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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是我的妹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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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狄迪墨娅,我本以为她是塞琉古和其妻子阿帕玛的孩子,但塞琉古的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她是塞琉古,也就是我的父亲和巴比伦奴隶的孩子,而那个巴比伦奴隶现在就在军队之中。我不知道母亲自听闻父亲要带回来一个女人和孩子的心情是如何,但我现在出离愤怒,父亲,那个在我在世界有记忆以来除了母亲和安条克之外最亲近的人。我本以为他1的凯旋是我们一家团聚的开始,即使我也明白,亚历山大发动的战争还有六年多才会结束,父亲回来只是暂时的,我仍然觉得他不可原谅。
巴比伦奴隶在军营中通常是作为军妓存在,也就是说,父亲和一个妓子结合生下了孩子,且是背着母亲的。多年受到的现代教育让我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见父亲叫我和她,母亲走上前去,挤出一丝笑容,摸摸那个孩子的脑袋:“狄迪墨娅,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母亲了,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父亲后面跟着的马车里的人听了母亲说的话,隐隐开始啜泣起来,父亲往后看了看,吩咐他的副将将马车带离城门。这是我才发现,父亲的副将已经不是托勒密了,而是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劳迪丝,我的孩子,过来,我很想你。”父亲见我愣神,把抱在怀里的狄迪墨娅给了母亲身边的侍女,双手把我抱起,“我的劳迪丝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的,再过几年都要嫁人了。”
他的铠甲咯得我十分难受,我稍微挣扎了一下,他以为我听见要嫁人害羞,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女儿也有害羞的一天啊!”见我继续挣扎,他只得放我下来,用他满是胡茬的脸亲了亲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两个时辰后,父亲安顿好了大军,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那巴比伦奴隶自大军进城后就来到了家里,跪在前厅之中,母亲回来瞥了她一眼,吩咐侍从看着她之后就回了房间,只剩我一人和那奴隶大眼瞪小眼。
那奴隶听到父亲回来的脚步声后,连忙装作跪得十分疲累的模样。父亲径直走过她身边,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看到父亲对她冷冷淡淡的,我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父亲见我笑得开心,正要过来抱抱我时,母亲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母亲,父亲面上似乎带着些许愧疚,他走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二人并肩坐下。
“阿帕玛,我也没太注意这个女人,直到有一天我喝醉酒发现这个女人在我的床榻上,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想着就多养活一个人而已,过了几个月这女人说她怀孕了,军医看了之后说她确实怀孕了,我着实是没有办法了,只得让她把孩子先生下来。”一坐下父亲就给母亲开始解释。
“这些我都看到你从信中说的了,但你为何还要把她领回来?”母亲并不接受父亲的解释1.
父亲叹叹气:“阿帕玛,不是我想领她回来,是因为狄迪墨娅还小,她需要她。”
母亲正要反问,这时母亲的侍从把狄迪墨娅带到了前厅。
“狄迪墨娅,过来。”父亲叫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看起来刚学会走路,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来,经过那女人时,那女人轻轻地扶了扶她,见父亲面1露不快,那女人迅速收回手,规规矩矩地继续跪着。
“这是母亲,这是姐姐。”等她一步步走过来之后,父亲抱着她指向母亲和我。
“哇哇哇……她不是我母亲,她不是。”那孩子听到父亲这样说开始大哭。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那女子把头磕得邦邦响。
父亲见此,朝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把那孩子给我抱过来,示意我抱着哄哄她。
我后退一步:“不,她不是我妹妹,我的妹妹不会不认我的母亲。”说完,我没看父亲和母亲的神色,拉起门口站着的叶娜,出了前厅。
“救命啊,快来救人啊!池塘里飘着个人啊!”
昨晚彻夜辗转反侧的我在早晨好不容易睡着后,被一声惊叫吵醒了。
叶娜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对我说:“昨……昨晚,那个巴比伦的奴隶跳到池塘里把自己淹死了。”
我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那池塘仅有一米五左右的深度,淹死个人几乎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把她淹死之后,扔在池塘里的。
我拉起身边放着的衣服,立马穿上,要叶娜带我去看看。
那奴隶已经被拉了上来,浑身浮肿,看样子已经被泡了一晚上了,母亲看到我来,急忙把我拉到一边
,挡住我的视线,不让我看那女子的惨状。
这时父亲从军营里下了值也刚回来,看到这样的事情,父亲立刻吩咐他的随从去处理尸体,并且严禁府里的侍从将这件事传出去。
吩咐完下人后,父亲带着我的母亲去了前厅。
“阿帕玛,你糊涂啊!”父亲一到前厅关上门就斥责母亲。
母亲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府里的侍从都传遍了,是你昨晚让你的贴身侍女去找她的吧!”父亲继续道,“第二天她人就已经在池塘了,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惊讶和恐惧充斥着我,原来父亲早就想了结那个女人的性命,只不过是母亲提早下手了而已。
“这样吧,你最近两个月都不要随意地出门,雅典有句老话‘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这件事情传出去对我们塞琉古家族的声誉有损。”父亲看着沉默不语的母亲说道。
走出前厅,我仍然沉浸在不安和惊恐之中,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何况这个刽子手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无法将那个和颜悦色的母亲和杀人嫌犯联系在一起。最让我难以理解和恐惧的是,父亲已经早早地预料到了母亲会出手杀了她,父亲依旧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去死,事后,竟然没有一丝慌乱,从善如流地处理了此事。
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在这个时代,人命就如同草芥,像旃陀罗笈多一样的异族人,可以随意被变卖,被打死,像那个巴比伦女人一样随意地被淹死,他们的命运不是自己来决定,甚至连生命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冷漠、凄凉是这个世界的代名词,我以为我有这样的亲人和朋友,我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但现在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回家的路。这个冷漠无情的时代不是我的时代,我的时代人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人人会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
“名为欲望的河流,它的水是欲,它充满渴爱的波浪;名为痴妄的山峰,它的石是痴,它充满妄念的林木,思念绝纯的修行者之主因渡过和爬过它们而感到喜悦。”
那阵梵音又萦绕在我的耳边,“睡一觉吧,睡一觉吧,程瑰,睡一觉就能回家了!”我这么告诉自己。
“劳迪丝,劳迪丝,我的孩子,你怎么了?”又是一阵熟悉的哭声,我微微睁开眼,看见了哭得梨花带雨的阿帕玛。
“妈……妈,妈妈,我要回家。”我嘴一张一张地吐出几个字。
“诶诶,我在这里,母亲在这里,劳迪丝我可怜的孩子。”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回应我,不不不,她不是我的妈妈,她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熟悉的白色床帐。
我失望地闭上眼,听着叶娜叮叮咚咚煎药的声音,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橄榄油制成的蜡烛劈啪作响。
叶娜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看到我醒来,高兴得差点把碗打翻。
叶娜告诉我,我那天从前厅回来后,就高烧不止,足足睡了三天,今天才好不容易退烧了,母亲也在我的床边守了两天三夜,直到我今天退烧后,她才去休息。
经过那件事,我没办法再把母亲两个字和阿帕玛联系上,在我印象中,母亲这个词都是温暖的存在,阿帕玛杀了人,站在她的角度我能理解,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是刻在骨子里的,我想我和阿帕玛再也回不到那个母慈女孝的时光里了。
见我发着呆,叶娜给我说起狄迪墨娅的事情,她母亲投湖闹得这么大,她好像也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回不来了,这两天跟在阿帕玛身后,和她逐渐亲近了起来,半夜也会吵着要和她的母亲睡,把父亲气得够呛,阿帕玛半夜只得把她领到我的房间,她既照顾我,又照顾狄迪墨娅。
不得不说,阿帕玛作为一个母亲是合格的,她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的孩子,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会衣不解带地把她喂养长大。是这个时代,把一位温柔的母亲,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如果面对这件事的人是我,我不能说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意识到,我对这件事的反应,可能有些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