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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槐序观 ...

  •   白玉阶通向天界仙居,也通向阴曹地府。

      琉璃的槐序观今日很是热闹。

      嘉荣撇着眉毛,不满地看着砗磲。

      “你不就是新飞升的神官吗,怎么,如此悠闲,不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府邸,跑这儿来做甚……”

      砗磲委屈地扯着琉璃的衣摆,“姐姐,他凶我……”

      “哼……”嘉荣气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飞升的一介神官……真是不要脸……”又破口大骂,“姐姐,姐姐,谁是你的姐姐,告诉你,她,琉璃,我的挚友,我与她自小青梅竹马……”

      砗磲未置一词,只是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琉璃:“姐姐……我的。”

      谁又能想到此时软软糯糯地喊着姐姐的俊俏少年,六百年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

      那个扯着琉璃的衣衫。

      以及……那个即将抢走他最心爱之物的强盗。

      好不甘心,嘉荣好不甘心。

      不想认输。

      不想把她让给外人。

      嘉荣喉咙眼里堵着一股火气,热辣辣的,又很呛。他几乎是以一种仇视的眼光瞪着这个镇定自若的强盗。

      同样。

      砗磲踉踉跄跄,像是失去了一切力气,还不忘低喃着撒娇:“姐姐……姐姐别不要我”的少年,也仇视一般地看着嘉荣。

      打破僵局的是从头到尾在沉默的琉璃。

      “嘉荣孩子心性,不懂事,口不择言,你别计较。”

      这话虽有责怪的成分,但偏袒回护之意很明显了。

      嘉荣为这个发现感到小小的窃喜。

      她仍是在意他的。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叫他整个人都懵了。

      琉璃轻柔拉住了那只扯着她衣衫的手,十指交扣,冲着砗磲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到此为止,都别吵了。

      “你……你,琉璃,你竟然向着他……”嘉荣气急败坏,头也不回地走了。

      嘉荣回到自己的府邸,怒气冲冲的坐下来,侍从和淞问道,“小公子,这是怎的了。”

      “哼……我今日去找琉璃,谁知她那竟然冒出来不知名的神官,就是刚飞升的那个。”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与那小人争执,琉璃竟然向着他……真是气死我了……”

      “琉璃上神,可能是对其青睐有加,连我这老妪都听说了,那新上任的神官呀,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放…放屁,那小子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哭哭啼啼的,琉璃怎会喜欢他”嘉荣反驳。”

      “小公子,不能如此说,你不也喜欢沁兮仙子吗,道理是相通的。”

      “这…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和淞笑了笑,“琉璃上神是极好的人,当初上神欢喜钟离神官,可惜……可惜,如今若是……也算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小公子作为琉璃上神的挚友,应该恭贺”,和淞说完,便离去了。”

      “该恭贺吗……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呢”,嘉荣困惑了。

      另一边,海棠树下。

      砗磲搂住琉璃纤细的腰肢,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力度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呼吸有点凉,睫毛不平静的颤动,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姐姐……姐姐……”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琉璃的手,十指相扣。

      幼时兵戈抢攘,你携我走过时乖运拙的命运,护我万般周全。

      今时阿弟已天下莫敌,定能庇阿姐一生温暖如荫。

      人有七情六欲,物有百转轮回。

      白璧无瑕的白玉阶旁有一间房屋,屹立于天界与地府的交叉处。

      琉璃站在海棠树下,身后蔓延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河水湍急,海棠花开。

      这里,是槐序观。

      “琉璃上神,多日不见,妾身思之如狂。”女声软绵入骨,如一团皎洁的月光,绽在墨绿的婆娑树间。枝干盘绕,悬挂着一盏盏宫灯,隐约照出了女子的容颜。

      她一手枕在海棠树的枝干上,一手提着宫灯,衣襟稍松,眉目传情。

      那宫灯的灯芯燃着幽蓝的火焰,这会儿转成了血红,弥漫出一股戾气。

      凄厉的尖叫声越来越强烈。

      黄泉之路,冤魂索命。

      “闭嘴”,那女子呵斥道。

      “琉璃上神,见谅。”

      “明人不说暗话,奴家知晓琉璃上神需要轮回之境寻找遗失的魂魄,奴家可为琉璃上神提供便捷之法……”

      “条件。”

      “哈哈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奴家想要个身份,一个可光明正大行走于天界的身份。”

      “好。”

      送走了茗宣,琉璃躺在摇椅上,手指一沓一沓地敲着木桌。

      砗磲从暗处走来,“阿姐,她是谁,怎会知晓你的事情……”

      “怎么会,六百年前,知内情者我都杀了……怎么会。”

      “知道几百年前的百里家吗?她叫百里茗宣,百里家最小的那位。”

      “她是个天才,那时你还未出世,我也还是个孩童。但那日我却记得无比清晰。”

      那天雨下的好大。

      我被年长我的仙君带去羽仙大会,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去得较迟。

      到那里的时候。

      我听到所有的人都在说,“百里茗宣偷学她姐的法术。”

      那个少女万夫所指,无人信她,远远望去,我看到她的眼里再无昔日明朗。

      四下皆望,举目无亲。

      “你那六百年前屠神一事,她估计也是其中推手。”

      “阿姐,你是否记错了,我读的史册上不是这样的。”

      “史册上说,百里茗烟的那个妹妹血腥残暴,羽仙大会后,杀害了几个神官,说是因为当年羽仙大会比试,这些人没有公正地评判胜负……后来更是为非作歹,把声讨谴责他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一个个地挖掉了眼睛。”

      “哗变的那天晚上,百里家清理门户,亲手了解了百里茗宣的性命,据说是千刀万剐,剁成了肉泥。”

      “然后呢”,琉璃将头搭在手上,笑望着他。

      “然后……然后。”

      琉璃接过砗磲的话,“然后呀……百里家便消声灭迹,同年,些许神官不见踪迹,无处可寻。”

      “阿姐,史书是假的”,砗磲瞪大了眼睛。

      “欸…我可没说它是假的,只是告诉你当时的事情”,琉璃笑了笑。

      “前些日子,我不是让你帮我做件事吗,怎么样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阿姐,你是为了百里茗宣,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你。”

      “猜的,我也不确定。”

      “阿磲,你院落中的青梅开得不错,何时摘点,给我酿点梅子酒。”

      “早已备好,待阿弟取来,与姐姐,不醉不归。”

      晚酌东窗下,流莺复在兹。

      两人皆醉倒在海棠树下,琉璃抚了抚身,静静的看着醉倒的砗磲,无言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琥珀,好像来人了。”

      如今琉璃身边的婢女唤作琥珀,其实原身就是百里茗宣,她如今作为得琉璃仙法化作人形的梨树,被琉璃收作婢女,在旁侍奉。

      “铃——铃”

      琉璃看着屋檐上银色小铃铛,矮桌前坐着一道虚幻的人影。

      是一个衣衫华丽的女子,高贵得不可方物,唯一不足的是她脸上的伤痕,可见白骨。

      “这里是槐序观……游魂歇脚的地方,在下琉璃,是这郡观的主人。”

      那红衣女子支支吾吾“我……我这是死了吗”,又自言自语道“也好,死了也好……”

      “这位姑娘,前方路途还远,不妨歇歇,与我说说那人间事。”

      在下霍洱。

      琥珀听此,拿起一卷书帛,随声读到。

      “霍洱,十二岁随其家父霍昭远离帝都,随军生活,曾随父兄一起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

      五年前边关一战,霍家军损失惨重,其父兄均战死沙场,其母哀痛欲绝殉情而亡。

      十六岁的霍洱独当一面,赢下最终的战役,自此边疆安稳,再无外敌敢侵。

      后帝王下旨召归,加封其为平乐郡主,对其宠爱有加,一时长安城内,风头无两。就连皇室公主见到她,也得礼遇三分,说是长安城内真正的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霍洱十八岁那年,由帝王赐婚,嫁给梁王萧然,夫妻举案齐眉,恩爱和睦。

      好景不长,早秋炎热,王府走水,梁王妃葬身火海,年仅二十。举国哀之。”

      “等等,后面还有记载,梁王思之成疾,死于同年九月。”

      “哈哈哈……哈哈哈”霍洱笑得眼眶泛红“举案齐眉,思之成疾……笑话,都是笑话……”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假的”,琥珀似笑非笑地问道。

      “也不全是,我十八嫁人不假,二十岁葬身火海也不假。不过呀,他定不是思之成疾,噱头而已。我们也并非恩爱和睦,琴瑟和鸣。”

      “愿闻其详。”

      “我被召回后,圣上怜我孤苦,问我要什么。”

      “我跪在殿前说,我要一姻缘,我想嫁与梁王。”

      当时的梁王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而霍洱则是天之骄女,其背后有着三十万大军的军心,有着帝王的怜爱。

      梁王自是高攀。

      初夏时节,霍洱出嫁,千亩良田,十里红妆,数不清的珠玉珍宝,好不热闹。

      轿子里的霍洱很欢喜,笑得热烈。在边疆,阿爹不准她笑,说喜形不于色。要她不露声色,不露悲喜。

      可霍洱也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也有心中的憧憬,也有女孩家家的可人。

      她想呀,今日,她嫁给了那个给她饴糖的少年郎,嫁给了那个让她多笑笑的年少憧憬。她很欢喜。

      霍洱成了梁王妃,一个徒有虚名的梁王妃,她的夫君对她无半丝情谊。似觉她如毒蝎,对她避之不及

      她为了讨好他,特意打听他的爱好,……满屋子的珊瑚珠玉皆换成了他喜欢的字画古董。却未换来他的青睐。

      曾经那个天之骄女,如今珠玉蒙尘,难窥其殊荣。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究如同洪水猛兽磨灭了那个娇艳少女的年少憧憬。

      “咳咳咳”,霍洱的手帕上咳出来血迹。

      “小姐,你的身体……我去叫郎中。”阿萝转身离去,却被霍洱叫住。

      “阿萝,别去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

      身边的阿萝见此不禁泪眼婆娑“小姐呀,虽然奴婢这话大逆不道,但奴婢还是要说,梁王他并非小姐良人,若是将军还在的话,定不会让小姐受如此委屈呀……”

      “阿萝,我知晓,我知晓的……”

      “我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也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如今,时间到了,我知晓该怎么做。”

      霍洱柔柔一笑,令阿萝有一丝恍惚,她似乎看到了还未嫁人的小姐,那个踌躇满志的女子。

      初夏雨淋浪,檐声绕四廊。

      今年夏天的雨格外长,淅淅沥沥,激起蒙蒙雾气。庭院两边的开得正艳的海棠花被连日绵延的雨水压得抬不起头。

      屋檐飞角的水珠一滴滴往下掉,敞开的堂门前一张黄木梨贵妃椅,上面躺着个清冷的女子。

      下方跪着一女子,那女子狼狈起身就要上前,刚抬头,就被人压下去。

      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才是这王府的主人,你不过是个妾室,是谁给你勇气来顶撞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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