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客之城》大灰吱

13、既定的命运

　　罗克珊娜见我对她的观点不置可否，用略带怜悯的眼光看着我：“看来你是不信我说的话了，无法掌握自己的婚姻的女人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你说要试着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婚姻才是人生的第一步，你就要劝我认命，我看你就是自私。”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恨铁不成钢，大有要冲过来打我一顿的架势，“你冷静些，不是我没当你是朋友，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嫁给我们的王上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美目圆睁，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我：“你别说了，你再怎么说都有你的理由，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果然，马其顿王国的显赫贵女，是不能理解一个弱小民族女子的心情的。”

　　她拂袖而去，独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我扶了扶额，看向在一旁站着的叶娜，她好像也对我的话不怎么认同，看到我看向她，她撇撇嘴一副我看你还怎么说的样子。

　　孺子不可教也，我抬起拳头向叶娜挥了挥，以表我的不忿。

　　事实证明，人不能也不应该幸灾乐祸，也不能不应该不为朋友两肋插刀，看吧，报应来了。

　　这年秋天，亚历山大再次领兵出征，十几天后，一封父亲差人送来的信，打破了家中一潭死水似的宁静。

　　“吾女劳迪丝，王上有意将你与迦太基国现任苏菲特的长子罗索·汉尼拔订立婚约，等吾女成人之际嫁予。半月后，罗索将会率队向我马其顿朝觐，届时，还望吾女能以礼相待。”

　　父亲寥寥数语就把我许配给了一个我从未谋面的腓尼基人。母亲看完信后，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罗索在地中海各个城邦声名显赫，人人都对他有着极高的评价。据说他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带领迦太基军队大败雅典和斯巴达，率领商队横渡地中海，最远到达过摩揭陀，因为有他，迦太基在地中海西部的霸权得以巩固，他也是下一任迦太基苏菲特（最高元首）的有力竞争者。想必母亲也早早的就听过他的事迹，要不然她也不会觉得这是一桩好亲事。

　　反倒是叶娜又替我开始打抱不平了，但碍于母亲在场，她没有当场发作。

　　母亲拉起我的手，用手巾揩了揩我的额头：“我的孩子长大了，要嫁人了。王上待我们塞琉古家不薄，给你选的夫婿都是未来有大作为的人。”

　　罗索这个人在我印象中应该不是一个有雄才伟略的大政治家，要不然，后世也没有他的只言片语。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迦太基没有准确的史料来记载这个人，总之，这个人的前途未卜，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见我犹豫不决似是想要反驳，母亲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解：“你要是怀疑他的品行有些问题，就在他来马其顿的时候好好考验他，你还小，等到你成年还有五年的时间，在此期间，如果有更好的男子，母亲就亲自去找太后，请王上收回成命，你看怎么样呢？”

　　是了，在希腊诸城邦中，男子满20岁成年，女子满17岁成年，这得多亏了伯里克利改革，但大多数男子和女子结婚却不一定遵守这个年龄要求。统治者们需要丰富的生产力供驱使，自然对这种现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也有例外，就是王上赐婚，必须要求男女均成年，否则就只是订婚，而无夫妻之实。

　　“母亲，若我将来有了心仪之人，母亲是否愿意替我退婚？”我问出了我心底的疑惑。

　　似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母亲尴尬地笑了笑：“罗索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劳迪丝，你们见面后，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看来，这个时代果真丝毫不会在意女子的心思，我辩驳道：“难道当初母亲宁愿背叛族人也要嫁给父亲，也是因为父母之命吗？”

　　“你以为我是怎么从家中逃出来的？你以为就凭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从尼尼微安然无恙地到达马其顿城？你以为现在战事焦灼，大多数的波斯贵族都沦为奴隶，只有阿帕玛家族可以得一丝周全是因为你父亲仁慈？错了，一开始，我父亲知道我和塞琉古两情相悦后，明面上为了不被人诟病而反对我嫁到马其顿，但暗地里已经悄悄联系出城的马车。是他亲自将我从尼尼微城门送出。只能说，我是幸运的，来到马其顿后塞琉古非但没有抛弃我反倒娶了我，对我很好，但你知道，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他和我父亲私下里商量好的。”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为何母亲的母族声称母亲是逃走的却对母亲的逃跑无动于衷，原来竟是这样。

　　“你以为不经过父母的认可就可以随便嫁人，劳迪丝，你太天真了。”

　　母亲说到这，讽刺的一笑，似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知道母亲心意已决，任何说法都撼动不了她，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劳迪丝想得太好了，母亲勿要为我动气，劳迪丝听您的就是了。”

　　没想到我的妥协之语来的这么快，母亲似乎有些怀疑。

　　“劳迪丝，不要想着耍什么心眼，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家门都出不去。安心地等待你的未婚夫，同时相信你父亲和我的选择，不要试图挑战它。”

　　母亲难得对我如此这般严厉，我明白，此事已板上钉钉，只有再想别的方法了。

　　我收回手，对母亲深深地行了一礼，母亲摆摆手，示意我退下。

　　罗索这个人，我也曾经在哈瓦斯的口中听到过，既然这个人名声如此之大，却为何在史书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记载，那这种情况就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人的本事和经历是编造的，是现任苏菲特为了培养自己的儿子成为接班人而故意传播出去的。但这种可能很快被我否定掉了，即使是编造的，也不可能不在史料中留下任何痕迹。那就还有一种可能，罗索在还未更进一步之时就突然消失，亦或者是汉尼拔家族突然消失……

　　想到这儿，我的脚步一顿，跟在我后面低头走路的叶娜没注意撞上了我的背，撞的我朝前趔趄了一下。

　　“我想不通，您为何会默认了此事？”叶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避免我摔个狗吃屎。

　　“叶娜，稍安勿躁。”我用食指抵住了叶娜还想发问的嘴唇，“你先让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我收回手，做了个“嘘”的动作，没来得及看叶娜的反应，就从花园径直走向屋子。

　　坐在窗边，我右手支棱着下巴，左手扒着窗台，翘着二郎腿，仔细想着我忽略的细节。

　　汉尼拔是那个在布匿战争中领导迦太基军队对抗罗马的天降猛男，但不过被自己人背刺了，至于背刺他的人嘛，就是我那好哥哥的孝顺孙子。但这个人不是汉尼拔家族的人，他是巴卡家族的人，只是名字叫汉尼拔而已，那汉尼拔家族为何在公元前后就销声匿迹了呢？是否真如我猜测的那般，汉尼拔家族会遭受灭顶之灾，出现了甚至连史料都无法记载或者根本不能记载的事情呢？

　　战争、瘟疫、内斗，据我所知，这个时代除了马其顿在侵略扩张之外，迦太基也在西地中海默默扩大自己的地盘，但迦太基和马其顿一直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不可能让汉尼拔家族覆灭；至于瘟疫，也不太可能会让一个家族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那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汉尼拔家族是在迦太基内斗中消亡的，应该就是在这一百年之内，但百年之期太长，谁知道我到时候会在哪。也许早被嫁到迦太基去了，又或是……

　　糟了，我可不能英年早逝啊喂！我可不能当你们内斗的牺牲品啊喂！完了芭比q了！

　　坐在窗边吹风的我早已被冷汗浸透，本以为让罗克珊娜嫁给亚历山大就能避免她成为流亡的奴隶从而保住性命，但现在，快没命的人是我。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冷静思考怎么才能不被嫁到迦太基当炮灰。一时之间竟难以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焦急如焚，都没有注意到进来的叶娜。

　　“小姐，你怎么了？”叶娜出声唤我，我忽的回神，才发现我紧紧攥着的拳头上的指甲已将我的手掌中的肉压出了血痕。

　　我松开手，抱住距离我不到半米的叶娜，声音颤抖地说道：“叶娜，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我为我鲁莽草率的决定后悔莫及，但凡我在听到这件事后不沉浸在母亲是这样嫁到塞琉古家的震惊中，再仔细想想，和母亲据理力争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叶娜伸出手来回抱住瑟瑟发抖的我：“小姐，别害怕，我们会有办法的！”

　　但我却没有力气回应她了，黑暗袭来，恐惧又再一次包围了我，我努力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开，这是既定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