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千里一色

77、齐天寨

　　乐苒随沈清和入齐天寨。

　　齐云山之高，坡之陡，难以驾马，乐苒只能牵着马儿、沿着缓坡爬上去。为照顾乐苒，沈清和特意慢行，走一阵儿歇一阵儿，即使乐苒的状态看起来比他要好。

　　沈清和笑笑，他差点忘记，长乐习武，他只是略通皮毛，尽管为匪这几年勤奋地练了很久，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热度，已经能熟练掌握，却也只是中上的水平，乐苒这个佼佼者，比他要有能耐许多。

　　沈清和问乐苒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乐苒：“尚算安生。”

　　沈清和笑着抚了抚乐苒的头：“长乐那么优秀，不管是在哪儿，肯定都不会由人欺负去。”

　　朝阳初升时始爬山，夕阳西下时方见齐天寨大门。木匾高高挂起，入内是怪石嶙峋突出处，人站立。

　　再度回来，沈清和颇为窘迫。他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国家，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这般畏手畏脚，一点都不像皇子该有的作风。

　　乐苒行过泥路，她对齐天寨的印象不是很好。每一个见过她的寨中人，两眼发光，迸射出狼见到食物一样的贪欲，是不怀好意的感觉，见她为沈清和所护后，不甘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乐苒警觉起来。

　　她记得店家所言，齐天寨，为祸一方——

　　沈清和带她见任绥。彼时任绥正在屋内和别人商讨事宜，沈清和派人去唤任绥，言他带回来一个惊喜。

　　乐苒随沈清和而坐，任绥进来时，身后跟着四个男子，一排影子投射在乐苒脚下。乐苒抬眸一瞧，视线方略过那四人脸，登时起身，警戒起来；那四人眼神发狠，死死盯着乐苒，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块。

　　沈清和忙挡在乐苒身前，遮住那四人猎奇的目光，忙圆气氛：“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将军，她是沈笑、是长乐！是我的妹妹啊——你忘记长乐了吗？”沈清和忙摆手，和任绥解释，他又狠狠盯那四人，警告道，“不许盯着我妹妹！信不信我挖了你们的眼——”

　　那四人不听，杀意迸溅；任绥回首，那四人才收起敌意。

　　乐苒站出来，直视任绥：“任将军——”

　　乐苒没有印象，陌生得很。

　　“原来是长乐公主……”任绥轻笑，“卑职怎会不认得她？”

　　任绥摆手作揖，敬道：“卑职任绥，见过殿下！”

　　紧张的气氛平息下来，任绥这才问那四人：“怎么回事？你们认得殿下？”

　　一个体格健壮、身高矮小的人站出来答，语气愤恨：“二当家，当初我们去劫掠花素衣时，正是这人领的队。她护着花素衣，才害九娘和阿水失了手——”

　　沈清和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渊源，当初劫掠花素衣一事他也知晓，为保稳妥，任绥特意派出五大护法和九娘，只为求得功成，任绥十分看重这件事。

　　如果劫了花素衣，玉渊风凌和亲之事便会告吹，花素衣又在玉渊境内出事，如果玉渊不给出交代，两国未必还能和平。

　　而齐天寨则隐在幕后，静观两虎相争。

　　谁知没成功——

　　如果乐苒是失败的理由之一——

　　沈清和心一凉，他正要替乐苒解释，任绥先反问：“殿下，能解释一下吗？”

　　沈清和：“将军，这肯定是误会——”

　　乐苒声音冷冷：“我当时在风凌当差，这是我职责所在。我们各有立场，你们要劫人，我们要护人，输了是你们技不如人，不反省错误所在，哪有反怪别人的道理？”

　　一个眼角处横斜疤痕的人怒道：“你！”

　　“阿火！”

　　有人斥责，阿火当即吞声，不屑撇过头去。乐苒看过去，男子方脸，长得十分周正，颇有一身正气，眼神却发狠。

　　“住嘴！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任绥骂道，又缓缓向乐苒赔礼，“殿下，他们不懂礼数，冒犯了你，莫要怪罪。”

　　乐苒顾沈清和的请求，也不再言。

　　任绥道：“这件事就此作罢。殿下仍然活着是好事儿，当高兴才是。阿金，你去吩咐九娘，让她给殿下安排处所……”

　　任绥又笑道：“殿下，你这次又离开去追姜悦！卑职早便说过，姜悦这个人不会甘愿留在齐天寨。她想要你放弃国恨，放弃复仇，她想让你跟着她无名一辈子！你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甘于平庸？复国重担落在你身上……”

　　“好了！”沈清和喝道，他十分无力，“将军，我不会放弃的……”

　　沈清和主动接了送乐苒去见九娘的任务，等转过弯儿，越来越远离厅堂时，沈清和才悄悄道：“他们四个是齐天寨的五大护法，阿金、阿木、阿火和阿土，还有一个阿水，不知哪儿去了。他们脾气不好，看起来凶巴巴的，待人也比较不礼貌，我算是习惯了，这点你要见谅一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们硬着来……”

　　沈清和一一介绍：矮小但健硕者，阿土；眉眼处有伤疤、脾气暴躁者，阿火；方脸、长得周正者，阿金；身形高挑、骨瘦如柴者，阿木；脾气温和、小白脸样，阿水，他喜欢九娘。

　　沈清和愧意难当：“将军也是好意，我太窝囊，他恨铁不成钢，所以对我严厉些。将军待我总归是好的，教我武功，授我学识，是我不如他的意，辜负了他……”

　　九娘则是一个泼辣艳丽的女子，脾气略显古怪，不好惹；但她脾气不好仅限于对男人，对女子她十分友善。

　　沈清和洋洋得意：“姜悦在时，和九娘私交甚好，想必你也会喜欢九娘的。”

　　乐苒倒是见过九娘，九娘曾调戏池珩，她记得一清二楚。

　　乐苒终于见着九娘，阿水正绕着她转，九娘不耐烦之际，见沈清和带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正好气不打一处来：“哟，原来是大当家，怎么带回一个小妹妹？”

　　沈清和言：“九娘，你带乐苒去……去姜悦住过的房间，女孩子的闺阁我不方便入内，便托给你了……”

　　“大当家，这是要取代你的心上人？”九娘冷笑，“男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清和气急：“胡说什么！这是我妹妹，你不要毁了她的名声！”

　　九娘不屑一顾，甩掉当场的两个男人，乐苒跟在她身后，前后距离控制在三步左右。

　　九娘推开房间，随乐苒一起入内：“你隔壁便是大当家的屋子，有他在，寨中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有人对你动手。”

　　“多谢。”

　　九娘看着乐苒收拾包袱。

　　九娘关上门，抵着门柱，盯着乐苒：“我见过你，你当时拦着我抓花素衣。你在风凌当官儿，现在又来齐天寨，你什么目的？”

　　“正如沈清和言，我是他妹妹，这便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九娘细细观乐苒眉目，又和沈清和的脸对比，发觉真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处，不由得怀疑：“真妹妹？”

　　乐苒点头。

　　“我还以为这负心汉负了姜悦呢……”九娘抒怀，敌意变淡，她幽幽道，眉眼弯弯，是万种风情，“你既然是大当家的妹妹，又会武功，还算安全些。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在寨中乱跑，更不要去禁地。这儿地形复杂，山路陡峭，它可不会管你是谁的妹妹，照样会摔死个人；若是擅闯，这是意外死亡或是他杀，那可不好说了。反正山这么高，石头这么多，草这么茂，总有隐藏尸体的好地方……”

　　在九娘后走，乐苒走至门边听声，直至无窸窸窣窣声时，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她细心搜查起屋内，床榻处、床底、书柜等，怕藏什么暗器之类。

　　姜悦住过的房间、隔壁是沈清和，当比较安全；她支身入险地，也不该掉以轻心。

　　一路走来，观人言行，她看出几点：沈清和挂名大当家，底下兄弟敬他是真，互相称兄道弟；五大护法，更听任绥言，他们对沈清和不能算尊重，甚至有鄙夷，平常不会有交流。按情况来看，那无人不会主动找沈清和，沈清和更与他们谈不来。

　　任绥，笑面虎一个，不过是表面敬沈清和而已。那五人听他言，凭对沈清和不敬这一点，任绥都该警告他们，即使是当着众人面做做表面功夫也行；偏偏那五人鼻孔里吹出来的气都是在表达不屑。五人单单因脾气不好，她不信。

　　这齐天寨，表面为沈清和做主，控权人实为任绥。五大护法听任绥言，底下弟兄虽敬沈清和，未必会听他号召。

　　九娘说的那些，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