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寒江瓜子

3、青砖和土砖

　　媒婆子带着清子翻了两座山，渡了一条江，绕了几家农户。这家是富裕，竟然有青砖打的外墙，瞧那又高又远的瓦片，整整齐齐，看得清子脖子都酸了。
　　这老婆子虽不喜，但还不算太坏，清子弯起了嘴角。
　　“到了，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清子顺着媒婆子的手指看去，竟是两间矮矮的泥房子。
　　所谓的新家只是些破碎的泥砖靠着几块青石板，残碎的瓦片滴答滴答地落着水，往那漆黑的屋里一瞧，几个边缘发黑的瓦盆散落地摆在地上，里头是新鲜的雨水......
　　门边坐了个皱着脸的老太太，脸上的肉耷拉得要掉下来，跟个放久了要坏掉的老南瓜。看到有人来了，老太太摸了拐杖撑起身子来。
　　“二姑奶奶！”
　　媒婆子赶了步子，掺住了那老太太，笑着说人给你带来了。说罢拉了清子过来，让她叫娘。
　　清子捏着衣角的补丁，嗫嚅着喊了声娘。
　　老太太看清子像队里的大花猪，上下唇抿成了一条下弯的弧线，两只黑眼珠子上下扫着清子，只说了句，到啦？
　　婆子把清子的包袱扯了下来，说人家带了几斤米来呢。
　　清子看着自己的包袱被那二人抢过，眼眶在满满发热。
　　老太太生怕有人抢了似的，拿出了灰布包的米紧紧攥着，又翻了翻，冲了清子喊道，“花布呢？”
　　老太太十分不满地看着还有几件补丁衣服的包袱，拿了米自顾自进了那黑糊糊的屋子里去。
　　媒婆子皱着眉头，让她赶紧跟进去啊，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了，到了新家要勤奋些，好好干活。
　　清子想拿田里的泥巴塞住这婆子的嘴，看了看不远处的青墙，心里想着，她也要有自己的青砖房子，带六间屋子的，要盖全是厚实的黑瓦！
　　清子一踏进屋子，一股沁凉的感觉穿过她的脚底，这熟悉的软绵让她误以为进了水田里。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被水泡的泥泞的小坑，每个瓦盆四周都有这样几个或大或小的泥坑。
　　清子抬头，乌黑的瓦顶像黑了的天，露着点点星光。
　　老太太弯着腰端着一个大锅子，清子觉得她像自己拿过的镰刀，老太的头上只有几根白发，所有的头发被裹圆了定在脑袋后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褂子，两个扣子都系在胳膊底下。清子记得母亲也穿这样的褂子，袖子被时常皱巴巴地挽在臂弯，衣服是合起胸前再扣到胳膊下的，不过母亲穿的是蓝色的，而这老太太穿的是黑色的。
　　那个大锅被老太太搁到桌子底下，清子看了看那个方方的桌子，桌面像下了几天雨的泥路，看多一眼又发现几条黑色的沟壑，一个黄色的瓦盆孤零零地躲在桌角，含着几粒发黑的辣椒。
　　媒婆子要走了，她说不在这吃饭了，自己还要去别家看新闺女呢。
　　老太太摆摆手，勾着腰和媒婆子在门口吵嚷着。
　　清子的肚子不停地抽筋，也发出长长的鸣叫，她不自觉看向桌底的大黑锅，这么大一口锅，她家都没有这么大的一口锅。
　　老婆子走了，老太太又到了门边坐着，留清子一个人在屋里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捏着自己的衣角。
　　她不知道自己的屋子在哪里，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坐着，屁股底下的板凳很软，她觉得再坐一会这屋子就要少一张凳子了。
　　“娘......我......”
　　老太太板着脸看着清子，“等人回来再吃饭！干活的都没回来，你紧什么！”
　　清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吼吼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太太拿棍子敲了敲地面，说你哭什么，还以为我个老娘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