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陈年 ...
-
“木头，你瞧见郁陈没有？”
包间里就只有两人，台上的打斗也没有看头，宣忆又开始想着折腾慕槐。
慕槐眼眸微动，转瞬又低垂下来，他拿着个果子剥皮，不与宣忆直视。
慕槐随意道：“郁陈大约对群侠宴没兴趣。”
他今日亦不曾在二楼看见郁知津的影子，估计真是没来参加。
要是看见郁知津，免不了一直缩在屏风后头。
“算了，没来就没来吧，总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有吗？前世北辰灭门以后，慕槐就没再见过宣忆的面了，他们二人又相见过吗？
“今夜的晚宴是最热闹的，从前你认识的江湖人也不多，我带你认认人。”宣忆说。
“知道了，”慕槐故意摆出嫌弃的样子，“江湖人谁知道你成日里跟个老妈子似的。”
慕槐想了想，又道：“让旁人知道你这幅样子，鸾晖宗名声估计好不少。”
“本座那叫护短，可不是对谁都这样，”宣忆白他一眼，明明年纪大慕槐十多岁，相处起来却和同辈一样，“你别墨迹了，一串果子让你吃了有一个时辰了。”
慕槐慢慢悠悠地吃，浑然不被影响：“细嚼慢咽长命百岁，大哥你好歹老我十二岁，少和年轻人学。”
宣忆：“？”
不同于二楼的安静，楼下的喧哗一直不停，慕槐咽下最后一口甘甜的鲜果，忽然听见楼下的喧哗声大了起来。
宣忆原本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倏然直起身来。
慕槐道：“怎么了？”
宣忆没及时回应，而是盯着楼下好一会。
慕槐皱了皱眉，身子已经藏匿在屏风后，他预感不对，不太敢冒头。
宣忆沉默结束，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你瞧楼下那个人，像不像咱们念叨着的郁陈？”
果然。
慕槐在屏风里纹丝不动：“……他是雁栖门的人吗。”
用的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宣忆冷笑了一声，目光跟着那个从门口走进来被簇拥着的男子。
那人穿着藏青色的长袍，周身除了雁栖门的弟子无人近身，脊背挺似玉竹，生了一张并不算威严的面容，精雕细琢，隐隐约约有些阴柔，目光沉静，脸色寡淡，无人敢上前招惹。
余音坊依旧有弟子为其领路上二楼。
慕槐心道，今天不用再出这个屏风半步了。
郁知津走上二楼，雁栖门的包间离鸾晖宗最远，但也因此隔了一整个武场直直对上视线。
郁知津终于回应了宣忆，他似乎是拱手作了一揖，虽然看不清神色，却看得出他的敬意。
宣忆嗤了一声，又靠了回去，一只手支着下颌。
三个人中间，郁知津年纪最小，只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差距，更遑论他如今坐在一张和宣忆一模一样的椅子上，身旁还有雁栖门的人端坐在侧，不怒自威的气势隔空震住了场上不少人。
宣忆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你真不打算跟郁……郁知津见个面。”
慕槐言简意赅：“让他滚。”
“哎也罢，反正你们北辰也数一数二，雁栖门的人未必就有多稀罕。”宣忆笑了笑。
慕槐没回这句，又让宣忆给他拿了一串果子。
“怎么？不想让他看见你？”宣忆道。
慕槐道：“嗯，等我气消再说吧。”
他这样看起来确实也有点像是被人骗得生气了，宣忆自己也才发现被唬了，估计没心情管他。
*****
“戌时开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还要看吗？”宁婳躲到几乎黄昏时才回来，“盈盈刚才撞见我，我带她去了晚宴的地方。”
怪不得这小姑娘一个下午不在。
后头的擂台都没有亮眼的表现，宣忆折扇一收，像是拍板似的敲了敲台面：“走，慕客卿，一道去尝尝余音坊的群侠宴。”
慕槐站了起来，宣忆和门口的鸾晖宗弟子交代了几句，三个人便一起走进了连廊里，朝着楼下走。
每个包间的贵妃椅之后还有一个屏风，包间里的人并不能直接看见里头的样子，没人围观，慕槐走得也放松。
宁婳打头走在前，宣忆和慕槐没话找话扯着闲篇。
“见过郁门主，童娘子。”宁婳冷不防停了下来，慕槐垂着头，落了宣忆半步，降低存在感。
宣忆话音一顿，脚步也停下来：“久仰大名啊，郁门主。”
“当年并非有意隐瞒，时逢雁栖门内乱，”那人笑了一声，藏青色那衣服在他身上冲淡了女气，他话音带了愧欠，道：“大哥勿怪，我今日就是想赔罪的。”
慕槐脑子里搅得一团乱麻，鼻息里好像倒涌出了铁锈的味道，他把那点不知名的情绪压下去，终于肯抬头。
郁知津此人，上一世也是雁栖门之主。承了他祖辈的无恶不作，今时今日的鸾晖宗，比不上那时的雁栖门分毫。只是这一世之后他上位后，才花了几年，就把雁栖门改头换面得人人称赞。
但不管哪一世的人都好，对郁知津的评价都有共通，称他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可惜慕槐实在不记得他的潇洒落拓了。
雁栖与鸾晖交好不见得是好事。
等慕槐回神，郁知津便与宣忆同行了，他们交谈甚欢，宣忆便揽着慕槐的肩膀：“姓慕的昨日还问起你来，这是怎么了？”
宣忆明知故问，大约想给个台阶。
“只是故友忽然成了渊梧公子，觉得高攀不起。”
“我的娘，”宣忆乐了，“姓慕的怎么回事，我居然也能瞧见你损他而不是骂我了？”
慕槐懒得搭理他，郁知津和他之间隔着宣忆，似乎是沉默了会，然后才开口：“阿槐，雁城有批还不错的料子，夜宴时我带给你可好？”
“不必了。”慕槐使劲想着自己从前说话的方式，“我如今居无定所，带着这么多衣服天南地北地走也累赘。”
“诶，你差不多了啊，”宣忆的折扇搭在慕槐肩头，“东西牵到鸾晖来，全给你做成衣，想穿了便来取。”
慕槐没吱声，郁知津的目光与他相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好像流露出一些犹疑。
*****
余音坊粗用了酒楼，大堂的桌子摆得十分紧凑，待到宾客齐，自是不必言说的热闹。
坐席中间有临时搭建的台子，纱曼缠着木雕的百鸟，台中有一张纹绣的毯子，舞者歌者一登台，便像仙境袅袅云雾环绕，脚踏绵软云层。
鸾晖宗的人与雁栖门的人一同到来，接待的小娘子错愕片刻，又脸色如常地迎了上来，步步生莲：“久仰诸位前辈，此刻尚未开宴，不知前辈想坐大堂还是二楼的上房？”
二楼上房依旧是特权，宁婳道：“我宗的少主可是在上房？”
小娘子微微福身：“绣银圣女请随我来。”
雁栖门只有童英晨和郁知津，慕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场上形式，而后大迈一步，走到了宁婳的身边。
二楼上房又是别一番雅致，常盈面前有几碟小菜，正无所事事地嚼着，见门一开，欣喜地站了起来。
正想喊师父，又见师父身后跟进来的人，顺了顿，随即收敛起来，向那二位问了好。
慕槐不大想参于话题，目光落到那格开着的木牖外，只能看见连廊和大门附近的红氍毹上。
门口陆读有人进来，宣忆不知何时靠了过来：“那是泽芜派的人，不是什么值得记得……这是形影楼明派的弟子，领头那个武功不差，但他在形形楼里被师姐扒过裤子，据说是负心汉……后头那个是秦山派的的……”
……鸾晖宗祖传的八卦吧。
慕槐暗暗动了身子，离宣忆又远了一点，自己看着楼下的人。
那是……
少年郎脱掉多白日里的武服，换好一身颜色相近的外袍，从那已经人挤人的大厅中央艰难挤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一个同样衣着的弟子。
那小弟子好是兴奋，指着秦衣明说了一句什么，又是碍于人多，楼下估计都听不清，更何谈楼上了。
秦衣明不耐烦地皱眉后腿一步，况柏不察，听那小弟说完便走了几步上前，“在下况柏，是白日里同你对战过的万剑宗……”
秦衣明不待他说完，脸色忽然变得很臭，转身就朝着外头走。
“喂！”跟在况柏身边的小弟子骤然大喊了一声，为自家师兄打抱不平，“我师兄好心与你结交，要不是我们师兄心善，谁会因为可怜你跟你道歉！”
小师弟话说得太快，况柏一只手才抬起来，只是犹豫了一下，那小师弟却早就已经说完了。
这里的交流引来一群人注视，几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秦衣明才踏上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周遭私语宛若锋利的小刀，剜开他本就不完好的皮.肉。
“是。我爹娘早死，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秦衣明声音渐大，但却好像并不够稳，微颤着，“我不用别人假惺惺交好，热闹看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陈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