知为何右眼皮一跳,想起了嵇寻曾说过的话,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来。

      靖德帝当即就答应下来了,说道:“就这事儿,坤枢的婚事不必你来求,朕都会和皇后留意着的。”

      裕淑妃娇嗔,道:“臣妾还没说完呢。”

      “爱妃请继续说。”

      嵇觅只见裕淑妃笑吟吟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说道:“都说好事成双,臣妾想着不若给七皇子殿下也订一门亲事吧,免得后宫又有人议论臣妾,说臣妾只爱生子、不爱养子呢。”

      “后宫竟然有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不要。”

      殿内霎时一静。靖德帝朝着嵇觅讶然望去,裕淑妃则僵着脸色斥责:“七皇子,你太无礼了。”

      嵇觅撩起衣摆跪下,说道:“请父皇恕罪,然而儿臣今年过了生辰也才十四岁,学业又刚刚有了起色,深以为身为皇子,应当以学业为重,尚未研读百家、融会贯通,何以家为?”

      靖德帝听完沉吟片刻,道:“爱妃,七皇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还小,不妨再放个几年吧。”

      裕淑妃却嫣然一笑,从容说道:“这正是臣妾想说的,臣妾给七皇子挑的人选是齐家幺女,今年九岁却是个小美人胚子,懂礼数又性情温婉,将来只怕是个抢手的呢。不妨先定亲,等过个五六年,正好七皇子也弱冠了,再让小姑娘嫁过去也不迟啊。”

      嵇觅愕然抬头:“她才九岁——”“七弟,”嵇坤枢朝嵇觅使劲眨眼,“母妃都是为了你考量,还不谢恩?”

      靖德帝也颔首说道:“嗯,爱妃所言,未尝不可,此事就这么定下吧。好了,时候不早,朕还有奏折要批,先走了。”

      “臣妾恭送陛下——”

      靖德帝一走,裕淑妃就冷下脸色,对嵇坤枢道:“坤枢,你七弟今日如此失礼,也有你这个做哥哥的不是,你去看着他抄完孝经再吃饭。”

      嵇坤枢闷闷地说了声“是”。等到裕淑妃一走,他便瞪了嵇觅一眼:“你傻啊,顶撞父皇母妃你将来没好果子吃的。”

      嵇觅一言不发地从书架上抽出孝经,翻开后就开始抄写。嵇坤枢见此人不但油盐不进还不识好歹,不禁“哼”了声,嘟囔道:“又甩我脸色,真是狗咬吕洞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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