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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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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人淡淡打量了一下那人,却见他同他一般一身青衣,一只包袱挎在左肩上,左手握着一柄剑鞘略微带着点锈迹的长剑。他不以为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邀来人同坐,那人便笑颜灿烂地坐下,将随身的长剑与包袱往桌上随意一撂,抱拳道谢:“多谢公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在下姓古,双名凝墨,京城人士。”
随人微微抱拳回礼,淡笑道:“在下随人。古兄不必多礼,直呼在下姓名便好。”
古凝墨闻言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问道:“随人兄是姓随,单名一个人字?”
随人微笑,再次道:“在下随人。”
古凝墨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歪着头眨了眨眼,“所以……你不姓随,只是……叫随人?”
随人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只是笑,却不再多言。
“小夏,没见客人正等着呢!还不快去招呼!”袁老板的大嗓门这时再度响了起来。
“好啦,爹,没见我刚正在忙嘛!”小夏从后厨钻了出来,趁她爹转过身去的时候,狠狠地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才一蹦一跳地笑着朝随人他们这桌跑来。
随人只听身旁的古凝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禁不住了一同微微勾了唇角,心想着这人倒也很是有趣。
“两位公子,想吃点什么?”小夏笑嘻嘻地跳到随人和古凝墨的桌前,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笑得越发灿烂了。
“红豆圆子。”随人和古凝墨居然说得异口同声。随后,两人禁不住一同愣了一瞬,而后,又一同笑了。
“嘻嘻,知道了知道了!”小夏看着他们发呆又发笑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直笑。她边笑着边跑向了后厨,“两大碗热呼呼的红豆圆子喽!”
古凝墨眼见自己被个小姑娘笑了,倒也不窘不恼,只见他对着随人哈哈笑道:“我当只有我爱吃这女儿家和小孩子的玩意儿,没想到随人兄也是知己!”
随人轻咳一声,脸色倏地正经了起来:“我只是今儿个突然有点想吃而已,平日里我却是不吃的。”看了一眼古凝墨瞬间微微泛红的面颊,他忍不住再度笑了,“我开玩笑而已。什么谁吃的玩意儿,只要自己想吃,吃便是了。”
“哈哈,这话我爱听!”古凝墨脸上瞬间绽开了一抹大喇喇地笑容,直笑得眉和眼当真快成了新月了,“果然还是出来好啊,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像我在家,吃串糖葫芦都要被爹娘骂,说我不像样儿,长不大,没出息!”
随人听着,脸上的笑似是稍稍淡了一些,但未再多说什么。
“两大碗红豆圆子好了!”大师傅的吆喝声从后厨传了出来。于是,不过一会儿,两碗热呼呼的红豆圆子便被小夏端上桌了。
“两位公子慢用!”上完甜汤,小夏笑嘻嘻地站在桌前说道。而后,她拎着托盘向前跑了两步,突然又转身跑了回来,“对了对了!我家这红豆圆子啊,红豆是用文火熬了两个时辰的,熬的同时,还有人在旁边一直搅着,所以,这里面的红豆沙特别的细腻!还有这圆子,用的是最好最细的糯米粉,和面的时候,里面加了最甜最香的桂花蜜!吃过的人都说,我家的红豆圆子能让人直甜到心坎儿里呢!”她噼里啪啦地说完,却仍是在随人他们的桌前站着不动,一脸甜甜的笑,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骨碌碌地在二人脸上转来转去,想来是想待他们喝下第一口之后,得到那份对她方才认真解说的赞赏与肯定。
古凝墨见状,低头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嗯,真的是细滑香甜!小姑娘实在,不骗人的!”他满足地发出赞叹,然后拿胳膊肘顶了顶随人的,“你也吃啊!好吃!”说完,他赶忙又一勺一勺地不停往嘴里送了起来。
随人看着古凝墨和小夏一唱一和,心里忍不住地好笑。若不是在苏州城生活了三年,对各间大小店铺算得上知根知底,他怕不是要将古凝墨当成是袁老板请来的托儿了呢!他边想着边舀了一勺红豆汤送出口中,嗯,当真香滑软糯,可口得紧!于是他抬脸冲着小夏微笑道:“很好喝,谢谢!”喝个甜汤,就这么一直被人盯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想来他道了谢,小夏也就应该心满意足地忙别的去了。
只见小夏看着他的笑脸,脸色微微一红,怔了一瞬才道:“嗯,两位公子满意就好,那……那我就告退了。”她转身,但又忍不住转回头来望向随人。她细细端详着随人喝着甜汤的安静侧脸,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呀”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公子你……你是谭小姐家的那个……”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而后猛然回过神来捂住了嘴,“我……我……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她咬了咬下唇,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没关系。”随人有些遗憾地将汤匙放进喝了一半的红豆圆子里,对着小夏微微笑了笑,不甚在意地略略瞥了一眼铺子中明里暗里射向他的目光,然后自袖袋中摸出二钱银子放在桌上,转而看向古凝墨,“古兄,这次在下请客,就当是尽地主之谊了!剩下的银子,在下请古兄喝酒!”说完,他起身,缓缓理了理衣襟便往铺子外面走去。
“哟,靠女人养着的小白脸要走了!不送喽!”铺子里靠近门口的一桌,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突然笑着吹起了口哨。
“真是,还拿着女人的钱出来充大方!”另一桌的一名中年女子也忍不住啐了口。
然后,更多细碎的声音开始高高低低地传了出来。
随人的脚步在铺子门口略微停了停,他在心中低低叹了口气,而后,便继续迈步朝外走去。
蓦地,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拽住!“你们这些人就会说风凉话!真相是什么样儿你们又有谁知道了!”一道毫无顾忌的怒吼过后,随人只见古凝墨一手从袖中摸出十个铜板塞到小夏手中,将包袱往肩上一甩,便拎着剑拉着他走出了糖水铺。
“喏!”古凝墨拉着随人怒气冲冲地往前冲了十来步,然后他放开他,掏出他方才放在桌上的二钱银子塞回给他,“我没要你请客,你急着付什么钱!”他没好气地说着。
随人有些怔然地眨了眨眼,随后接回银子,回以莞尔一笑:“是在下失礼了。”
古凝墨闻言也是一愣,他连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边说着边忍不住地用眼角偷瞄随人,“你……生气啦?”
随人微笑,“你看我的样子像是生气了吗?”
古凝墨瞪着他的笑脸看了半天,突然一把抓过他的手捏了捏又搓了搓,而后又拉到眼前认真端详了半天,直到随人微微施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才若有所思地放了手。
“你真的没生气啊……”古凝墨拧眉挠了挠头,看着随人的眼光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稀罕的什物。
随人因为古凝墨方才的唐突,本来脸色冷了几分,但听他如此一问,眼中复又染上了一抹奇色,“你怎么知道?”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之后,便索性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负手看着正举着自己双手研究着什么的古凝墨。
“啊?”古凝墨愣愣回过神“哦”了一声,“你没听说吗,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掌心,“比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更加了解你的内心。”见随人不置可否地挑眉,他孩子气地挺了挺胸膛,“是真的!比如说,你说你没生气,也许就连你自己也觉得你没生气,可是,如果你的手心发热了甚至是出汗了,那你其实就是生气了。”他认真地解释着。
听着古凝墨如是说着,随人脸上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蓦然僵住了,“原来……是这样的啊……”他的眼眸垂了垂,复又抬了起来,而抬起来的时候,里面已然再度染上了笑意,“你……不好奇吗?对于被女人养着的我。”他问得随意。
古凝墨没想到他会主动有此一问,竟是一个不小心呛了一口气,咳了半天才又能开口说话:“我当然……咳……当然好奇!”他的睫毛密密长长的,他直勾勾地瞅着随人,眼睛每眨动一下,其中的好奇便又多了一分。
随人突然很想避开他那双过分澄澈的眸子!他微微偏头,对着古凝墨轻轻巧巧地勾了勾唇:“你我……还没有熟到那个份儿上吧?”说完,他一个转身,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后,他听到古凝墨在后面喊了声“你这人,心肠实在不好!”却也没有回头。再然后,古凝墨又喊了一句“我住在东升客栈,你有空找我!”,他还是没有回头。
这人,太……纯粹了。一个什么情绪都不懂得掩饰的人……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免得……伤人,且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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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人一路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踱回谭府。他刚一踏进正厅,便收到了谭卿卿又羞又怒的狠狠瞪视。
“随人回来啦,晚膳用过了没有?如果还没吃,我让下人去准备!”谭卿卿的母亲谭章氏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她出身贫寒,大字不识几个,但却在丈夫过世之后毅然带着女儿继续经营着丈夫身前的产业,努力偿还债务,这让随人对她很是敬重。
随人微笑着对谭夫人说不必麻烦,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然后就被早已气急败坏的谭卿卿一把拉去了书房。
“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的!”一进书房,谭卿卿指着随人的鼻子便问。
“没有,我跟他从无交情,自是不可能串通的。”随人斜倚着门框,并未进屋。
其实卿卿本就知道,成奕等在渡口,不可能是随人的主意,但下午随人的表现让她实在放不下心来。她想来想去就是觉得,他想要离开了,于是才希望她能找户好人家嫁了!
“卿卿,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对你做了些什么?”随人盯着她手腕上莫名多出来的金丝凤镯,笑得有点恶质。
“你……怎么知道?”卿卿问得有些心虚。
“你脸红了。”随人淡淡回道。
“哎?”卿卿连忙捂着脸跑去照镜子,“哪有!”
“卿卿,你会嫁他的。”他突然如此说道。
“我……”卿卿怔怔地望着他,书房内没有点灯,院中的月光也是淡淡的,于是他的面孔很模糊,教她怎么也看不清楚。“随人……”她咬了咬唇,脸色染着一抹健康的红晕,“成奕他……他根本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他太奶奶留下的镯子给我套上了……”
“嗯。”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双手绞着衣袖,头越来越低,“然后他……他居然趁我不注意就……亲了我……”她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颊,那里,似是还残存着他的唇留下的那抹温热,“可是,我……我突然发现我没觉得讨厌,也……不怎么生气,就是……脸好烫……”
“嗯,我想你说完了,我也了解了。那我走了。”随人淡淡说完,居然真的转身便要离开了!
“随人!”卿卿冲到门口叫他,“你真的要走了吗?”
随人站定,过了许久才微微转过头,对着她浅浅一笑,“我只说我没要永远留下,又没说我马上就走。”说完,他转回头去,继续往外走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卿卿的怒吼:“你……随人,你这个骗子!”
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路上,随人想着卿卿方才扭捏脸红的样子笑了。终于不用再为这丫头操心了啊……成奕,以后,拜托了。
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他微微仰头去看天边的新月,今晚的天上有云,于是月亮有些朦朦胧胧的。看着看着,他下意识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掌,指尖触及了掌心,发觉那里似乎有点热。那是之前被古凝墨触碰过的地方。
蓦然,他有些失神的眼对上了一双闪着冷厉的眸子!他凝神一看,然后下意识地笑了,“不知兄台有何贵干?”他对着面前的围墙微微拱手。
那里,一名黑衣男子正卓然而立。他站得那般光明正大,似是为了被他发现才专门出现在那里的样子,想来,自不可能是宵小之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