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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卷五:第112回·借刀杀人(下) ...


  •   “宁国夫人!”

      一声低低的呼唤打断了谢如愿的思索,她一转头,确是瞧见了熟人。

      宫道上,尚仪陈好正领着几人与她狭路相逢,齐齐行礼:“见过宁国夫人。”

      谢如愿勉强撑起一笑,道:“快免礼。陈老师,好久没见了,你怎么在东宫?”

      陈好恍若未觉,笑着独自上前,轻轻松松活泼了气氛,寒暄道:“哎呀,好久没见了!差点没认出来。宁国夫人琵琶练的怎么样,寿宁节还想不想露一手了?”

      “这两年疏于练习,还是不献丑了。”谢如愿话音未落,对方似是脚下一滑,整个人扑了过来,她连忙拉住陈好:“小心!”

      谁知陈好一面吃痛“哎哟”,一面朝她袖子里推了张纸条,随后跪下道:“一时激动冲撞夫人,请夫人恕罪!”

      谢如愿不动声色地扶她起来,二人四目相对,心中各自了然。

      “无妨,我不便在宫中久留,先走了。陈老师也小心些,快去忙吧。”

      “多谢宁国夫人关怀!”陈好爬起来,笑道:“恭送宁国夫人。”

      谢如愿转过身去,捏住了自己的袖口,一步步朝着宫墙外走去。一上了马车,谢如愿就从袖子中掏出那纸条,展开翻看,只一眼她便愣住了,还以为马车颠簸没看清字,遂重读一遍,可终究还是惊疑出声:“怎么会?”

      松叶问道:“陈姐姐说了什么?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说前段时间,彤史忽然出入永安阁,于是就去稍作打听,发现……琼琚公主在暗中调查景元五年到六年间陛下临幸过、怀孕过、流产或病故的妃子?”谢如愿喃喃:“陈好怀疑,要么是有人打着离间的念头,诱使琼琚公主怀疑自己并非皇后亲生,要么,就是琼琚公主真的不是皇后所生,宫廷秘辛被人暗中捅了出来。”

      松叶惊呼:“琼琚公主不是皇后所生?怎么可能?”

      谢如愿攥紧纸条,内心五味杂陈,道:“她说她后来也偷偷去翻看过册子,发现当年……当年确实有一位姓曹的昭仪被确诊出怀孕,但是后来不小心流产了,没过多久后,那位昭仪也因此病故。而齐皇后,正是在这位昭仪怀孕之后不久,被御医诊断出怀孕的。”

      松叶道:“难道琼琚公主真的不是皇后亲生的女儿,是、是……所以皇后才能狠下心来,把她嫁给那样的人?”

      谢如愿一咬唇,道:“此事不能轻易下定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究竟是谁引得琼琚公主起疑的呢?”

      松叶:“没准是皇后此举,惹了琼琚公主的怀疑了呢?”

      “罢了,此事不要紧。重要的是太子。”谢如愿头脑中一片混沌,她肩膀陡然一松,瘫了下来,道:“今夜我们去面北楼。”

      松叶一怔:“是。”

      “至于现在,”谢如愿从袖子中掏出另一封信,那正是宋琬琰写给宋珮璐家书,上面还有淡淡的茶香,她望着摇晃的马车顶,唉声叹气道:“还得干这种上赶着遭人骂的活。”

      “要不……奴婢遣人去送吧,您别走这一趟了。”

      谢如愿却缓缓摇头:“你们去,那不是送死去的么,还是我来吧,你即刻去递帖子,我想,穆王妃就算不想见我,穆王恐怕也是想见我一见的。”

      *
      谢如愿料的不错,帖子才递过去不到半天,回帖就来了。

      天色不早,她望了一眼落日,却道:“鸿门宴也罢。更衣吧,既然穆王妃说今日就有空,那咱们今日就去,反正迟早都有对上的时候。除了茶叶,再从库房里拿那株最大的人参,包好了带着吧。”

      她仰首瞧了瞧牌匾,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穆王府,谁知前脚才迈过门槛儿,后脚“砰”一声,王府大门就阖死了。

      谢如愿抬眼对上不远处一人,行礼道:“穆王。”

      穆王背着手缓步走到她面前一站,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谢如愿在这般注视下从袖子掏出那封信,往前一递,然而锋刃出鞘的声音却堵住了她要说的话——穆王从侍卫腰间抽了刀,后撤一步便直接用刀尖劈向谢如愿。而松叶从袖中掏出匕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挡,满院侍卫见状顿时都抽了刀。

      穆王瞧着那稳稳地抵在刀锋下一把小小的匕首,一笑:“原来宁国夫人也怕被人砍啊?”

      谢如愿泰然自若,反问道:“难道穆王就不怕么?”

      穆王脖子上的经脉一动,将刀放了下来:“你还有脸来?”

      谢如愿:“有没有脸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受命在身,替太子妃娘娘慰问穆王妃,想来穆王妃应该也能体谅太子妃娘娘不能亲自来的苦处。”

      穆王:“太子妃为什么来不了,这里面就没有你的一份原因么!”

      谢如愿一笑:“太子妃和穆王妃是亲姊妹,太子妃不能来,是因为这一朝一夕吗?难道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穆王一直与太子分庭抗礼,她们俩姐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么?”

      “你……说什么鬼话!”

      谢如愿一偏头,正看见宋珮璐拿着鞭子就往这儿笞来,她轻轻一挪就避开了,道:“穆王妃还没出月子吧,怎么不好生歇着?穿成这样就跑出来,怕是会着凉。”

      嵇铭煊剜了谢如愿一眼,转身去抱住宋佩璐,低声道:“你先回去,你先回去穿件披风。”

      谢如愿:“我是替你妹妹来这一趟的。”

      宋珮璐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谢如愿,吼道:“她要你来干什么?她要你来干什么!你们是一丘之貉!你和她都是太子的人!我都知道了,就是她替你送的那麒麟送子图惹的祸!”

      嵇铭煊没能将人劝回去,但好歹黛蓝连忙拿着披风过来了,他给宋珮璐裹好,道:“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谢如愿瞧着这一对夫妻,只是将信往地上一扔,道:“信我送到了,礼我也带来了,时候不早,我还得回府用晚膳,你们要是骂够了,我就回去了。”她转过身去,对门卫说:“开门。”

      然而门卫忠心耿耿、岿然不动,她见状一笑,干脆自己去抬插栓推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

      谢如愿动作一顿,落日余晖刚映到脸上不过一条缝,就又被她关上了。

      她旋身也拔了守卫的刀,快得只剩残影,几步上前刀尖直指嵇铭煊,道:“穆王,你别给脸不要。”

      宋珮璐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这一刀吓得惊呼出声,后退时足下一崴,向地上栽去,嵇铭煊赶紧揽住她,也重新拿起刀怼上谢如愿的。侍卫抽刀将他们团团围住,松叶背对谢如愿持匕首相迎。

      “你放肆!”“我放肆又怎样?”谢如愿嗤笑,俯首看他:“穆王,你最好别惹我,否则这个节骨眼,若我到陛下跟前儿说一句‘入府就遭穆王拔刀相向’,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理你?”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些腌臜事么?”她反手就将他的刀挑落,厉声问:“姓严的给我下毒也就罢了,还想要我爹的命!就你,你还好意思提我爹娘?”

      嵇铭煊怒道:“害你?害嘉定侯?你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

      他这一声吼惊起了院里的麻雀,从远处隐隐约约有婴孩的哭泣传来,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谢如愿听着这动静,望向声音所在之处,点点头道:“看来严右丞相为了保证咱们穆王殿下的手干干净净,嘴巴特别严啊。”

      “仔细想想也是。是姓严的勾搭上我的叔叔、给我和我爹下水银毒、灭了我堂兄妹一家的口;是姓严的从荆州城敛财,让百姓流离失所,败露就找了几个高官儿和他们的家人垫背;是姓严的和西八部瓜葛,害死了萧吟行的父亲、王将军的夫君!是姓严的联络曲棣非做手脚,想靠着兵粮杀萧吟行!”

      她“咣啷”一声扔了刀:“就是为了——给你弄点兵权!”

      嵇铭煊被这铺天盖地的指责淹没,他骂道:“你在胡言乱语、栽赃陷害什么!”

      瞧见对方理直气壮的模样,她蓦地失笑,出奇地平静下来,说:“是,除了最后一桩,你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坐在别人的血肉上生儿育女称王,你有什么错?所有人都知道,甚至陛下早在景元二十年就知道了,你却到现在都不知道,好不好笑?”

      “你胡说!如果陛下一早知道——”嵇铭煊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想到了什么,脸色兀地一白,于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穆王,你也不笨嘛。”她缓步走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知道为什么,陛下能暂时放过你们算计老宁肃侯、悄悄和西八部做火药生意,却忍不了你们在一次战役里动的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手脚吗?”

      谢如愿缓缓将双手扣在一起,微微俯身道:“除了严家的狼子野心忍无可忍,最重要的,是你们不该动萧吟行——你们远远低估了陛下对这次北征给予的期望。”

      “陛下的亲姐姐丧命于阿嗒尔,所以自尚未登基之时,他就在等着这场荡平阿嗒尔的大战。数年宵衣旰食,只争此间朝夕。望梅止渴之人真的到了梅树下,又怎能容忍那个在他跃起之时,妄图拽他衣角的人呢?”

      “所以,走到今天,那是姓严的自掘坟墓。覆巢之痛,你也尝到了,天道好轮回,谁也怨不着谁。”谢如愿一字一顿说完,冷漠地看着已经神情呆滞、哑口无言的嵇铭煊,便拉着松叶转身离去。

      这一回走到门口,还没等她开口门卫就替她推开了门。金灿灿的暖阳撒了她一身,府外的光景如旧、红霞满天,还有车夫拉了一小半车香椿芽路过,正叫卖着。这热闹的长街和王府里的刀光剑影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一只脚迈出去,听见一声大吼传来。

      “你知道今年对我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三月廿一是什么日子吗?”

      谢如愿微微侧头。

      嵇铭煊忽然崩溃了一样跪坐下来,日暮的光在地上拖长了身体,没有够到他的一片衣角。男人捂住脸哭道:“今年是我的弱冠之年,廿一是我的冠礼,他们本来都要来的,他们都要来的!他说过,他会请求父皇亲手为我加冠的。”

      “你就不能再晚一点去和陛下禀报吗!你就不能再晚一点吗……”

      谢如愿一言不发,收回视线离去。

      大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隔绝两方天地,一如来时。

      檐下的燕子如今已经有了一窝嗷嗷待哺的儿女,忙得不可开交,刚做父母的两只燕子眼疾嘴利,对着土壤疏松的田地俯冲而下,又快又准地拔出泥土里探头的蚯蚓,重新回到巢穴。

      小燕子们你一嘴我一嘴,将长长的、不断扭曲挣扎的蚯蚓啄了个精光。

      终于息了这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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