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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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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欢在门外听见摔杯声音传出就觉不妙。
待走进门,就看见地上的碎茶碗。
抬头望去,就见叶鸿轩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一言不发。
那是大小姐当年送给大人的及冠礼物,大人一直待着,已有五年之久。
每每心情不好时,大人就会来回转动扳指。
李欢瞥见叶鸿轩阴沉的脸色,再想到刚刚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猜想定是大小姐发生什么事情,
默默地把头低下,道了声“大人。”
叶鸿轩平复好情绪,平静吩咐李欢:“今日义西桥出事时,有个杨书生不巧就在桥上,断了条腿,本官于心不忍。”
“……”怎么扯到书生上了?
“你去找墨大夫,托他帮忙去治治这书生,免得落下残疾。”
“是,属下稍后就去。”
“对了,记得跟墨大夫叮嘱,可要用心治,两条腿都检查检查,说不定另一条腿也断了,若不发现,到时候废了可就不好了,这读书人若落下残疾,前程也就毁了。”
李欢面色一凛,也赞同道:“大人所言甚是,从桥上跌落,身上必然许多伤处,便是外面看不出来,只怕也有不少内伤。”
“嗯。”叶鸿轩又道:“你再去查查此人过往,本官听说他很有些本事,若他不幸落疾,也可考虑让他来府衙当个闲差。”
“大人仁慈。”李欢称赞。
“去办吧。”说罢,叶鸿轩闭眼,摆手让他退下。
当天叶鸿轩回来的比平时早,申时就回了叶府。
听到下人通报大少爷到家了,楚昭然也没有其他的反应,只吩咐厨房备好晚膳。
叶鸿轩也没有来找楚昭然。
两人仿佛有着默契一般,又好像在较量着什么。
陶然厅里,各色菜肴摆了满桌。
两兄妹在相对而坐,默默地用着饭。
楚昭然夹起碗中的玉带虾仁,放入口中咀嚼几口便咽下,看向前方的八宝鸭。
白赦会意,用公筷挑了一块给楚昭然,见她用过后点头,正要再添,就被楚昭然制止。
喝口菌汤祛口中肉味后,楚昭然面露疑惑询问:“哥哥怎么只顾着看我用饭,自己却不动筷?今日晚膳的菜可是昭然专门吩咐厨子准备的,不合哥哥口味吗?”
此时昭然碗中米饭已经少了小半,而平时吃饭迅速的叶鸿轩居然也没吃完第一碗饭,实在少见。
看着对方眼里自己熟悉的担忧之色,叶鸿轩示意周围侍候的下人退下,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杨明杰。
“今天你让白赦带话,托我帮忙给那个杨书生找大夫,可是被他迷惑,产生男女之情?”
他眉头紧锁,眼眶微阔,直直看着昭然。明明白白的流露出自己的不满,显然是不能接受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有了心上人这件事。
“当然不是。”伸手给叶鸿轩夹了块西湖醋鱼,昭然急忙解释:“哥哥快别生气,我只是愧疚今天将他约出,才让他今日遭灾。”
凝滞的空气又活跃起来,叶鸿轩吃着鱼,面色好看了些,见次,昭然也给自己夹了块鱼肉,刚入嘴,就听对面又传来声音。
“我托墨大夫去给他诊治的,下午墨大夫来交待了下那人的情况,伤势比白赦说的重。”
昭然咽下鱼肉,担忧地问:“还要严重?不是都说断了条腿吗?”然后又夹起片绿油油的青菜。
“可不止一条腿。”见昭然好奇地望过来,他也不再卖关子,继续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墨大夫说两条腿都有伤,右腿还好些,骨头刺破了腿筋,就算治好之后也只是不良于行。”
感慨地叹了口气,又说:“左腿因为被压在石头下,血液淤积,湿气入体,虽表面看着不严重,他也不觉得有多疼,但之后每到雨季,都会疼痛不已,就是平时也会隐隐作痛。”
“且要长期将养,否则恶化后果更甚。”说着他又叹口气,仿佛为一青年才俊惋惜。
“阿弥陀佛。”昭然双手合十,念了句禅,也为对方惋惜不已:“可惜了,杨公子说来与叶家还沾亲带故,且才华出众,只是一直怀才不遇。”
可惜地摇了摇头,步摇上的红宝石坠子也跟着轻微晃了几下,感叹:“本想今日向哥哥引荐一番,结果却发生此事,实乃世事无常。”
说着,又盛碗菌汤给叶鸿轩,目含关切的看着他:“哥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再为公事而不进午膳了。”
“小妹怎么知道,是李欢说的?”叶鸿轩接过妹妹亲手盛的汤,当即喝了一大口。
被对方喝汤那样逗乐,昭然佯装生气:“哪里用他说,哥哥这两日人都瘦了一圈了,做妹妹的能看不出来?”
“是极是极,我们叶大小姐可是最会心疼哥哥的了,是哥哥不懂事,让妹妹担心了。”叶鸿轩说着,便放下汤碗,双手相抱作了个简易的拱手礼讨饶。
“哥哥又打趣。”昭然笑嗔。
这时叶鸿轩忽然道:“你觉得让他去当个记账的文书如何?”
“谁?杨明杰?”昭然不确定地问,“可是他不是双腿受伤,今后不良于行吗?”
“这有何难,不过一个看库房的,且也不用他多走路,他只负责记进出就行。”见昭然眼中仍是不赞同,奇道,“你不是说他才华出众?就算之后不能走路,这些事宜对他来说也信手拈来。”
昭然站起身,向右走了几步,道:“哥哥想哪去了,他有才能不错,但也非不可或缺。”
“若能给他份闲散差事,谋得生计自然可让我安心,减少愧疚”说罢她转过身,望向叶鸿轩,向他走去,“可这样安排,难免落人口实,哥哥如何服众?”
是呀,人人皆可做的活偏交给一个瘸子,谁会信叶鸿轩是看中他能力呢?嘴上虽不敢说,可心里未必不敢想。
“我不愿哥哥为此损害自己名声。”昭然走回座位,隔桌看着叶鸿轩双眸,继续道,“在昭然这里,哥哥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叶鸿轩抬眼,定定看向前方站着的妹妹,心脏如浸入温水之中,发涨又温暖。
他一时没有言语,还好昭然并没有让这分沉默持续。
“我会让白赦去问杨公子自己的意思,是参军自己挣前途,还是在我们家当个掌柜的,他可以自己选择,哥哥你觉得昭然的办法如何?”
语毕,她坐在乌木制的灯挂椅上,对叶鸿轩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叶鸿轩没有说好或不好,他只是看着手上的扳指,迟迟未抬起头来。
昭然也不催他,只取下头上的簪子把玩。
风透过窗进来,带了夏日只在晚间才有的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侍女问是否添灯的声音。
那声音隔了扇门和屏风缥缈朦胧,却惊醒了专注的叶鸿轩。
他抬头看向一桌之隔的楚昭然,她正看着支点翠坠红宝石步摇。
她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拿着步摇轻轻转动,眼睛专注的盯着上面晃动的宝石,窗外火焰色的最后残光铺进来,透过水滴似的宝石折射出通透的红,她偏着头,那红在她眉眼处流转,而她的头上已只剩最后一根白玉簪子。
视线顺着垂下的发丝,看见了其他大大小小十数枚簪子,都摆在对方手边桌面上。
先回了门外的侍女让她退下,然后叶鸿轩再看向楚昭然。
“你不是昭然。”是陈述而非询问。
“……”昭然继续转动簪子。
不顾对方听没听见,他继续说:“你的目的,不止是杨明杰吧。”
他仍然用的肯定的语气。
“……”
“昭昭现在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他终于失控。
“我也是昭然。”楚昭然终于转过头,宝石的光从她眼中划过,泛起琉璃般的光泽。
她放下发簪,另一手仍然支着头,这样的动作使她脸颊的软肉鼓起,让她的说话听起来无比真诚。
“我是昭然。”她重复,看着他不信的眼神她神态受伤,“说真话你又不听。”
“你不是昭然,你不是我妹妹,我了解她,她心思单纯,处事却稚嫩,绝不会想到约男子上门归还诗集这一方法。”别说归还诗集,只怕她根本不会觉得互赠诗集有何不妥,“就算归还,她也会跑来向我求助。”
一开始刚听到白赦禀告的时候,他心中只有对杨明杰觊觎自己妹妹的愤怒,一心只想着让那姓杨的吃些苦头,而当他冷静下来细细琢磨时,才发现不对劲——这种事情昭昭怎么可能不告诉自己呢?
妹妹从小在自己保护中长大,从未自己处理过任何难题,家中只他们兄妹二人,也就没有什么约束规矩,十几年来,她每一次犯的错,都是自己陪着正视,面对,再教她如何处理。甚至连初来天葵,她第一个找的都是自己。可以说他参与了妹妹成长路上所有的过程。
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妹妹在了解“私相授受”这一概念,认为自己“做错事”了事,怎么可能瞒自己几天,自己偷偷处理呢?
本来还只是疑惑,在刚才用膳时,叶鸿轩也努力的想要忽视对方忽然挑食的行为,以及一遍嘴上说着可怜,却将碗里的饭保持着节奏吃完。
毕竟她态度那样自然,神色那样乖巧,连撒娇放不开的羞恼,这些都是自己印象中昭昭的样子。
在听到那句“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哥哥”时,他也想,这就是昭然,是他想多了。
可是对方好像非要折磨自己,自称昭然而非昭昭,说着担忧时翘起的嘴角,以及那过分坦然的解释,无不在踩踏他的神经。
而那在他试探时,刻意提出的折磨人的“补偿方式”,就是对方撕碎身上戏服,还凑到他面前问他“你觉得这扮相怎么样?”
“你觉得我是不是你妹妹呢?”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