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探玄珠

100、卷五：第99回·假作真时（上）

　　判词：“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谢如愿回到嘉定侯府的时候，谢旭正和崔小玮下着围棋，桔梗端了一盘梅花糕正要进屋，一抬头就看见了谢如愿和松叶。

　　桔梗欣喜喊道：“娘子！怎么没人通报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瞧你，这不就格外惊喜？”谢如愿笑着从她盘子里拿了一块儿糕点吃：“唔，好吃。”

　　桔梗低声道：“松叶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我让她去找陈慷了，有点事情，等着过会儿和你说。我爹呢？”

　　“在里头呢，崔家姑娘听说您今日回京，也特意来了。”桔梗赶忙端着糕点往屋里跑：“侯爷！崔姑娘！娘子回来了！”

　　“好耶——正好不下了！”一个雀跃的声音欢呼着，很快一阵噔噔脚步声，俏丽的身影跃入眼帘。她身后，谢旭也是快步赶到门口，看见谢如愿的一瞬间笑意就浮现在面庞上。

　　“谢姐姐！”“雁雁回来了？”

　　“爹，小玮，我回来了。”

　　谢旭上前一步，上下打量她过后皱着眉头，语气心疼：“不是叫人递了衣服给你好进宫面圣了吗？怎么穿得这么素啊？”

　　谢如愿本没把宫里的事放在心上，但听到谢旭这么问还是鼻头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衣裙，道：“我这不是都面完圣离宫了，穿那些太沉，回家路上走不快，就赶紧换了一套轻便的。”

　　“好。快，快往里进，外头冷。”谢旭连忙让开路。

　　崔小玮去拉着谢如愿的手进屋，道：“谢姐姐就算穿得再素，那也是大美人！”

　　“嘴这么甜？”谢如愿捏捏崔小玮脸上的婴儿肥，笑道：“对了，你是今年夏天及笄的吧？我迟来祝贺，给你补两个礼物。”

　　崔小玮猛点头：“好呀好呀！”

　　“你们在干嘛呢？”

　　崔小玮指着案上棋盘道：“我和伯父下棋呢，之前和嵇铭焕比棋艺我居然输了，赶紧让嘉定侯给我开小灶。”

　　“下输了？”谢如愿悄悄问。

　　崔小玮红了脸点头，道：“好丢脸哦。”

　　谢如愿低声说：“没关系，输给我爹有什么好丢脸的，我更不会下，我连琼琚公主都下不过。”

　　崔小玮惊奇地眨眨眼：“真的假的？你是说琼琚公主下棋的很差吗？”

　　谢如愿一面坐下，一面笑道：“那不然呢，不过我就不一百步笑五十步了。”

　　桔梗将梅花糕摆到一边，想要给谢如愿斟上一杯热茶，没等她拿起茶壶，一声“我来”过后，谢旭就捧了茶杯倒满，递给谢如愿道：“闺女，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爹。”谢如愿喜滋滋接过，道：“别人都是女儿伺候爹，我比较有福，是爹伺候我。”

　　谢旭乐着坐下，道：“嗐，你现在才多大，以后有的是你伺候我的时候。”

　　一杯热茶咕咚吞进胃里，令谢如愿整个人从内而外暖了起来，她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爹最近还好吗？我临行前叮嘱您要每个月让方大夫诊一次脉，您没有讳疾忌医吧？”

　　谢旭道：“那你心里不清楚吗？方大夫每月追着我诊脉，回回都说是你要求的，逃都逃不掉。”

　　谢如愿转头问身侧的崔小玮：“你呢？是打算年后回并州城吗？”

　　崔小玮惋惜道：“对啊，而且除夕之后就回去呢，我娘也就不用来回跑了。”

　　“哪里是心疼你母亲，我看你是舍不得五皇子吧。”谢旭“啧啧”，对谢如愿告状道：“你都不知道，这个姑娘大胆的哟，中秋在皇宫里留宿，第二天爬到我的马车里这才回去的。”

　　谢如愿立刻拍了崔小玮脑门一下：“你怎么回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崔小玮嘟起嘴：“也没怎么样嘛……你们俩怎么都训我啊？”

　　“你就是该被训。”“你就是该被训。”

　　崔小玮一整个摊在椅子上捂脸：“啊——没天理啦——”

　　谢旭无奈摇头，转而看向谢如愿，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雁雁，你和吟行过得还好吧？我瞧着你倒是没瘦。”

　　谢如愿笑道：“好着呢，吃穿用都没少了我的，他也很好，百战百胜。”

　　谢旭：“就没了？你再多讲一些嘛。”

　　谢如愿无奈，只好娓娓道来。虽然她已经省略了自己曾受伤的事情，却还是让谢旭听得心中一阵发紧。他五官都挤在了一块，恨恨道：“哎哟，曲棣非怎么就这么傻这么倔？从军多少年了，居然犯下这样的过错，简直罔顾王圜对他的信任！这真是叫人——哎呀！”

　　谢如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道：“曲侯写了一封陈罪书，上面详细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萧吟行把信交给了我，让我必要时交给陛下。他说曲侯是打算打完仗班师回玉京，亲自向陛下请罪的。”

　　谢旭顿首：“该的。错了就是错了，圣上会有定夺的。军粮怎么样了？”

　　“我是从幽州城往玉京走的，已经开始运输了。”谢如愿道：“只是我们还得找个机会让陛下把兵粮这件事交给我们接手。”

　　谢旭叹息：“这谈何容易。自从吟行送来了那叛徒首级，严家和齐家就越发较劲，之前严家大张旗鼓地贴人头像悬赏重金，但这么久愣是没线索。而太子那边一直没动静，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陛下又在病中，也没精力管这些了。”

　　适才一直没发话的崔小玮却道：“其实，让太子犯个错、引起陛下注意不就好了，这样陛下或许就会让别人来管了。”

　　谢旭摇头道：“太子做事愈发周密，让他犯错哪有那么简单。”

　　谢如愿思忖片刻，道：“既然他不会轻易犯错，那我们就想办法把错误安到他头上去。”

　　谢旭：“你想怎么安？”

　　谢如愿微笑道：“此事先不急，这段时间很多人都盯着我们，要等到对方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再行动。对了爹，等会儿我去写一张单子，等着明天你去上朝，孟公公会管你要的。”

　　*
　　宁国公府。

　　“陈慷。”

　　“松叶？”陈慷看见来人，不由得道：“你不是去服侍夫人了吗？”

　　“我先回来了。”松叶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夫人请你做两件事。”

　　陈慷也按下声音：“可是与面北楼有关？”

　　松叶颔首：“正是，只是其一，还有一事与宫里有关。”

　　“可是……需要我姐做些什么？”

　　松叶道：“正是，此事需要陈姐姐去找观天台的司天监。”

　　*
　　翌日。

　　穆王府。

　　“来，小心烫，这些日子你可得仔细着。”宋晟的妻子章涣亲自将安胎药端来吹拂，喂给宋珮璐。

　　宋珮璐抚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咽下汤药，道：“知道知道，嫂嫂都嘀咕三个月‘这些日子仔细着’了，合着我都五个月的身孕了，还要像头三个月那样仔细呗。”

　　章涣无奈道：“你呀，真是不知者无畏，我的小祖宗，你这可是头胎，不仔细怎么行，而且你怀的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孙，圣上高兴的很呢。”

　　“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宋珮璐嘟囔一句：“但愿是个男孩儿，好助我夫婿平步青云。”

　　章涣也真切道：“但愿是个男孩儿。不过，你妹妹这肚子怎么迟迟没动静啊？”

　　宋珮璐歪歪头，无奈道：“是啊，她前些日子来看我的时候我还催她来着，不过她从小月事不准，怀不怀的，还是要看运气。”

　　章涣叹气：“还是你的肚子争气，琬琰也是，怎么就一年了还没动静，估计又是端着架子，不肯笼着太子常去她那儿。”

　　宋珮璐却下意识为宋琬琰辩驳道：“也不能怪琬琰吧，她也不想的。对了，我听说谢如愿也回玉京了不是？她都没怀，琬琰急什么。”

　　章涣眼珠一转，轻轻顿首道：“也是哈。我听说世子说，是朝堂上几个大臣一起出的主意，说是稍稍卡住运输军粮的时间让她回玉京用来牵制宁国公的。不过我看呐，没准宁国公和她的感情也没那么好，不然怎么放任她回来当这个质子，若是这样，没孩子不也正常。”

　　宋珮璐闻言，缓缓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可要是真这样，那她回来岂不是什么用也没有？”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嘉定侯不也握着操控五万羽翎军的兵符么，多少有用吧。要是没用，那就更好了，出嫁从夫，她若有靠山咱们得敬她三分，若没有，咱们就不用给她好脸色看了。我可记得她前年是怎么在除夕宴上讽刺咱们的，一报还一报罢了。”章涣轻哼一声，道：“想起来我就生气，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下过脸色。不过，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养好大皇孙才是最要紧的——黛蓝，外头是不是下雪了？去把窗户关上几扇吧。”

　　“是。”

　　*
　　东宫。

　　“太子妃娘娘，咱们回屋吧，外头又下雪了，受了寒可怎么好？”

　　长乐殿是太子妃寝殿，外院有芙蓉池，宋琬琰正裹着厚袄在池边赏雪。

　　“多美的雪啊，怎么也看不够。”宋琬琰望着满天寒酥，笑着喃喃：“‘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白莲远远地端着药来了，对宋琬琰说道：“这一次奴婢站在竹青这里，北方不似江南，冬天冷得很，可别冻坏了身子。”

　　宋琬琰轻轻扫了一眼：“又是坐胎药。”

　　白莲无奈哄道：“皇后娘娘特赐的，虽然比寻常的苦了些，但也是为了您能早日怀上皇孙。”

　　宋琬琰接过坐胎药，蹙着眉小口喝下，末了用手捂着唇闷声一呕，竹青见状赶紧为宋琬琰奉上蜜饯。

　　宋琬琰将蜜饯放在口中咀嚼下咽，道：“多谢你了。”

　　竹青行礼：“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白莲给竹青使了个眼神，让对方下去了，随后对宋琬琰道：“太子妃娘娘，您生奴婢的气，章夫人也说了，您要早日怀上孩子才行。您巧，穆王妃怀了孕，穆王府多么热闹啊，章夫人也真是的，近来总是去穆王府，也不遣个人问候问候——”“白莲。”

　　宋琬琰打断了对方，直直地看着白白雪景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倒还不如了竹青，竟然说起这些挑拨离间的倒来了，你下去吧，让竹青回来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