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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生死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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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后面,忽然涌出来一大批侍卫。池珩甩掉头冠,以轻功飞跃,足尖点地,稳稳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冷冷和白远对视,目空一切。
乐苒、朔风领兵包围住殿内,金銮殿外则由归澈和禾望领兵团团包围住。
乐苒上前,护住徐儒。
徐儒朝乐苒点头。乐苒和朔风有效疏散百官,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乌泱泱的百官一下子散了。
池珩冷笑:“淮阴侯,孤便来告诉你,为何当初你不得重用!今日你反,便是文帝昨日不用你之因!”
白远冷笑。
白远手执长箭,池珩匕首短小,多有不便。他丢掉匕首,赤手空拳一招一招打在白远胸膛处。白远连连挨了好几拳,得了缝隙,挥剑斩向池珩。
池珩旋身,躲开几米远。
“陛下!”
乐苒凭空丢给池珩破刃,池珩凌空一跃,伸手接过破刃,又在大理石地面上翻转好几圈,稳住身子。
池珩握着剑柄,目光划过剑身,破刃!
池珩步步紧逼,凌空、旋转,刺剑、收回,游刃有余,杀得白远步步后退。白远以脚抵住木柱,旋身避开喉咙一剑,翻转。池珩紧逼,身形如鬼魅,下手之快、准、狠,招招直逼要害而去。
白远撑不住,滚落地上。
他蹒跚起身,欲逃出金銮殿和兵力汇合,耳边剑气凌厉,他转身躲开,正欲反杀时,只觉腹部一痛。
白远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腹部的破刃。他口吐鲜血,池珩拔剑,白远身子摇摇晃晃,膝盖跪地,头彻底垂了下去。
池珩拔剑间,鲜血迸溅,滴落他脸上。他伸手抹开,触手一片温热,放在鼻尖,是略淡的血腥味。
陆遇和余烈跑入殿内,单膝跪地:“报!叛贼已除——”
池珩睥睨:“好。”
*
池珩给淮阴侯府和花家判了死刑。尤其是花重辉,入狱之后,有人告发花重辉的罪行,于是纷纷有人一同上报,一时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包括远在花家远戚——元州谭家,株连九族。
花淑婷所在寿康宫,已成冷宫。
花淑婷坐在殿中,这些天来,她一直为人所监视。山珍海味奉之,她却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优待而已,迟早都会死的。
她参与花家的谋反,更杀了谢家,池珩怎么可能不会杀她。
她在等。
脚步声传来,兼有轮椅声。
花淑婷抬眸,逆着光,她看见来人,目瞪口呆。
花淑婷颤着声,十分怀疑,不确定道:“景明?”
花淑婷颤颤巍巍上前,蹲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盯着他看,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颤着声:“你……你没死?”
“将死之身——”
花淑婷听出弦外之音。透过眼前这一切,联想从前事,花淑婷好似明白这一连串事情背后的真相。线索明朗,花淑婷仍然不敢确定:“所以……你联合池珩,你联合他一起来算计母后?”
祁曜不做辩驳,他淡淡反问:“母后,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太医诊断,细心调养,我即使不能长命百岁,五年时光还是有的,可为什么……我却连半年都撑不过吗?”
花淑婷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她张口而无言,心中仍在挣扎,祁曜把她那未出口的话补全:“是舅舅。”
花淑婷瘫坐在地。
祁曜轻声道:“母后,舅舅狼子野心,他早已不甘于做人臣。他企图控制我,架空我的权力,做摄政王,把持朝政。最后呢?是不是该登基为皇?”
祁曜唤了云枫,推他离开。他以人子之名,当初池珩来找他时,他答应池珩的条件,反要求池珩一条:“放过我母后。”
池珩应下。
他已不亏欠什么。
母后,为了权势,为了皇位,你亲手毁了我的一切,包括和素衣、邵彦霖的友谊。
十八岁那年,花淑婷为了让他娶花素衣,故意给他下药,希望两人生米煮成熟饭。谁知由邵彦霖撞破,邵彦霖怒极,想要去报给祁天佑,可他祁曜怎么做的?
他知道花家深受父皇忌惮,母后虽是花家人,藏得极好,表面上已与花家断了干系,只一些客套的往来,于是父皇对母后也十分信任。
如果这件事败露,母后这些年的隐忍全都会付诸流水,父皇对母后的信任如碎掉的镜子,即使修筑回来,也不复从前了。
裂纹,处处皆是裂纹。
父皇多疑,焉知他会怎么做?
包括素衣,素衣站了他的立场,于是邵彦霖和他决裂,关系不复从前。
而他呢?
他终于明白,原来在母后和舅舅眼中,素衣不过是为巩固权势所用。
他们希望他娶素衣,那次之后,他也冷落了素衣,更是和母亲生了嫌隙,搬出皇宫。
他恨!
不过没关系——
恩怨尽消,往后,他谁也不欠了。
祁曜走后,花淑婷原地徘徊,她大笑,瘫在地上,宛如疯子。
——太后自杀身亡。
当祁曜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很安静。祁曜默默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天一夜,不许任何人进去,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一天过后,他才气息奄奄地唤人进去,也更加冷漠了。
祁曜求帝后合葬,百官同求,池珩同意。
祁曜身子愈发虚弱,咳血次数更多,每天昏昏欲睡,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他知自己活不久了。
二月冰雪微寒,祁曜身披大氅,坐在殿门口,默默看着这白色世界。梅花俏枝头,红蕊吐芳馥。幽幽十里,梅花凌寒。
乐苒坐在门槛上,和祁曜并坐。
乐苒问:“悔吗?”
祁曜今天精神比较好,困在屋内太久,他坚持非要出去走一遭。外头风冷,寒气砭骨,祁曜则退一步,坐在门口即可。
乐苒勉强退让:“只能一会儿。”
祁曜侧头看他,他伸出手,接住空中飘下来的一点雪。二月初,天寒地冻,雪花仍细细飘着。他任由雪花冰凉凉的融在掌心:“护住了祁氏江山,此生便也不悔了。”
“花素衣呢?”
祁曜十分平静:“何以谈她?”
“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吗?”
祁曜淡淡笑,他很喜欢这个氛围。从前的他,锦衣玉食,身份高贵,又是病弱之身,其他人不敢靠近。邵贵妃是邵彦霖姑姑,他入宫的机会更多。祁言大多是读圣贤书,他和祁越、邵彦霖三人倒玩得不错,相伴长大,有时候花素衣也会参与其中,那是他年少时最开心的回忆。直到十八岁那年,他的梦境碎了,此后孤寂永相随。
乐苒——
她遵照君臣之谊,不逾规矩,但君臣之谊中,也多一份真心。她无心权势,没有算计,这份交情于是显得更加纯粹。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按你的语气,是要替她兴师问罪吗?”
乐苒摇摇头:“你扪心自问,当真放得下她吗?”
祁曜道:“喜欢又能如何?不喜欢又能怎样?不管有没有心动,都不会有结果,不过是无疾而终的片刻温情罢了。我承认我愧对她,我也配不上她。这份情义太轻了,重不过祁氏江山。”
乐苒苦笑:“你对所有人都心狠,包括你自己。”
祁曜默言。须臾,他轻声道:“长青,如果有一天,你去了玉渊,见了素衣,记得帮我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记得跟她说,我很好。”
“告诉她,好好活着。”
他欠素衣的,终究是还不了了。
“不是说无所谓吗?”
祁曜难得笑了:“何必要埋汰我呢——将死之人,连点后悔话都说不得吗?”
乐苒也笑,眼中含着微微泪光:“好。”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一份心理安慰而已,乐苒终究是答应下来。祁曜身死,早在传出去的那一刻,天下人便已知道。花素衣远在玉渊,玉渊时刻关注风凌,她又怎会不知呢?
祁曜温柔地笑,他靠着椅背,身心彻底放松,抒怀,轻轻闭上双眸。梦中茫茫雪景,晶莹洁白,不染尘埃,寒气席卷,钻入他怀中,他再怎么冷,再怎么乞求温暖,都是徒劳,因为他被冻住了。
乐苒静静看祁曜面容。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
祁曜身死,祁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远在南境,他初闻消息,只觉凉从脚底。他知道祁曜羸弱之躯,活不长久,可明明太医诊断过,以药续命,尚可苟求三五年,怎么会那么快呢?
他忙收拾东西,奔赴兰陵,谁知路上为贼人所杀。他以为他死了,没成想还会再醒过来,醒来时见到的人竟然是祁曜,他大惊又大喜。于是他知道祁曜和池珩的所有计划,也知道池珩的真实身份,池珩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他虽有诧异,很快便接受了。不管池珩是谁,他们是兄弟这件事都不会变。
他本以为花家败落后,祁曜不会死了,没成想祁曜早已油尽灯枯,剩下的这些时间,不过是勉强而已。
于是,他还是不得不送走祁曜。
生离死别,他躲不过。
“君琢,我要走了。”
祁越道。
当初祁曜让他离开兰陵时,祁越多么不甘,不甘就这么背井离乡。到头来他发现,原来故乡——也已非故乡。
闲王——
他一生不汲汲于名利,偏偏他生在帝王家,名和利——即使他不想要,却也不会和他断了关系。
兰陵的名利场,他倦了。
他想去做逍遥客,像承泽所言,四海为家;更想去看看承泽心心念念而梦寐以求的,山河远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