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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窈荼 ...

  •   “你醒了?”

      一个轻柔的女声传入他耳中,“感觉好点没?”

      “你是……”

      殷霜闻声抬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时,冷笑了一声,低下头去。

      “小女尚芸缨。前些天是我把奄奄一息的你救回来的。你的伤…… 对不起,我怕医不了……”她有些难过。

      “没关系,瞎了便是瞎了。”他说,“这也挺好,眼不见心不烦,反倒快活些。”

      “公子别说这种丧气话,我瞧公子生得一身正气,想必天神会庇佑你的。”

      “要好好活下去。”

      殷霜的耳边再次回响起颜怿的话。

      他顿了顿,起身下床说:“尚姑娘,在下告辞。”

      “哎,等等。”尚芸缨拉住他,“公子,你的名字是……”

      “殷霜。”殷霜缓缓开口。

      这是他的字。

      当年还身为司值之子时,他被唤作司頫;拜师习武时,他被唤作小四;如今,他将抛下一切,真正成为殷霜。

      谁都可以死,但你,不可以。

      殷霜快步离去,即使心里没想好去哪。

      突然,树丛中响起脚步声。

      那人的武功不差,气息控制得很好,听脚步,应该是名男子。

      殷霜手中没有剑也没有短刃,只得暂时躲蔽,毕竟他看不见周围的情况。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颜怿环顾四周,“你不是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死吗?答案很简单,你死了,就会影响到另一个人的劫数。”

      “会影响谁?”殷霜从树丛中探身。

      “恕我无可奉告。”颜怿走近他,“这番前来只想交于你一件物品。”他唤出窈荼递与殷霜,“它叫窈荼,可保你性命无恙。”

      “窈……荼……”殷霜轻抚着剑鞘,感觉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好好活下去。” 颜怿话音未落,便化烟而去。

      “你能助我重见光明吗?”殷霜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良久,在只有凉风掠过树丛发出的声响给了他回应。

      “看来,是不能了……”他略有失望地浅叹-口气,继续前行。

      他前行的方向全凭感觉,反正也不知道在哪。

      不远处,进攻的号角声洪亮气势,军队的撕打声、兵器的碰击声、烈马的啼鸣声一同响起。

      打仗了。

      这是炽曜国与沁风国的战争,而殷霜是沁风国叛臣司值之子。(司叛沁风国,到炽曜国做了宰相)

      殷霜素来不喜战争,甚至厌恶战争,但他手中这把剑却硬想把他进这场战争中。

      “我不去!”他道。

      可窈茶剑才不理他,硬带着他从山崖飞落。

      “啊!……”

      殷霜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知道脚下突然一空,再后来就是重重地摔落在地。

      窈荼剑出鞘,泛着森冷的银光。他撑剑而立,手足无措,心里不由地阵埋怨:都怪这破剑!

      战争上狼烟四起,鼓声震地,士兵们的嘶喊声响彻于空;热血四溅,冷箭冰刀,每一刻都有人抛颅丧命,窈荼似乎在蓄力,它想带殷霜杀出一条血路!
      可殷霜不想,他不想参与这场与他无关的战争。

      咻!

      一支箭向他射来。

      殷霜举起剑鞘挡下,用指腹摸着那支箭,然后抬眉一笑:“炽曜国的箭?有意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窈荼,“我可不想乱杀无辜。”

      紧接着窈荼似乎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携殷霜在战场上激杀。

      血滴刀尖,珠落沙地;白衣银剑,快飞如电;手起颅飞,只在一刹。

      殷霜虽然看不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斩杀对方的速度。

      毕竟,他是玄界的四殿下啊。
      是当年一人独挡几万大军的殷霜啊。

      个个身披赭红色铠甲的士兵顺风倒下,流染沙地。
      这些,都是炽曜国的兵将。

      “我恨炽曜国!”

      殷霜咬着牙低声痛吟。

      窈荼夺空斩敌,血烫、哀鸿遍野。也就眨眼的一刹,青丝割落,悠悠飘荡,与战场上的凶猛残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殊不知在这飘落的青丝后,紧接着滚落了一个带着身体余温的首级。

      殷霜轻轻挑眉,不屑的提了提嘴角,扬袖向身后砍去,污冷的黑血溅了他一脸,白皙的脸庞在血迹的映衬下更显清冷。白绫虽蒙住了他俊秀的眉眼,但仍难挡他寒利的杀气。

      他抹去脸上的血,细细听着周围的情况。

      突然,一阵白风掠过战场,停在了一个被敌军完全压制的将领旁边,然后提剑反割了敌军的喉。

      那将领捂住喉咙喘着大气,脸上逐渐褪去了先前的通红之色:“多……多谢。”

      “举手之劳。”殷霜拉他起来,然后背手再入战场。

      “这位仁兄,你还未曾告诉我你的姓名!”那将领拖着匆忙的步伐,跌跌撞撞的赶上殷霜。

      “殷霜。”殷霜冷冷的开口,甩掉刚才剑上所沾的鲜血,寒剑的利刃隐隐映出他的脸庞。

      “你不是沁风国的士兵。”将领突然说道。
      “确实不是。”

      “那为什么要帮沁风国?”
      “没有原因。”

      “看来你和炽曜国有深仇大恨。”
      “何以得出?”

      “看你杀敌的速度。”将领顿了顿,“没有一丝犹豫。”

      “你有时间观察我还不如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语毕,便冲进硝烟弥漫的战场,只留下将领一个人。

      殷霜在沙地上快速穿梭,敏捷地躲避着双方的箭雨和攻击。

      咻!

      一柄飞刀飞过他的耳边,扬起青丝,耳后露出白玉耳挂。

      “相首之子?!”吴提柳大惊。
      他是炽曜国的先锋,刚才的飞刀是他扔的。

      殷霜缓缓转过身:“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白玉耳挂独此一人!”

      “哦……我都忘了。”殷霜忽然间露出诡异的笑容,脚下沙尘扬震,白光一显,血泉乍喷,“忘了告诉你,我永远不会为炽曜国效力。”

      他提着剑在沙地上狂舞,窈荼似知道他的出招习惯,每一次都配合完美。

      沙烟呛人,狼火不息,各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原本干涸的地,已被血水浸红;原本荒芜的地,长出了成千上万具尸体。迎面拂来的风,刺冷又钻骨;天空散下的雨,湿寒又淡漠。

      殷霜凭借多年刺客的训练成功潜入了炽曜国的军营。听声辨位,东南处的脚步声最多且杂,大可能是主帅之帐。他脚步轻盈无声,行动快敏,一般人难以察觉他的踪息。

      “站住。”

      一个雄浑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我知道你是来找主帅的。

      殷霜冷笑着回过头:“司宰相,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

      司值微愣,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名血点白裳,英气凛然,眼蒙白绫的少年,"你何以得知我的身份?“

      殷霜取下白绫,阴阳怪气的说:“在炽曜国当宰相当得太快活了,连自己的独子都不记得了?”

      司值忙道:“霜儿,为父怎么可能忘了你……”

      殷霜冷硬地打断了他:“我不关心你记不记得我,但我今天是来杀你的。”话音未落,窈荼夺芒而出。

      司值闪过身:“我不是主帅!”

      “没关系,反正你早晚都得死。”

      他扔下白绫,试了试剑锋,向司值大肆进攻。司值未曾料到往日温顺的孝子今日会对他大打出手,且招式凶猛密集,不留一丝手软之情。

      “功夫大有长进啊。”司值双肘抵着剑柄,右腿后撤,被殷霜死死压着,“看来我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

      殷霜听见了他的话,记忆拨回从前。
      当年,他才十六岁。

      六年前——沁风国——司府。

      敬由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奔书房。

      “尚书,下月五号是最佳的时机。”敬由锁上书房门,执剑行礼。

      司值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敬由,“准备好了吗?”

      “众人谨候尚书之令。”

      “好,很好。”司值笑道,“剩下的碎事我会处理妥当的。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

      “属下明白。”

      “切记,不要让霜儿知晓此事。”
      “要想瞒过公子,恐怕很难。”

      “这是我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与他无关。”

      “是。”敬由郑重地行了礼,从旁窗翻了出去。

      夜色渐沉,月色朦胧,雪花翩翩。殷霜着着单衣,在房门口驻足,凝视着院中的雪景。

      “公子,该就寝了。”

      敬由给他披上衣服,但又被他扯下来。

      “我不冷。”

      殷霜走进院子,任凭雪花飘落,他举头望向深夜,心里隐隐不安。

      “敬由。”他吐着寒气,用手接住下落的雪花,雪花在触碰到掌心的一瞬,便化作一滩冰水。

      “公子,何事?可是冷了?”

      “我不冷。”殷霜摇摇头,走到梅花树下,“只是心里忐忑不安,喘不过气来罢了。”

      梅花散发着幽幽的淡香,素雅宁静,不紧让他看得失了神,就在指尖触碰花瓣的那一刻,被敬由喊醒了。

      “公子,若有心事。可同属下说说;若是不想说,属下可给您煎上一副汤药。”敬由给他披上衣服。

      殷霜没缓过神来,良久,方开口说话:“不必了。”他走回屋子,“敬由,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敬由行礼退下。

      院廊之间空空荡荡,透着丝丝阴寒之气;屋舍之内虽有灯火,却无一点暖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殷霜毫无困意,倚着木窗观看院中之景,不知不觉,他便合上双眼,沉入梦境。

      “公子,尚书让您到书房去。”敬由轻叩屋门说。

      此时,天才蒙蒙亮,微弱的阳光穿透灰厚的云层,带给人间仅有的一缕亮芒。雪早停了,西北风刮过院子,吹落几瓣梅花。艳红如血的花瓣悬在积雪之上,似片片血迹,鲜明又红烈。

      殷霜是被风吹醒的。

      他一夜倚窗而眠,使得刚睡醒时便头痛难忍,不过没什么大事。他揉了揉太阳穴,细细深吸几口气,准备睡一会儿。

      “公子,公子!”

      敬由提高了音量,敲门声也越发急促,“尚书请您到书房去。”

      殷霜有些哀怨地打开了门:“等一下。”

      “是。”敬由见房门开了,行礼道。

      他又合上房门,整理自己的衣着,清理好自己的外貌后,跟着敬由到司值的书房。

      殷霜轻叩房门,然后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父亲。”

      司值没有应他,只是浅浅咳嗽。敬由替他们闭上了门和窗,在外守着。

      许久之后,司值起身走向殷霜:“霜儿,为父打算送你去平瀚山跟一位高人习武。“他为殷霜理齐了衣裳,“你意下如何?”

      “习武得以防身,自然是好的。”
      “不必说成这样,为父清楚,你想习文,而不是习武。”

      “孩儿是想习文。若父亲想让我习武,我当谨遵父愿。”语毕,殷霜再次拱手行礼,却被司值止住了。

      “好。那三日后,就出发吧。”司值背手转身,端起茶杯又再次放下,“司頫,为父希望你能好好学。为了现在,也为了将来。”他眼眶湿润,带着淡淡的伤感。

      “是。”殷霜掀起衣服的下摆,双膝跪地,磕了个头。

      “好了,大丈夫不能哭哭啼啼的。”司值扶起跪在地上的殷霜。

      殷霜其实并没有哭,但他心里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是你娘的祭日,去陪她说说话吧。”司值拍了拍他的肩,“霜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知为何,殷霜感觉自己的肩膀变得沉重起来,他始终没想通司值为什么突然要送他去平瀚山习武,不安的预感愈渐强烈。

      殷霜出了书房,一路沿着长廊来到了灵堂。

      他素来一袭白衣,右耳上垂挂着白玉耳挂,推开封闭的大门,嘎吱声格外清楚,冬日的阳光静洒在门槛上,悄无声息。跟在身后的敬由先入了灵堂,将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殷霜才提起衣摆,严肃地进去。

      红烛幽幽地燃烧着,烛焰时不时随风跳动,香静静地落下已燃尽的尘屑,缕缕烟气飘散。敬由端来火盆,又拿来一叠纸钱,然后退到一旁。殷霜行完应有的礼仪后,拿起纸钱缓慢投入火盆,跪在垫子上陪母亲说话。

      敬由是看着殷霜从一个稚嫩无邪的孩童长成如今这般成熟懂事的孝子的。

      殷霜看似出生于尚书之府,享尽荣华富贵,但他自幼丧母,父亲又被众人在暗地里造谣,说是与敌国勾结,欲夺权篡位。一个本该怀着童心的孩子,现在变得心思缜密,语出谨慎。想到这儿,敬由不免有些同情自家公子。

      殷霜嘴唇微颤,强挤着笑,哽咽的说:“母亲,孩儿要与您告别了。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会是多少年。父亲让我去习武,我从了,但我不清楚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他的泪滑下眼眶,在纸钱上留下了几点印迹。

      “公子,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敬由说。

      殷霜恍然抬头看向敬由,然后点点头,拭去了脸上的泪:“你说的对。”他撑地起身,将最后几张纸钱投到火盆中。

      清风过堂,青丝拂面,他向牌位作揖,接着转身离开。

      大街上白色的纸钱漫天飞扬,悲痛的哭别说声悠悠飘近。

      又有人离世了。

      殷霜望向阴暗的天空,心里一阵忧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窈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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