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五行面具（七） ...
-
暮鼓从丹凤门开始被敲响，一阵接一阵沉稳的鼓声传遍了长安城的各个市坊，宵禁开始了。在金吾卫完全关闭丹凤门前的最后一刻，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司天台司天丞瞿昙，有公务在身，得罪了。”
那名负责关门的金吾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匹马扬起前蹄，直接从他头上跨了过去，夺门而入。
瞿昙赶到蓬莱殿时，师夜光正迈步上坛准备作法。
“且慢！”瞿昙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掐住，谙习法术的瞿昙立刻意识到，这是“鬼锁喉”。
瞿昙默念心咒，打开法眼，来自异界的恶灵立即现出真身。那是几个黑衣小鬼，未及人的膝盖高，手中拿着锁链，已然将瞿昙死死控制住。其中两个小鬼的锁链就紧紧地勒住了瞿昙的喉咙，瞿昙欲动，却出现了更多的小鬼，将更多的锁链缠在他身上，使他再动弹不得。
瞿昙想到向身边的人使眼色，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他的异常，其他人都无法看到那些来自异界的小鬼，而且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全都被法坛上的师夜光吸引住了。
瞿昙再度向师夜光望去，却惊讶的发现，师夜光掩在袍袖中的左手，正操纵着那些小鬼！
这些来自地狱的小鬼，原是在地狱中负责收押那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恶人亡灵。它们原本只受鬼差的役使，但某些爱动歪心思的鬼差，却私底下与阳界的黑术师做交易。鬼差将他们手下的小鬼送给术师差使，作为交换，术师通常要答应那些鬼差提出的条件。那些条件是什么，除了和鬼差做交易的术师之外无人得知。
瞿昙也出身术师世家，但这种跨越阴阳两界的交易在瞿昙氏族是被严令禁止的。瞿昙从其他子弟口中听到过一些相关的传闻：与鬼差做交易的术师只要与鬼差碰面，交易就必须成功，一旦双方谈不拢出现可能失败的征兆，鬼差绝不可能放过知道底细的术师，而术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鬼差勾走魂魄，要么让那个鬼差永远消失。
瞿昙只觉得脊背发凉，他不敢去数那些小鬼的数量，他不敢猜师夜光到底与多少个鬼差做过那种危险的交易，或者是，他到底让多少个鬼差永远地从地狱消失了。
在明白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之后，瞿昙绝望了。他鲁莽的赶来只是想要阻止这场法事。瞿昙早就察觉到了南宫说院子里那些一个劲疯长的草木有问题，但他不敢猜也不敢想南宫说究竟要做些什么，他只是铁了一条心要修剪这些草木，他担心那些草木长出院墙被别人看见猜出南宫的意图。
但瞿昙终究没办法再继续自己骗自己，当他得知宫中即将做法破除魔障，南宫的事情很有可能败露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往宫里赶，去阻止这场法事。然而法事此刻就在瞿昙的面前开始了。
法坛上的师夜光毫不避讳地伸出正在操纵小鬼的左手，托住了精致的的鎏金银莲盒，右手取出金面具从革，将它置于火之面具炎上的旁边。
在场的只有站在皇帝身边的一行法师看到了师夜光左手的异样，他集中精力才看清了师夜光灵力形成的诡谲光芒正源源不断地从左手输出，灵力所及之处，一群小鬼正控制住瞿昙。瞿昙的所在离皇帝的御座有一定距离，一行正考虑要不要过去帮他，就在此时，师夜光手中的金面具从革发出一道光芒，在场的官员皆惊呼起来。
“天火同人，火天大有，天风垢，风天小畜，天雷无妄，雷天大壮，急急如律令！”
金色璀璨的光柱直冲天际，瞬时风云涌动，惊雷四起。无数道闪电从四方天空汇聚过来，电光火闪之间闪电汇成一道，直劈向疾风呼啸中的长安城东面，那处立即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甚至在大明宫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行法师惊得脸色惨白，因为他最先反应过来，被雷劈的那处，正是青龙寺的所在。一行重重地跪在地上，“陛下……”除此之外他再说不出任何字眼。
皇帝只是微微颔首，就下了一道命令：“金吾卫听令，立即前往城东查看。”
金吾卫出动后，在场官员开始四下理论，师夜光安静地收拾好炎上和从革，回皇帝面前领命，一行一直跪在皇帝面前不曾抬头，皇帝似乎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只对师夜光道：“爱卿辛苦了，司天台这次做得很好，人人有赏。”
“谢陛下。”
皇帝莞尔又道：“朕知道师爱卿不在乎那些赏钱，这样罢，朕把面具都赏与你。”
“谢陛下，臣告退了。”
师夜光谢恩后就离开了御前，皇帝很满意他没有过问更多。要怎么处置一行是皇帝的事，师夜光很清楚这一点，况且瞿昙还在那里晾着，迟早会有人发现他动弹不得，他不得不尽快。
师夜光又绕过法坛，来到瞿昙面前，撤去那些小鬼。瞿昙这才得以松一口气。最终遭殃的是青龙寺，南宫说没有暴露，瞿昙一时激动不已，正要跪谢师夜光，却听到师夜光冷冷道：“给我站好。”
瞿昙惶惑，师夜光又道：“你若想继续留在司天台，往后做事就给我谨慎点，我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你。”师夜光说完转身就走了。
瞿昙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挺难受，这是师夜光第一次跟他讲话，却是讲了这么刻薄的言语。给上司留了个这么差的印象，往后还如何在司天台立足？瞿昙哀怨的叹了口气。
师夜光也往城东赶，他不得不去。这次领命往青龙寺去的左金吾卫是中郎将皇甫端华带队，自从牡丹狮子事件师夜光与皇甫端华交恶以来，司天监与左金吾卫关系不好也是朝廷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皇帝特意派左金吾卫去查看的用意不言而喻。
师夜光知道南宫说嫁祸一行法师的阴谋，所以在宫中做法时，他并没有过多顾虑，大胆地引雷劈向木之面具曲直的所在。但他并不知曲直是何时被移至青龙寺的，更不知被藏在何处，南宫的下一步行动也不在他的掌握范围内。
当师夜光赶至青龙寺时，金吾卫已经扑灭了大火。整座青龙寺被夷为了平地，再不见佛塔寺庙，有的只是一地黑乎乎的焦炭。十数金吾卫正在废墟中翻找，不多时，便在废墟中找出了木之面具曲直。
那名找到曲直的金吾卫很快将面具交到皇甫端华手中。端华拿着曲直在手中掂了掂，好奇道：“这什么鬼东西？居然烧不坏。”
“中郎将大人，请把面具交给我。”
端华一看是师夜光，心生厌恶，“凭什么？有圣旨吗？不给！”
“望中郎将大人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师夜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盯着端华的双眼闪出杀戮的光芒。
其实端华心中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但却感觉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不想照着师夜光说的做，看师夜光一副要开打的样子，端华也横了刀于身前，“怎么？司天监大人还想用抢的？在下可是随时奉陪。”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腾地窜出个人，挡在了杀气腾腾的二人之间。师夜光定睛一看，认出是南宫说，知道这家伙是赶来善后的，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端华眼见是夜光那轻蔑的神情恨不得抓起块石头砸过去，南宫说赶紧上前劝他，摆出一脸和事老的标准笑容，道：“端华老弟，少安毋躁。”
端华有些奇怪的看着南宫说，“干嘛称兄道弟？我们很熟吗？”
南宫说立马换了一副受伤的表情，“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上回你在酒肆调戏胡姬被人追着跑了三条街，要不是我和梁令瓒在半道上撞见帮你说情……”
端华在脑海中回想无数个相似的情景，终于搜索出了“梁令瓒”三个字，“我想起来了，就是老梁那回，还好你会说胡语，不然我和老梁也打不过那一大帮人。”
“哈哈哈哈~~~”南宫说大笑着攀上端华的肩，“想起来就好，我还以为你转脸就不认人了。”
“怎么可能？我皇甫端华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嘛？”端华也一手搭上南宫说的肩，“叫上老梁，咱哥仨再喝酒去，我请客。”
南宫说一口应下：“好！我去找老梁，你忙你的，老地方等你！”
端华的酒肉朋友多了去了，就算是一起打过架的他也未必记得，但梁令瓒他是熟悉的。梁令瓒是率府兵曹参军，梁令瓒的父亲在退休前也是个参军，正巧就投在端华的父亲皇甫大将军的旗下，所以当年陪着还穿开裆裤的端华在军营里跑过的一群孩子中就有梁令瓒在内。
端华交代了任务后，就一路向西轻车熟路地往西市去。“玉京春”的人都熟悉端华了，一见到老朋友来了，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又是这家伙”的笑容，在端华看来，那是为欢迎他的热情微笑，所以他很大方的一路摆手打着招呼走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五行面具（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