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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林暗草惊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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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风潇潇,雨飘飘,这个天涯羁客不胜落寞的季节。
上了岸,萧君鸿快步流星。他身遭腾着一层白气,雨水落到离身体半寸处便无法侵入。
妲卿在后面紧紧尾随,可因内力消耗过大,只有任雨水打湿衣襟。
冷风徐徐,她不禁瑟瑟发抖,而伤口也渗出了血。
她咬紧牙根,赌气般地硬撑着,可步伐却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萧君鸿却一次也没回头。
他真不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哪及得凤嵘哥哥对我的一半好?
想到这儿,眼前更加模糊,意识也跟着模糊,恍惚间似乎看见父王垂泪,她想上前,却脚一软,倒了下去。
再醒来,阳光已灿烂得刺眼。
妲卿起身环顾四周,雕梁画栋。
不远处的紫檀几上摆着一瓶新摘的兰花。
在那孔雀绿釉青花瓶的衬托下,兰花显得格外的高贵妖娆。
清甜的香气,袅袅不绝。
她猛然想起什么,忙检查身上。
衣服被换过,伤口被重抹了药,胸前竟有点点吻痕!
妲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火直往上窜。她抽出床边挂着的佩剑,冲着推门而入的萧君鸿就刺去。
岂料,萧君鸿不惊,反是一脸笑意,轻松地徒手将剑招一一化解不止,还有清闲把手中的果盘放在桌上。
“萧君鸿,你这个登徒子!你竟然乘我受伤......”妲卿越说越羞恼,连刺数剑,招招直取要害。
“娘子别动怒。”萧君鸿只守不攻,笑意愈浓。
“谁是你娘子?!”
“我们可是有了夫妻之实,千万不要谋害了亲夫哦。”萧君鸿一手夹住了剑尖,一手指指她胸前,仿佛可以透过衣服看见些什么似的。
妲卿忙松了剑,双手护胸:“你不许看!”
萧君鸿把剑放回去,耸肩道:“不看就不看,又不是没看过。”
妲卿气急:“你出去!”
“不,我可舍不得让娘子独守空房。”萧君鸿索性坐在了床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涨红的小脸。
“你不走,我走!”
妲卿奔出门外,却是翠绿满目。
紫竹如屏,香叶青青。风过处,轻舞摇曳。
她怔了一下,这个无赖不会把自己带到了传说中的“紫竹神窟”吧?
“紫竹神窟”乃是五百年前一代巧匠“鬼斧”利用自然环境所造,以巧夺天工而闻名遐迩。它由竹林包裹着的石窟组成,环环相扣。
其间,谜团众多,素有屯兵藏刃的猜想。
《露玵志》载,上邪时期,炆帝为铲除彰、缪等地梓旭人,曾派大将问天齐屯兵于此。
还有两百年前,大月王复国之战。古书《昭云》载,攻伐司越国的五万魔鬼军队,全是在此秘密训练而成。
还有皇陵说、造殿说、紫缦氏部落说等等。
猜测多多,言之凿凿,皆因“紫竹神窟”的建造毫无史料记载而难成定论,依然是串串难解之谜。
妲卿一咬牙,一跺脚,为了离开那个霸道而危险的家伙,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而且,说不定这也是萧君鸿的屯兵藏粮之处,误打误撞,会有什么大发现。
曲径通幽,步移景换;石道婉转,时移势易。
妲卿兜兜转转,知道自己再也走不远了。
真可惜,一个石窟还没见到。
没有蛇虫猛兽,没有险象环生,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繁复迷离却又雅致绝美的迷宫!
第二节
“娘子,这么快就回来了?”萧君鸿笑意正浓。
“你这个无赖,竟把我骗到这种地方。。。”妲卿无奈地坐在了紫檀椅上。
萧君鸿正色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秦竹那家伙是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只有这种地方才能保你安全。”
“那我也不能一辈子啊都呆在这里呀!”妲卿白了他一眼。
“只需三日,我就带你离开。”
“三日?为什么?”妲卿黛眉微蹙。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萧君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转了话题:“来,娘子,尝尝这些甘果,你一定没吃过。”
妲卿刚想说不,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在萧君鸿的笑声中,妲卿泄愤似的咬着果子。没想到,这果子入口却有说不出的清香。不一会儿,五六个便下了肚,顿时神清气爽。
头脑也清醒不少。三日?为何是三日?三日拿下西玄?
妲卿想到这儿,不禁忧心忡忡,她突然站起:“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这里!”
“什么?”萧君鸿眉头紧皱,这倔强的丫头!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能去!何况你也试过了,这‘紫竹神窟’根本就出不去。”
“果然是‘紫竹神窟”!不过,事在人为!”妲卿扭头就走。
可还没迈出门,就被萧君鸿一把她拉入怀中,恨恨道:“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么希望回到他身边么?你别忘了,你现在对于他,已是残破之身!”
“残破之身”!这四个字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妲卿的心里,狠狠地,深深地。
为什么非要逼迫她正视,正视她无法回到凤嵘身边的事实。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亏欠,她已无法呼吸。
“啪——”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萧君鸿的脸上。
他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女人,竟敢打他?!
“啪!”又是重重的一个耳光。
萧君鸿怒火中烧,捏住那又要扬起的手,却对上那双眸,那双眸中分明流淌着让人揪心的凄美哀愁。
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为什么每每都有欺负她的冲动?伤害了她以后,心中却又阵阵的痛......
他忍不住吻上她的唇,温暖而热切,似乎想借此治愈彼此心中的疼痛。
可就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妲卿突然眨了眨眼睛!
瞬间,萧君鸿便穴道受制,身子酸麻,动弹不得。
妲卿做了个鬼脸,飞快地消失在竹林深出。
“小狐狸,你给我滚回来!”
我清楚,爱情的沙场上,自遇到他那一刻,已注定我一败涂地。
妲卿摸着微肿的红唇,却抑制不住心跳。
感受到他的爱宠,她是那么地开心。
他不明白,其实自己委身于他,心里面是愿意的。若换了人,她非......就算是凤嵘哥哥,也不行吧......
她多么想就一直待在他身边,让他霸道着,看他得意地笑......
可是,她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西玄王朝正是风雨飘摇时,不知父王一切可好?
悲兮,真正的战场,他们注定是敌人。
第三节
窟中幽暗,环回曲折。
隐隐地,竹叶沙沙作响。
妲卿抬头仰望,只见岩顶裂着一条缝。
丝丝泻下的光线,照在纷飞舞动的尘埃上,如梦如幻。
两天了,总算找到一窟。
妲卿苦笑,心中不禁自嘲。
这样逞能,把自己逼得弹尽粮绝,莫不是要死在这儿?
若是如此了结一生,会留下多少牵挂?
眼前一幕一幕——萧君鸿得意的微笑,凤嵘的包容体贴;父王的叹息,国家的覆灭……
不甘。
妲卿甩甩头,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往里愈黑。
她打了个火折子。
鬼斧依山就势,在石壁上以高超的技艺雕刻了以苍松、幽兰等为内容的壁画,还把露于石壁外的石头雕刻成栩栩如生的麒麟、雄狮、奔马、飞鹰等走兽。
妲卿边赏边行,眼前出现了三条路。
只得任选一条。
中间。
妲卿捡起一块较尖的石头,边走边在石壁上刻下记号,以免找不到回路。
可是前方又有岔路出现,岔路之后还是岔路。
几欲绝望时,豁然开朗。
灯烛高挂,圆形的空地上,数十尊玉女石像静立着,造型不一、神色飘逸。
地面上是龙凤斗的浮雕,龙呈银白,凤凰血红,飘然如飞……
尽头,有扇镶着蓝宝石的巨门。
门上似乎刻着什么字。
妲卿上前细看,那字迹苍劲古朴——左刻“置而不理”,右刻“贪义怕死”。
好生奇怪,哪有这样的造词?
应该是“置之不理”和“贪生怕死”才对呀……
两个成语为何都被改动了一个字呢?
妲卿思索中,伸手用力推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细看门的周围,也并无机括。
这巨门宛如天生生在这石中一般,无半点缝隙。
突然,妲卿眨了眨眼,拉住门环,向“贪义怕死”的一侧,即向右,用劲转了两转,突然大门打开!
妲卿只觉得强光扑面而来,穿过她的身体,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扯入蓝色的漩涡中。
穿梭时空的隧道,立于偌大的战场,她看见了弥漫的狼烟,听到了两百年前两军交战的嘶杀声。
在空间的轮换中,她见到的,是那个秀若处子的大月王,那个坚毅不屈的大月王,那个率领五万魔鬼军队夺回故土的大月王。
他面容凝重,将一样东西交予她:“记住,你是为复国而生!”
第四节
为复国而生……
妲卿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
床帘上精美的镂空图案,有凤来仪。
大漆未落,朱砂犹红,外面的金箔,日光下更添堂皇。
莫不是一切都是梦?否则,她又怎会回到自己的寝宫?
妲卿重又闭上双眼,却觉得手里握着一卷什么。
她睁眼一看,那是大月王交予她的复国宝物,那是兵家最渴望得到的,传说中的《六十四阵图》。这卷泛黄了的兵书,用一种无奈,一种悲凉残酷地提醒她心中的疼痛到底有多么真实。
可她无暇忧伤。
妲卿猛地坐起,将兵书纳入怀中,快速地了下了床,向殿外飞奔。
父皇可安好?今夕已何夕?外面的战局如何了?
奇怪,一路竟无侍卫,也没碰到哪个宫女,龙华宫也寻不见父王……
偌大的皇宫空无一人,死一般地沉寂。
妲卿的心顿时七上八下,莫不是已经……
她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一匹神清骨峻的良驹便脱缰奔来。
妲卿翻身上马,俯身轻轻拍拍它的脖颈,贴在它的耳边:“霹雳,快带我去找父王。”
霹雳引颈长嘶,四蹄腾空,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第五节
真没想到,秦竹用兵如此神速,三日便已杀到玄西主城。
玄西皇站在城头亲自督战。他遣散了所有的奴仆,带着亲兵三万,加入防守,做这最后的一搏。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敌军据城墙不到五里,飘扬的旌旗几乎遮蔽了大地。
刀枪映日,金鼓震天。
守军阵前,一员敌将手持长矛,矛尖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策马来回挑衅。由于相距甚远,瞧不清眉目,但看那头盔的式样,怕是守军先锋郭峰。
似乎是发现了城楼上的玄西皇,那敌将将人头向上举了举,喝道:“玄西老儿,给我听着!限尔等一柱香内献城投降。如若不然,郭峰便是尔等的下场!”
那敌将话音方落,城楼上陡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却是刚刚登上城楼的妲卿挽弓搭箭。
箭若脱兔,直直射去。
那武将不及闪避,便被一箭穿心。翻身倒下,气绝时,瞪圆的双目旁竟是曾亲手砍下的血淋淋的人头!
“缦德?”玄西皇转身看到日思夜想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
“父皇!”妲卿将弓箭还予身旁惊愕的守兵,扑入父亲怀中。
“杀杀杀——”
不及叙旧,前方陡然响起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无数的大卓军潮水般冲杀过来。一直涌到离守军一箭之遥处嘎然而止,摆开雁形阵势。
阵中一杆大旗上绣着斗大的“玄武”二字,旌旗不远处的青鸾白凤车上,鎏金的青罗伞盖下,纶巾素袍赫然是那“再世诸葛”秦竹。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好个青竹先生!
他一点也没被头阵武将暴毙和妲卿的突然出现而撼动,那双丹凤眼依旧细长温润,似笑非笑,智慧流转。
“父皇。请允许儿臣出城搦战!”
玄西皇不语。
妲卿美眸中流转着坚毅,她单膝跪地,求道:“父皇。请允许儿臣出城搦战!”
玄西皇眉头深锁:“敌军锋芒正锐。如何可战?”
妲卿嘴角绽起一丝从容:“请相信儿臣,儿臣有把握摧敌锋于正锐,狂澜于即倒。军情不待人,父皇,请下令!”
玄西皇思考片刻,忽道:“来人!”
数名亲兵疾步上前,一字排开:“吾皇!”
玄西皇望了望城下沸反盈天的大卓军,沉声道:“传令。击鼓、吹号,打开城门。明风、昝虎,朕命你等率五百精兵随公主出城搦战!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定先要保公主的周全!否则提头来见!”
“遵命!”
战鼓响起,号角冲霄。
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万斤闸在绞索的绞动下嘎嘎升起。
高悬的吊桥降下。
妲卿策马挥剑,领着五百精兵疾驰而出。
闻知公主要出城搦战,原本垂头丧气的玄西军将士纷纷打起了精神。
“卿儿!”凤嵘从中阵策马回身。
妲卿见他消瘦许多,正想说些什么,却触到他身旁小缳恶毒的目光。
妲卿只好示意他军情要紧,继续策马前行。
擦身而过时,却清楚地听到他小声说:“你可知道,你离开后,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没有一点活着的感觉。知道现在你回来了,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妲卿的心揪了一下,可她不敢回头,“驾!”
霹雳疾驰。
迎面又来一人,妲卿笑了:“大哥!”
虎背猿臂,彪腹狼腰,手执九曲枪,正是常靖棠。
“可把大哥想死了!”常靖棠策马转头与之同行,目光炽热。
妲卿上下打量,大哥又健壮不少,看来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他定是在战场上得到了不少锻炼。
突然,妲卿“啊呀”一声惊呼:“大哥!你受伤了?”
只见常靖棠腰侧银甲破裂,里面一道刀口,长达两寸,血红血红,煞是狰狞。
妲卿慌道:“大哥,是谁伤的你?”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没来得及包扎。是青龙堂堂主上官碧,那家伙确实厉害。”
“我当初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真是一时妇人之仁!”妲卿紧蹙双眉,后悔自己给自己留下了个大麻烦。
两人驰至大卓军阵前,常靖棠厉声高喝:“‘修罗枪’常靖棠在此,派个人出来受死!”
“哼,手下败将也敢口出不逊!”
雕鞍玉勒逾辉马,介胄棱层缕青龙。
来人正是那个本该杀了的上官碧。
上官碧显然看见了常靖棠身畔的妲卿,双眉纠结,目光幽沉。
倒是妲卿先开口打破沉默:“青龙堂堂主,这伤养好了,人果然精神多了。”
“你!”这一挑衅,上官碧的面上立马变色,他不禁去摸背上的配弓,咬牙强忍。
妲卿见了,又道:“呀,我怎么忘了堂主可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您快给我看看,我刚才的那一箭射得可好?
“妲卿!你欺人太甚!”上官碧再也忍不住,拔剑向她刺去。
妲卿等的就是这个,双腿一挟座骑,立即迎击。
她一心要给上官碧下马威,一开始便使出了青月剑法。
只见她的长剑频频抖动,让人眼花燎乱。剑气四面飞舞,向八方弥漫,铺天盖地。
电光石火间,上官碧便被逼落马。
妲卿也旋身下马,剑尖直指其上中路。
口中还不忘嘲笑:“呀,原来青龙堂堂主的剑法不怎么样啊!”
上官碧脸上一阵白一阵黑。
其实,上官碧是武术世家出身,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妲卿,优势便被克制住了。
妲卿眨了眨眼睛,觑到破绽,避开剑锋,欺身上前,骈指探身,欲点其膻中、肩井两处大穴。
这两处大穴乃人身要穴,上官碧如果不回剑来救,轻则身僵,重则久瘫。
可若回剑,又必被剑气所伤,轻则心脉重伤,重则经脉俱断。
他还在犹疑,却觉身子一僵,眨眼间已让妲卿得手。
妲卿朝他做了个鬼脸,命人将他抬走。
她冲着大卓军扬声到:“统帅已被擒,若想要他活命,派个使者来谈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