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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靡宴 ...

  •   近来秦流镜服用白鹇露,梦魇稍减,又逢中秋,十分高兴,便在藕花楼设席与众清客公子赏月。

      贵胄多纨绔,寻花问柳间早就听闻秦府请的圣手身边跟着位容貌一绝的人,只恨无缘相见,便就有几个公子哥撺掇道:“秦宗主,听闻府上有个神医圣手,今日何不请来一见?”

      秦流镜笑道:“百里前辈年纪大了,哪里爱这种事,再说他早已回去了。”

      “欸——”那几人笑道:“百里前辈自然不屑,他身边不是跟着个弟子吗?既是他老人家圣手亲传,何不请来也给我们瞧瞧,开几副补药?宗主放心,人是宗主门上贵客,这诊金是断然少不了的,金叶玉珠,任之挑选!”

      秦流镜笑道:“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他年纪小,又是百里前辈的爱徒,你们倒不可欺负人家。”

      他特地隐去了唐琛是苜蓿山庄小公子一文,梅花坞早就成了无主之宅,苜蓿山庄又是常年隐世,若不是早年与唐雪相熟,他也不知那孩子叫唐琛。

      公子们抚扇相视,笑道:“这是自然。”

      秦流镜便派秦丹去请,唐琛到底年纪小,平日里只在苜蓿山庄,并不常有机会出来游玩,便痛快答应了。

      这藕花楼乃是京都第一楼,香雾缥缈,玉盘珍馐,着实是个销金窟。

      唐琛站在门前,只觉眼花缭乱,一位着薄衫的女子巧笑嫣兮地打他面前走过,两人对视,女子莞尔一笑,抛了个媚眼。

      唐琛瞬间红了脸,他忙转身道:“我……我回去了!”

      “哎!”秦丹忙扯住他,笑道:“她又不吃人,没什么好怕的,来来来,跟我上去吧!”

      唐琛心扑通扑通地跳,这要是让师父知道自己进了这样的地方,岂不是败坏门风?

      但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他实在是想见见外头的世面,于是看也不敢看,只管跟着管家拾阶而上,秦丹推开一扇门,笑容可掬道:“到了,小公子,请进吧。”

      两位清丽的侍女含羞带笑地瞅了一眼唐琛,缓缓拉开珠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唐琛站在那里,里头人声喧闹,池酒林胾,真是乱乱糟糟,不由得想要转身离开。

      可众人似乎有什么感应一般,纷纷回头,只见那灯火通明之下,站着一个少年,身材俊俏,轻薄柔美,人物风流,一如虬曲中蜿蜒出的白花。

      纵使秦流镜早已见过,不由得还是感慨,这人确实是生的太好了些。

      这些京都的公子哥,哪个不是金玉模样,但与这人一比,便如木桩似的,面目愚蠢可憎起来。
      秦流镜便笑着招手:“唐琛过来。”

      众人皆于方才的惊艳之中慢慢回神,席中不禁有人小声感叹道:“秦宗主,你可没说,这百里前辈的小徒弟,长得这幅模样啊!”

      唐琛被看得颇不自在,僵硬地坐在秦流镜身边,小声道:“我……以为没什么人。”

      秦流镜低声笑道:“无妨,你就坐着,可有什么想吃的?”

      唐琛看了一圈,正要开口,却听席上有人笑道:“秦宗主这样与小师父耳语,显得你们好是不是?那不如我们都散了倒是便宜。”

      “胡说什么。”秦流镜笑道:“小孩儿家,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嗐,我们哪能呢!”一个年轻人端着酒杯,越席而来,笑道:“秦宗主不介意我敬小师父一杯酒吧?”

      秦流镜道:“他不喝酒。”

      “即是男子,喝点酒又如何?”那人便冲唐琛道:“小师父一看就是十分自持之人,但这一杯,可是京都有名的百山翠,不尝一尝,可惜了。”

      唐琛看了一眼秦流镜,他在家听惯了师父的话,如今出门在外,因秦流镜是爹爹的朋友,便也把他当长辈了,秦流镜见状便笑道:“那就喝一口吧。”

      唐琛“嗯”了一声,接过这公子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只在临安喝过桃花酿,以为酒都是入口绵软甘甜的,哪里猜到手中这杯入口辛辣,呛得他立刻就咳嗽起来。

      他还未缓过来,却又有一人来至身边笑道:“喝了他的,不喝我的,可说不过去,唐琛,我叫莫金城,想与你交个朋友。”

      “莫公子可从不与人敬酒的!”有人摇扇笑道。

      莫金城——唐琛想了想,不认识。

      “这位,是莫国公府的公子。”秦流镜道。

      原来是莫国公的孙子,唐琛看了一眼莫金城,心想,还是不要跟京都但这些公子哥有什么来往的好,以免惹师父不高兴,于是便道:“我喝不惯这个,我不喝了。”

      “哎,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罢了,我喝了,你随意。”莫金城一边斜着眼瞟着唐琛,一边笑着饮尽,又将酒杯翻转过来,对唐琛微微一笑。

      唐琛有些迟疑,看着杯中的酒,想了想,既然他都喝了,那自己不喝,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视死如归一般的仰头喝下。

      唐琛衣襟扣得虽高,但一仰头漂亮的脖颈便肆无忌惮落在莫金城眼里。

      辣,唐琛眼角微湿,泛起一尾潮红,他眨了眨眼,有些难受的蹙着眉。

      莫金城忙接过唐琛的酒杯,道:“嗐,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辣着了吧,来吃口菜,这道鳜鱼鲜美,尝尝。”

      唐琛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两根长筷夹着白嫩的鱼肉,送至他的唇边,莫金城挑了挑眉,示意他张嘴。

      那鱼肉已经贴近了他的唇,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鲜甜的味道,脑中陡然忆起夏夜师父喂他吃葡萄时,指腹擦过他的唇,留下了猩红的汁液。

      唐琛莫名有些燥热,低下头揉了揉耳朵,“不用麻烦,我自己吃吧。”

      “这有什么?”莫金城笑道:“顺手嘛,来,张嘴。”

      “莫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呢。”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

      唐琛循声望去,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方才正是他开的口。

      这人面容冷毅,虽然身处喧闹,却似乎独立于苍茫戈壁之上,窗外月色正浓,落了他一身的霜华。

      好桀骜的样貌,唐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秦流镜笑呵呵,“想来唐琛不爱吃鱼,莫公子莫要为难他了,坐吧。”

      一语提醒了唐琛,他收回目光,微微往后仰了仰,漂亮的鹿眼微微一抬,皱眉道:“还有一根细刺呢。”

      莫金城一愣,将鱼肉上的那一根软细刺挑了,又送到唐琛嘴边。

      唐琛这次倒是嘴一张,就吃了。

      众人看着这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满意,又听他开口:“秦宗主,那是什么?”

      他指着桌那头的一道丸子,秦流镜笑道:“是蒸的菱粉丸子。”

      莫金城被那水润润的眸子又盯住了,下意识走过去夹起一颗丸子,又送到他嘴边。

      唐琛张开嘴,将那丸子含了进去。

      粉唇如春樱,一众纨绔看晃了眼。

      秦流镜对唐琛道:“自己吃吧,可唐突了莫公子了。”

      唐琛嚼着丸子,点了点头。

      “不唐突!不唐突!”莫金城浑身酥了半晌,三魂七魄才终于回了身,忙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了唐琛身边,急不可耐,“你……你多大了,想来才十四五岁吧?”

      唐琛咽下了丸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莫金城。

      莫金城瞅着唐琛,“你年纪小,我叫你小琛儿,好不好?”

      “你叫我唐琛就好。”

      “那多不亲热,咱们俩个好,馋他们!”

      “什么?”唐琛奇怪地看了看莫金城。

      莫金城笑着凑近了人,淡淡的清荷香气缠缠绵绵的袭了过来,勾得他浑身舒坦,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摸了摸唐琛的脸。

      唐琛瞪大了眼睛。

      震惊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唐琛顺手就抄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直接扣到了莫金城身上。

      莫金城一愣,那些看戏的公子哥们更是愣住了。

      “你做什么!”莫金城调戏个人还被泼了一身菜汤,跳了起来,一边理着衣裳,一边骂道:“小兔崽子你疯了!”。

      “你放肆!”唐琛也是腾地站了起来,怒道:“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那几个公子哥一听这话都乐了,有个人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你就敢这么对他说话?”

      唐琛气红了眼,正要开口,却被秦流镜一把按住,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那个男人拉开椅子,走了过来。

      莫金城今日穿的是一身玉色锦袍,本是风流公子模样,眼下却是狼狈不堪,他又看秦流镜护着唐琛,不禁怒火中烧,刚要理论,突然一只铁钳一般的手压住了他。

      莫金城竟然挣脱不开。

      莫金城虽是纨绔,但家里到底官海浮沉,人情世故懂的透,这个暮寒,是邹幽瑞安城的人,如今邹幽势力雄劲,若是真是翻了脸,倒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自知挣脱不掉,便道:“怎么,暮兄如今也爱管闲事了。”

      “以大欺小,我看不惯而已。”

      莫金城冷笑了一声,“好啊,你能耐!”说着又一挣扎,还是挣不开,不由得黑了脸。

      公子哥们见状忙过来劝和,莫金城突然感觉手腕一松,踉跄了几步,若不是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就要栽到地上。

      “暮寒!狗日的你什么意思!”

      “秦丹,快把那件孔雀裘给莫公子换上。”秦流镜缓缓开口。

      秦丹忙答应着去了,秦流便道:“莫公子,这月色上来了,不要辜负了这雅兴,我已在外头园中,设一了长桌,咱们吃蟹赏月,岂不妙哉,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这些公子哥,家里父辈虽有官职,自己手上是没几个钱的,能常来藕花楼,到底还是沾了秦流镜的光,于是有人覆在莫金城耳边道:“公子急什么,何必跟秦宗主犯难,这小美人既然人在京都,何愁弄不到手呢,只要如此这般……”

      这时秦丹已找来了孔雀裘,一展开果然流光四溢,这衣裳极其难做,一件便是价值连城,莫金城一边听着那人说话,一边往这衣裳上瞄。

      秦流镜吩咐:“给莫公子换上。”

      秦丹忙上前请莫金城换,莫金城展展衣袖,冷笑道:“秦宗主破费了”

      “不值什么,莫公子喜欢就好。”

      莫金城换上了这衣裳,正如孔雀似的,笑着摇摇扇子,冲唐琛点了一点,“唐琛,咱们有缘,日后自然还是会见面。”

      说着笑着随众人出去赏月了。

      “不必和他一般见识。”秦流镜道:“秦丹送你回家,让家里的厨子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唐琛还没缓过来,半晌才堪堪道:“不必了,我不饿。”

      祀灵本来就吃的少,秦流镜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便道:“那我让秦丹送你回去。”

      唐琛点点头,终于把那点不舒服给压了下去,才问道:“你给那人穿的衣服多少钱……”

      “一千两吧。”

      “……”唐琛鹿眼圆睁,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有钱赔你。”

      秦流镜笑道:“我可以让你师父赔。”

      “……那你还是让他脱了吧!”

      秦流镜笑了笑,拍了拍唐琛的肩,此时正好有人来请他,秦流镜便对暮寒一点头,道:“月色好起来了,暮兄也快来吧!”

      又低头对唐琛道:“我就先过去了。”

      唐琛点点头,见那个叫暮寒的靠在椅子边,便走过去,对暮寒敛衽道:“方才,多谢先生了。”

      暮寒冷笑了一声:“不能喝逞什么强。”

      唐琛道:“那人是京都莫家的公子哥,我得罪不起的。”

      “是么,我看你倒是嚣张的很。”暮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张脸,宫灯琉璃,火树银花,珠光宝气的幻影里,那个女人的脸,和眼前这张,慢慢重合。

      虽然是外甥,到底还是有四分相像的。

      “唐公子!”秦丹上前陪着笑,“马车都套好了,小的送您回客栈。”

      唐琛“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还不想回去,想去东清河逛一逛。”

      “这……”秦丹忙道:“那小人陪公子。”

      “我可以自己去。”

      “今日有花灯,外头人多眼杂,若是磕了碰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秦丹忙道,“有我陪着还能给公子讲讲这来历。”

      唐琛正想着怎么推辞,却听暮寒道:“不必了,去伺候你主子吧,我正好要去那边有事,带他一程。”

      秦丹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暮寒就抬脚走了。

      唐琛忙跟了过去。

      暮寒下楼走的很快,唐琛小跑着,一边喘气一边喊,“暮先生……你……等等我……”

      暮寒略微顿足,“我去牵马,在这等我。”说完又往前走。

      “哦……”

      唐琛靠在柳树下,百无聊赖,不多时,见暮寒便牵了一匹白马来,唐琛眼前一亮,欣喜道,“这马很好,它叫什么?”

      “无名。”

      唐琛点点头,笑道:“我也有一匹不错的马,但是今天没有骑来,不然倒是可以跟无名比上一比。”

      “它没有名字。”暮寒看了一眼唐琛,一跃而上,伸手,“上来。”

      唐琛就这样坐在了前面,秋风微凉,抚的他很舒服,无名确实很好,比归飞年纪大一些,也更皮实些。

      唐琛很喜欢这匹马,于是他回头道:“暮先生,可以让我来吗?”

      “你要骑马?”

      “嗯!”唐琛有些兴奋。

      暮寒便吁了一声,马停了下来。

      “它脾气老成,倒也难驯。”暮寒将缰绳递给唐琛,“试试。”

      唐琛接过缰绳,痛快道:“驾!”

      唐琛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很喜欢骑马,以前他只能在苜蓿山庄外的路上骑,这次来京都,终于给他骑了个爽。

      白马冲了出去,一瞬间唐琛微微后仰撞到了暮寒,他忙稳住身体,注视前方,归飞虽矫健,但总像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而白马让唐琛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唐琛没有去过草原,但是马蹄踏起的碎草香,秋风里的稻草香,让他觉得自己正在无垠的草原上驰骋!

      暮寒并没有开口,任由唐琛疯跑,直到远远望见了冬清河。

      河心落着一轮明月,酥酥的颤着,沿河有人放了花灯,人头攒动,好热闹。

      唐琛胸口微微起伏着,白马停了下来,唐琛呼了一口气:“我很喜欢它。”

      “下来吧。”暮寒道:“人太多走不过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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