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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刺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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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殷霜才放下心中的戒备,应宣也松了口气。
“小师弟,你是真的勇。”
应宣朝他竖起大拇指,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叹模样。
殷霜到桌前倒了杯冷茶,含了口水润润嘴:“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这种人。”他关上门,“如若我今日任凭他欺,那来日便不会再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言之有理,是我考虑不深,日后得多向小师弟你学习。”应宣客气地作揖,又闻院内古钟三响,脸色立即变了。”
“怎么了?”
“估计出事了。”应宣快步推门奔往大堂。
大堂内。
一名着着妖红之衣的男子收扇而立,额前散着的几缕短发挡住了右眼,嘴角泛起不怀好心的浅笑。他低眼而视,一副得意自大的姿态。
“听闻你们又进了一名新弟子,不妨请他出来与我一试。”那人半开扇子,遮住下脸道。
“高棣!出什么事了?”
应宣疾步赶去,见高棣苦涩的神情,心中也猜了个大概。
果然是昼让。
应宣脸一冷,料定必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怎么?应师兄不欢迎我?”他半抱着手臂斜眼一笑。
“你来干什么?”
“帮你们试试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他的笑意更明显了,眼角的恶意早已溢出。
“喂,你就这么喜欢管别人的事?”
说话的人正是他口中想要比试的小师弟。
他垂眸背倚在门上,丝毫不把昼让当回事,只是浅浅撇着嘴,活动着手腕。
“口气这么顶人,看来你们新来的小师弟不简单嘛。”昼让玩弄着挂在耳边的长发,把扇子插进腰带,随手拔出站在他附近弟子手中的剑,直朝殷霜砍去。
“话多。”
殷霜对面这个傲慢狂妄且不知礼数的人感到不满,又懒得和他动手,便退步躲开了一击。
“不拔剑?看不起我?”昼让舔着微干的下唇,斜眼盯着他冷笑道。
“没有。”
殷霜冷漠地与他对视,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此地县令之子!你敢看不上我?”昼让越发得意,笑得也愈发张狂。
原来是个自狂且惹人厌的家伙。
殷霜冷冷笑出声来。
“本公子就这么好笑吗?”昼让咬牙切齿地说道,直接挥剑朝他的脑砍去,却被一把折扇抵住。
“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折扇?”昼让怒视着他,心里起了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念头。
“你猜。”
殷霜挂上了礼貌的假笑,用扇子撇开了剑刃。
谁知这小子更来劲了,发疯似的舞着他最拿手的剑法,欲置殷霜于死地。
“有意思。”
殷霜抽出放在腰间的短刀,快速挡住面前飞来的一剑。刀刃与剑刃摩擦出刺眼的火花,二人互相对视的一瞬,殷霜便看破了他的招式,手尖熟练地转动短刀,一个俯身侧踢将他手中的剑踢离撑控,直入门框。
昼让不敢相信,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又抬眸瞥见殷霜鄙视的嘴脸,心中怨气四溢,不禁攥紧了双拳。
“我要杀了你!”
昼让大吼着,血丝爬上了眼球,怒色充红了脸颊,声音略有颤微之感眼神里只剩对一个当众羞辱他的人的愤恨。
“来。”
殷霜沉静地看着他,右手握定短刀,左手背在身后,随时准备接招,“我让你一只手。”他缓动着稍显苍白的唇瓣,眼中的尖利破空而出。
不能让小四再打了,虚弱之态已浮上表面,若被昼让抓住机会,怕真的会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应宣下意识地拔了一点剑,目光紧落在殷霜身上。
雪亮的剑刃上映着顾絻肃清的脸。
那人抱剑撑额,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看上去像是个白净有礼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倒像是一个高高在上、来历不简单的公子哥,出招快准狠。假如认真与昼让比武,他绝对稳赢,但看此番情形,难定谁胜谁负。
殷霜喘着粗气,虚汗布满额头,明明自己的身体耗不起这种剧烈地打斗,但仍旧强撑着孤高的脸面,与昼让继续交锋。
他的武艺并不精湛,本就是从前闲来无事偷偷跟敬由学的,再之他根本没有实战经验,过人的反应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反应速度快到他能够完美避开昼让的攻击。
殷霜背手退步,又一次躲开剑锋。
“跟本公子打却不出手,什么意思?”昼让恼火地说,剑逼殷霜眼前。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多活一会儿罢了。”殷霜低声说道。
“小师弟,你认真的?千万别冲动,出了事不是我们能担得起的。”应宣贴耳道。
“出了事,全由我一人承担。”殷霜说。
“我劝你还是收手的好,有些事,不是你一人能全担下的。”韶华轻语。
“二师兄,我既然说出口了,那便能担下。”殷霜神情严肃,不同先前,韶华心怀担忧地只得退开步子。
“你担不了!”
一记雄浑洪亮的声音从大堂门前传来。
“师父。”
众弟子立即执剑弯腰行礼,唯独一个没有。
“怎么?刚来就把礼数抛之脑后了?”祁听走到他旁边。
“没有。”殷霜藏了短刀,恭恭敬敬地向师父行礼。
“昼公子,祁某是看在昼县令的面子上敬你一声公子,但你不知羞耻、自大忘形,屡次三番来我门滋寻事端!今日,祁某就要跟你说道说道清楚,省的昼公子打着‘没听见’的口号再来挑事。”祁听回收落在殷霜身上的目光,怒声回荡在大堂中。
昼让扔下剑,紧抿下唇,良久,方才开口:“祁掌门今日放出这样一番话,那本公子只能送你一句话:自求多福。你可别忘了这块地方到底是谁的地盘!你们这里是由谁护着!”他甩袖气愤地踏出大堂。
“等等。”
殷霜叫住了他,在把折扇奉还之时,垂眸一笑,“我期待着与你的下一次见面。”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昼让一人能听见。
昼让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令他害怕,只是一个笑容便让浑身的汗毛竖起,心里竟微微发悚,他不愿再多待一秒,立刻别扇离开。
“跪下!”
祁听坐在椅子上震怒。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可怕的气息,众弟子都不敢大声喘气,怕再次惊惹了师父。
殷霜没跪。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赶你走!”祁听拍案而立,怒气冲天,就连顾絻也不禁后退了半尺。
“你不会赶我走的。”
殷霜沉静地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眼底的暗波浮现一丝凉光。
“简直是气煞我也!”祁听仰头灌下冷茶水。
杯落茶盏,化为碎片之样。
余茶乱溅,鸦雀无声。
应宣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动怒。
“师父,要罚便罚,小四息听尊便。”殷霜欠下身。
“五日后,你便自行前往山枯阵。过了,我就不再计较此事。若不过,拎包走人!”祁听回过身瞥了一眼殷霜,缓缓坐下。
“是。”殷霜应道。
“明日再去应宣那儿领二十道刺鞭。”他揉着眉心,闭目安神。
“是。”
“师父,小四文文弱弱的,怕是经不住二十鞭。况且他才刚入门,不懂门中规矩也是正常的。求师父网开一面,免了这次重罚。”应宣见状立即上前替殷霜说情。
“师父,小师弟刚入门中,不清楚门规的地方有很多。他虽行事鲁莽了些,但把握着分寸,没有伤昼公子一分一毫。”韶华附议,“若师父真要罚小师弟,也请一道罚了我,是我没能拦住他。”
“请师父网开一面,就此放过小师弟。”
“师父三思。”
“师父……”
…………
祁听见众人都替他求了情,也不好再执着于这二十刺鞭:“刺鞭是免不了的,入了我门就当遵守门中规矩,触了条例就当该罚,无一例外 。但因小四是新弟子,初来乍到,不熟门规,就领十鞭吧,也算是领一记不守门规的教训。切勿以后再莽撞行事,不听规劝。”
“弟子领命。”殷霜行礼退下。
“谢师父。”三人欠身行礼。
“散了吧。”祁听挥手示意,众弟子先后离开大堂。
此时,已是日落归西之时。天空橙红一片,落日似乎不甘心早早离场,拼尽全身的光辉灼烧着天空飘荡的几缕云丝。余晖透荫而降,留下点点印迹;晚风过廊,携来黑夜将至的信号,指向归家之路。
至夏轩。
殷霜躺在屋顶的瓦片上,除了冥想还是冥想。柔月静悬于夜空,晚云被风拎走,蒙在了月亮面上,月光忽间暗沉下来。他用小臂挡住光,耳畔荡响着父亲的话:
“頫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说出这番话?
殷霜不解。
他将双手枕于头下,长叹一声,只觉心中更是烦闷愁苦。
此时,那种让殷霜略有反感的嗓音突然响起。
“呦,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嘛。怎么,开始后悔了?”
顾絻不知何时也翻上了屋顶,手里提着剑,有些发丝黏着汗,像是才练完剑的模样。
殷霜撑坐起来,左手搭在左膝上,一脸不爽:“怎么哪儿都有你,阴魂不散。”
他翻了个白眼,猛地直身与其相觑,谁料脚下重心不稳,回过神后已经在顾絻怀中了。
殷霜耳根一热,移开视线,连忙推开顾絻,慌乱地站好,右手极不自然地绕着青丝,小声嘟嚷:“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顾絻则先是一愣,随即看见他此番模样,忍俊不禁,笑声直撞殷霜耳膜。
“抱歉,抱歉。”
他笑得肚子阵阵发痛,眼角添泪,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小师弟很讨厌别人笑他,不管是谁。
殷霜的脸瞬间铁青,眼神如刀般锋利,想剜了对方的心,双唇紧抿成线,周围的空气候透着寒刺的恐怖。
“顾——!絻——!”
这一吼,惊飞巢中之鸟,响彻寂静夜空,宿舍处先后亮起点点灯火。
“大半夜的整什么幺蛾子,就不能让人睡个踏实觉吗?”
“就是,声音也太大了些。”
“自己不睡,别影响别人啊……”
韶华探窗寻声,却没寻见人影,只好就此算了,让其余人赶紧回屋休息。
至夏轩后,有两人屏息敛声,其中一人静等众人灭灯再开始算账。
殷霜此时早已失去了耐性,毕竟一个特别欠收拾的人就靠在你肩旁,他难忍住想要弄死对方的欲望。
殷霜胸中的怒火越烧越盛,面色难看至极。
下一秒短刀就夺鞘而出,白光乍现,刀刃上印着殷霜至寒的眸光,霎时间直逼顾絻要害!
幸亏顾絻反应够快,在即将伤中之前侧身躲开,不然真的会死在他的短刀之下。
“你发什么疯啊?”顾絻被他的招式逼得连连后退,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好好说话不行吗?”
可殷霜似乎屏蔽了顾絻的话,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变得更狠辣了。一招又接着一招,好像不打的他趴下求饶就不放过他一样。
顾絻抓住他进攻的一个小缝隙,一个干脆利落的扫腿将他磕绊几步,右手擒着他的握着短刀的手腕,迅速起身绕至他身后,让其不得动弹,刀刃锋利,轻抵喉间。
“放开。”
殷霜瞪着眼,语气很冲,试图挣脱,可惜无用。
顾絻尧有兴趣地低眉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沉笑着:“给个放开你的理由。”
殷霜心里暗骂一声,依旧努力挣扎着。
“哎呀,束着你也没什么意思,就暂且放了你。”顾絻说着便松开了他,“ 以后别动不动就动手。” 他突然语重心长地教导起了殷霜。
殷霜:要是你不笑、不寻衅挑事,我还会动手?
他冷哼了一声:“你能做到再来说我。”
顾絻心虚地挠头笑了两声,仅眨眼的功夫便恢复神情:“哎。”但他又止住了声,到喉咙边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殷霜半瞥眼问:“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别扭扭捏捏的。”
“额……小师弟,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他贴近殷霜,嬉皮一笑,扭捏地开口,说完后还撇过脸去,尴尬地抓着头。
“我没名字吗?”殷霜皱起眉。
“哦哦哦,小四师弟,这样行了吧。”顾絻摆着笑脸,不觉的理了理衣袖。
“好好相处?我不信你。”殷霜收回短刀,挑眉嗤笑。
顾絻双手抱臂,似乎早就料到了,撇着嘴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若不是二师兄用宵禁令威胁我,谁愿意对上你的臭脸。”
没想到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殷霜的耳朵。
“果然。”
殷霜环刃而立,神情较之前更黑了几分,眉眼间多了几丝让人难以靠近的冰冷感,“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呢。”
“哎哎哎!别别别!”
顾絻为了重新拿回宵禁令,只好将原本的架子和脸面全部扔弃,“算是我求你了,真的,没有宵禁令我真的没法活了。小师弟,你就行行好,帮师兄一次。”
殷霜迟疑了一瞬,虽然对方是为了宵禁令前来交好,但态度还算真诚,他终是不情不愿的应了:“行。”
顾絻得到答案后,长舒一口气:
终于啊……
“但你要发誓。”
殷霜道,“毕竟我不相信你。”
顾絻不自觉地眯起眼,心道:麻烦。
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十九年来,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人。
头疼。
“我顾絻对天发誓,如若日后不能与小四师弟好好相处,就让我五雷轰顶,灰飞烟灭!”顾絻说完后,摸鼻叹气,“现在总行了吧。”
“相处愉快。”殷霜满意地点头,刚准备抬脚离开,便被某人揪住了衣后领。
“既然要好好相处了,那不如陪师兄我去小酌两杯?”顾絻没给他留回答的空隙,二话不说直接带他到山澈居——他自己和二师兄的宿舍。
“来这干嘛?”殷霜挣脱顾絻的魔爪,拧着眉,似乎有些不满。
最烦别人揪衣后领了。
他理齐衣衫,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毕竟都答应某人要好好相处了。
“取酒喝。”顾絻注意到了他刚刚的神情,故意压低声音贴近他的耳朵说话。
殷霜被忽如而来的气息一惊,紧接着失去了平衡,向后踉跄几步,又被某人扶住。
他的眉几近拧成了川字,真想把顾絻放在脚下狠狠踩踏一番。
顾絻一副戏弄得逞的模样,嘴角不住的上扬,然后趁殷霜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前翻窗进了山澈居,再回来之时,手里提着两壶梅酿。
“师弟!师弟!”
顾絻探首探脑寻了四周都未见其身影,正当他自己打算孤寂独饮之刻,一个熟悉的腔调从山澈居顶上传来。
“喂,上来。”
那人的声音冷冷的,透漏出的情感也是清冷的,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坐在屋瓦上,右手随意地转着短刃,刀尖银光闪闪,寒冷有距,同使用者一般无二。
很配他。
顾絻心道。
顾絻轻轻松松地越上屋顶,递给他一壶酒:“尝尝。”语毕,自己惬意的斜坐在屋瓦边缘,迎着夜风,仰头饮酒。
玄色的衣摆飘动,青丝飞扬,他沐着皎洁的月光,细品梅酿的香甜。
殷霜虽不喜酒,但梅酿的香气确实很诱人。他浅抿一口,发觉自己的愁闷在逐渐消散。
酒,还不错。
顾絻一下灌了许多,思绪也随之混乱飘散。
他感觉对方身上的清冷就如同这凉白皎洁的月光,无法随意靠近,虽是伸手可触的距离,但还是觉得差之千里。
他的心绪越飘越远,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朦胧。
“师弟……你今后可不能反悔……”
“师兄我……虽然是为了宵禁令,但……我向来言出必行……我,我不会骗……你的。”
顾絻脸颊两侧已然涌起酒后的熏红,且微微发烫。
“我虽然风评……不好,但……我没有那么坏。……我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
殷霜一怔,看向醉意渐深的师兄,心里泛起一圈涟漪。
他好像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让人讨厌,但又不是那么讨厌。
“酒量这么差还好喝酒,真是。”他小声嘲笑道。
黑夜尽散,白日升空。
二人在屋顶上睡了一夜。
顾絻先被清晨的阳光刺醒的,他见时候尚早,周围无人,殷霜仍沉在睡梦之中。于是,便抱他下了屋顶,打算送他回至夏轩。
“放我下来。”怀中的某人突然开口了,听的出来嗓子有点哑,大概是吹多了夜风。
顾絻也不废话,利落地放下他:“那你自己回去吧。”
殷霜回道:“本来也没想你送。”
“行。”顾絻瞬间被噎了一嘴,尴尬地扭身就走,“好心当做驴肝肺。”
殷霜不觉地挑眉,整好衣领,回到房前,抽出短刀,开始练习。
时间流逝的太快,眨眼间已是太阳归山时分,天边橙红的火烧云上演着即将落幕的演出。渐渐的高潮结束,光芒减弱,夜晚正式展开属于它的表演。
应宣手执黑藤挂刺的长鞭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师兄,动手吧。”
殷霜跪在门前道。
他只着了件白色单薄的衬衣,寒冷的夜风钻进阔敞的衣袖口,不禁让他心觉冰意。寒夜的风吹红了他白皙的皮肤,也吹醒了他混沌的头脑。
殷霜脸上难觅生气之色,白得令人发慌;双目发滞无神,空洞异常;薄唇毫无血色可言,微粉带白,白中含紫。
“你这身体,估计一鞭就得倒,更别提十鞭了!这不是在要你命呢吗?”
“没事,师兄,我受的住。”他嘴里吐着寒气。
“……那对不起了,小四。”
“没关系。”
应宣在挣扎中闭上眼,咬紧牙用刺鞭抽向殷霜,每抽一回他也心痛一回。
殷霜攥紧双拳,任凭刺鞭在身上留下烫痕。
鲜血慢慢从皮肉里渗透到白衣上,红痕鞭印,触目惊心。
殷霜最终倒下了。
才挨了七鞭。
他的身子太弱了。
刺骨的夜风划过伤口,痛感清晰可觉,他知道自己定撑不了十鞭,但他就偏要撑!
他伏在地上吞了几口寒风,用冻得僵硬发麻的手一点一点支起上半身。
应宣停住了,眼眶湿红,扔下刺鞭,蹲下扶着殷霜的手臂:“走,师兄带你回房上药。”
殷霜强笑着推开他的手:“打完十鞭再……回去。”
“你这傻小子怎么这么犟!命重要还是刑罚重要啊?”
“刑罚重要。”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讲话,“我不想惹师父生气。”
“你!……”
“快点,还有三鞭。”他重新立直上半身。
应宣眼泛泪花,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舞动了刺鞭。
一鞭下去却被人在半当中劫断了。
是顾絻。
“剩下的三鞭,我替你受。”他手握刺鞭,掌心里隐约可见红色的血流,殷霜晃茫抬眸,怔在原地。
“没有理由。”
“我平日里犯下的错不少,可就因为我是走出山枯阵的六名弟子之一,师父又知我生性顽劣、不恭、不是个安分之人,便常常睁只眼闭一只眼,嘱咐师兄们给我减少刑罚。”顾絻与他对视,“我觉得,也该有个时候让我尝尝被狠罚的滋味,不然总犯事受轻罚,多少心里过意不去。”
他面不改色的扯着谎。
“我不要你替我受罚。”
殷霜顿了顿,”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你是说了我们是朋友。”
顾絻跪在他身旁,“既然是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扬起嘴角,继续道,“若是你被这刺鞭伤残了,就很难遇到一人可同我快快活活地打架了。”
“咳咳……”
殷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再添上冬夜寒风,他咳得面色充血,气难喘匀,眼前的景象朦胧迷离,让他看不真切,恍惚中瞅见一张熟悉的脸,模模糊糊,眉横貌美。
他昏倒在地 。
顾絻当即抱他进房,小心地放在床榻上。
“应儿。”
应宣执鞭欠身:“师父。”
“这瓶药是专门用来治疗刺鞭之伤的,给小四涂上。”祁听望向屋内伤痕累累的殷霜,“剩下的几鞭,就免了吧。”语毕,轻叹着气背手远去。
“顾絻你先回屋休息吧,小四这有我。”
“好。”
顾絻特意放轻脚步,慢慢合上门,迎着冬夜之风,一时间竟生出悲凉之情。
院中的白梅淋着皎洁的月光静候枝尖,幽香乘风浮漫。
应宣细心地为殷霜抹上药,看着一道道自己鞭出的血伤,抿紧了双唇。
夜过得很快,眨眼间清晨蓦然降临。
应宣一路穿廊狂奔,险些撞上晨练的师弟们。
“师父!师父!”
他不顾及礼数,横冲进了冷萃轩。
祁听正在泡早茶。
“何事如此慌张?”
应宣跪下道:“小师弟高烧迟迟不退,如今脉象微弱,气息不稳,恐有……性命之忧。”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