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澹十点

3、第 3 章

　　落叶打了几个旋贴到窗户玻璃上不肯下来，天气阴沉，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吴音今天戴着口罩，一直没摘，额角有一点淤青。

　　“小老师，戴着不闷啊？我老感觉喘不过气。”

　　吴音没回答。

　　刘文冬凑近又想说什么，眼神被她额角的伤口惊到了，“你头上怎么了？谁打的！不想活了吧，谁动的手，下这么重！”

　　“别事儿。”声音透着不耐烦，刘文冬欲言又止，忍着闭嘴了。

　　文科班女生心细，但心细也后果是带来更多流言。

　　就连刘文冬这种神经大条的人都注意到，最近吴音的心情越来越差，身上多了很多淤青。

　　脖子后面，下巴上，肩膀处若隐若现，被她用衣服遮住了。颜色有深有浅，黑紫的惨痕，青色的淤积，下巴上的掐痕变淡一点，她用遮瑕涂的。

　　王卉那天吃午饭的时候拿着纱布酒精来找她，吴音第一次没站起来，手撑着桌子用了力，靠着王卉起来了。

　　刘文冬眼里闪过惊讶，学霸什么时候这么弱不禁风了，但刚刚好像是，她腰用不上力。

　　不是刘文冬非要八卦，但毕竟是小老师，还是有点担心的。

　　打球的时候他问王学，“吴音最近怎么那么多伤?”

　　王学有点娘，是班里女生的知心姐妹，除了睡觉就是八卦，全年级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王学诧异的张开嘴，“你竟然不知道?”

　　顾荩面色阴沉，瞪了他一眼。

　　王学后脊爬上寒意，不卖关子了。

　　“她爸回来了，天天一喝酒就打人，上次赌博输了不是被人弄局子里蹲了几个月嘛，现在放出来了，又折腾起来。他爸以前把她妈打跑了，后来脾气更差，抓着她就打，我们那片都知道。”

　　王学说完叹口气，学霸其实还挺可怜的。

　　刘文冬听到也吃了一惊，吴音平时漂亮张扬，眼里谁都看不上，走路永远直着腰，吃饭头都不带低的，傲的像一只白天鹅。

　　谁能想到，白天鹅的脚尖是站在刀口上的……

　　顾荩投球的手一滞，偏了，篮球滚落到远处，丸子去捡。

　　下午上课，吴音的位置空着，刘文冬跑到前排找王卉打听，王卉显然不愿意多言，回给他四个字，“别管闲事。”

　　她旁边的许荔“啪”地一声合上了化妆镜，满脸神秘，“你不知道啊？她去住院了，尾骨错位，这次还是轻的，上次她爸在雪地里把她打的眼出血，满地殷红，可吓人了！”

　　“刺啦”一声，教室后面的椅子飞出去了，撞上走廊外面的墙壁，变形成一块废铁，木板滚动几下散裂。

　　顾荩眼神带着戾气，盯着许荔，语气危险:“舌头要不要了?”

　　刘文冬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回到教室后面不问了。

　　整整一下午，教室里安静许多，没人再八卦吴音的事情，顾荩在教室后面趴着，谁敢多嘴。

　　想想也好玩，两个极端坐在一起，一个前途无量，老师心里的宝贝，全市的明珠。

　　一个七中的坏学生，凭着暴力让人不敢招惹，满身戾气，眼里淬冰似的冷。

　　这俩人能相安无事的坐一起就是稀奇事，以前顾荩旁边除了刘文冬都没人敢坐。

　　关键现在不仅坐了，顾荩今天还为了她发火，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旁边的人两个月没来，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沓卷子，刘文冬帮吴音分好类装起来。

　　没人在旁边睡觉，还有点心慌。

　　以前他看着吴音这种学霸都天天睡觉，还觉得庆幸，自己这么努力刷题肯定行。

　　但现在吴音不在，他反而有点惦念，毕竟人家对自己不薄，现在住院了在医院疼的要命。

　　想到这他有主意了，他想去看看吴音，在放学之后。

　　顾荩还在低着头写一道几何证明，眉头微蹙，草稿纸上已经写了两种方法，但他记得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吴音教过刘文冬。

　　“荩哥”，刘文冬也写不下去，扔下笔拿胳膊碰碰他，“你放学没事吧！”

　　废话一句，他放学当然没事。

　　刘文冬脸上欲言又止，为难着不敢说，最后眼一闭还是说了，很小声，很别扭，很小心翼翼，“学霸在二院骨科躺着，咱们放学看看她吧？”

　　毕竟是他小老师，毕竟对他付出过，再不济也是他的同桌，刘文冬虽然爱玩爱咋呼，但有事他也真担心。

　　等了一会，出乎意料，顾荩没有生气，喉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气音，“嗯。”

　　然后直到下午，顾荩周身那种暴躁感渐渐退下，甚至还让刘文冬给他讲了几道题。

　　下午六点，二院骨科。

　　病房是双人间，老太太在里面照顾，刘文冬提着果篮不敢敲门。

　　顾荩撇他一眼，好像叫他来的不是他一样。

　　伸手轻敲两声，拧开门进去。

　　吴音还在跟奶奶说话，脸上的柔和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眼底露出惊讶。

　　老太太看见一个穿蓝色短袖的小伙子背着书包，眼睛大大的，看着很清澈，正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旁边站着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没有表情。

　　她了然笑道，“你们是音音的同学吧？进来进来！音音平时孤僻，难得有朋友来看她，刚放学吧？”

　　刘文冬把果篮放在床头，答的热络，“刚放学，我们是她同桌，李老师也很关心她的身体，特地委托我们来看她。”

　　顾荩坐在沙发上，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床头放着一些书本资料，上面有荧光笔画过的痕迹，她穿着条纹病号服，头发散在脑后，没有平时的冷漠，多了柔弱。

　　他从刚刚进来眼睛都没离开过吴音，脸色微沉。

　　吴音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手青肿起来，额头还贴着纱布，腰上打着石膏。

　　老太太点头，给他们倒水，自顾自的说道，“音音这么久没上学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成绩，好在下周就能回去了，让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奶奶说的真诚，脸上都是担忧。

　　顾荩接过那杯水，“她成绩一直很好。”

　　吴音偏过头，还说自己假，他现在装乖学生也很假。

　　天色渐渐黑了，医院外的车流不息，平静和繁华永远不属于她的生活，动荡和吵闹才是底色。

　　她和顾荩都没说话，刘文冬一个人就能把房间气氛带起来，跟奶奶有说有笑，哄得开心。

　　吴音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来。

　　顾荩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敛起，起身拿起外套。

　　刘文冬也跟着起身，笑道，“奶奶，我们该走了，辛苦您照顾她。”

　　漫长的一周过去，吴音终于办理出院。

　　中午太阳隐去，乌云让天有点阴，顾荩在篮球场漫不经心的打着。

　　丸子上不去分，急得要命。

　　刘文冬气喘吁吁跑过来，“荩哥，她回来了。”

　　队里的人听到，都知道是谁。

　　丸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被虐了。

　　顾荩又进了几个三分，打开一瓶水顺着喉咙灌下去，眼神看着教学楼。

　　班里的人看到吴音小声讨论，她还是那么清高，腰板直直挺起，穿着黑色的牛仔外套和长裤，白色的口罩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冷漠疏离的眼。

　　她走到后面，把书包往桌子上一甩，好看的眉毛皱起，谁给她换了一把薄荷绿的按摩腰椎椅，上面还有一个靠枕。

　　刘文冬刚好进教室，声音雀跃，“怎么样？这椅子不错吧？我亲自搬回来的!”

　　吴音强忍住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当我快死了？”

　　“坐着不好?”顾荩进班，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看着她，眼里不耐烦。

　　这女的真事，刚出院又开始瞎矫情，坐以前那个破椅子有什么好?

　　给她买了，坐就是了，废话连篇，死不领情。

　　行，要是不这样，也不是她吴音了，她不会给别人面子的，也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

　　上次早餐就是例子。

　　顾荩走过来沉着脸，捏着她肩膀摁下去，“坐好。”

　　王卉回头看了她一眼，迅速转头。

　　这些天刘文冬每天要跑来好几次，问吴音什么时候回来。

　　当时的病房号也是她说给刘文冬的。

　　因为什么呢？

　　她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很明确，要让吴音掺杂进去。

　　跟顾荩黑暗无光没有前途的生命搅和在一起

　　顾荩在澎市的确没人敢惹，吴音在澎市的确没人能超越。

　　那又怎么样?她要让这两个物种产生交点，看谁能同化谁，看谁会输。

　　王卉觉得吴音会输，她再倔强，也抵不过顾荩的脾气，到最后，明珠不再是明珠，鱼目又多了一颗浑浊，输了前途。

　　她看不惯吴音清高的样子，眼里没有别人，谁都看不上。

　　要不是她和吴音是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吴音也不会多理她一次。

　　从前她站在吴音身边是为了风光，明珠身边的好朋友，多有面子，沾染她的耀眼。

　　现在站在她身边，更多是一种冷眼旁观，想看这颗明珠看不上别人，孤傲一身，最后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