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千里一色

68、和亲事2

　　乐苒受祁曜所托，来劝花素衣。花素衣今夜留宿皇宫，未回花家。她请求之后，花重辉气急，扬言她若不改变主意，便不要回去了。

　　花淑婷即使心疼，也向着花重辉，她也不希望花素衣远嫁。但她终究不舍得赶走花素衣，花素衣过去常住宫中，宫内自然有她的处所，于是她暂时歇在那儿。

　　“素衣，能不能告诉姑姑，为什么忽然决定这么做？远嫁玉渊，一辈子都不能回兰陵，你真的放得下吗？”

　　花淑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花素衣尽管已经泪流满面，仍是咬牙不松口。

　　花淑婷叹气：“没有关系，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儿还未确定下来。即使百官中意你，即使你万分合适，只要你不愿意，姑姑一定不会让你嫁的。”

　　所有和她相识之人都劝她不要远嫁，花素衣却明白，表面关心，实则不过是为潜藏着的利益做争斗。以好人之名，做善解人意之事，实则仍是在谋一份私利。

　　父亲，姑姑，你们怎么会不明白呢？

　　花素衣坐在中庭中，她挥推所有宫人，一人静坐。月光倾洒，柔柔似水；晚风微凉，吹着她波澜不惊的心，春水更加皱了。

　　“陛下让你来劝我的吗？”

　　“陛下不希望你去和亲，满朝文武，不止你一个臣女。”乐苒点头，祁曜应该也是不舍吧？

　　“对，不止我一个。满朝文武，还怕找不出一个适婚的贵族女子吗？”花素衣浅笑，“可是……只有我最适合，不是吗？”

　　“父亲是丞相，姑姑是太后，陛下又是我表哥，即使我不是郡主，即使我非王侯之后，却和皇家关系最为密切。太后疼我，表哥……也疼我……”花素衣顿了顿，“整个兰陵，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

　　“或者，即使别的女子合适，她们想嫁吗？背井离乡，终生不能回兰陵，她们愿意吗？”

　　乐苒：“那你便愿意？”
　　花素衣道：“我愿意。”
　　乐苒不言。

　　“长青，我很坚定。我决定走入御书房，便不是在玩笑，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各种道理都来一通，我都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毅然决然这么做的。否则，凭我的身份，谁也强迫不了我，不是吗？”花素衣无声哽咽，“你懂我那种痛苦吗？”

　　“长青……我该怎么办？”花素衣掩面哭泣，白天的坚强和倔强在这时瞬间坍塌。乐苒抱她入怀，轻轻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花素衣闷声：“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表哥吧？”

　　乐苒点头，静静听花素衣诉苦，幽怨又十分无助，戚戚然凭添悲伤：“我和陛下这辈子都不可能。即使太后和父亲都很希望我能嫁给陛下，入主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知道不可能。”

　　花素衣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以死相逼，他坚决不会娶我；我即使喜欢陛下，我也不会嫁给他。我们两个人都会因此痛苦……我宁愿不要这么痛苦的成全。”

　　“我是陛下的软肋，你知道吗？陛下和父亲不对付，我看得出来：父亲欲控制陛下，陛下则要对付花家，我夹在其中，陛下不会对我下手，父亲未必不会。那么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牵制陛下的棋子。”

　　“父亲即使疼我爱我，但他也不会为我放弃一切，放弃他所得的地位和权势。像素云姐姐，我终有一天，会落到素云姐姐的下场——成为父亲结党营私的利益的枢纽，我本来便不会自由。从前，往后，我都不会自由。”

　　花素衣很清醒，偏偏在这个时候，清醒是一个人最大的错，最难避免悲剧的下场。

　　“穷极整个兰陵，我找不到能和花家对抗且适合我的人。池珩能和花家对抗，敢和花家对抗，但他不会娶我。我的婚事花家做主，父亲亦不会同意我嫁给池珩。若我未来夫君不能与花家相抗，我终其一生不能摆脱花家，终其一生我便会是表哥的软肋。”花素衣很坚定，“风凌若无，别国总有吧？”

　　乐苒劝慰：“嫁人并非女子唯一的出路，亦不是唯一的方法。”

　　“可它是最好的办法。”花素衣苦笑，“这是除鱼死网破之外，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长青，只有少部分女子才有不嫁的选择权，恰巧，我不在少数女子之列。”

　　“我一生循规蹈矩而活，即使偶有想过，为何我一定要遵循这个世道给予女子的束缚？可是我发现，离了花家，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基本的生存之道，我在外界，我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所以我注定不能走远。”

　　乐苒直视花素衣：“不试过怎么确定不可以？你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可我缺的恰是迈出那一步的勇气。我做不到像素云姐姐那样绝情，也没有你行走天下、担当大任的能力和决断，这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未来太多的不确定，我——”花素衣几近难言，“长青，你懂吗？”

　　花素衣浅浅地笑，眼泪盈在眼底，闪着熠熠的光辉：“我这辈子永不能和陛下在一起，我早已看清了。那么，脱离花家，不受控制，远嫁又有什么所谓？反正嫁给谁我都不在乎……”

　　“我受了风凌的庇护，平安成长至今，享尽天下荣华富贵，我本比一般女子更幸运。风凌给我以顺遂，我为何不能还恩于它？我受百姓的恩惠，我也希望，我能给他们带来别的恩泽。”

　　乐苒表示很抱歉，花素衣仍是决定坚持自我。

　　祁曜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乐苒保持沉默。

　　这件事恐怕将成定论。花素衣必须嫁人，她目前只有两种可能：嫁给陛下，或远嫁玉渊。陛下不会娶素衣，那么——素衣只能远嫁。

　　这是一场死局。

　　素衣夹在陛下和丞相间，估计也会很累吧？

　　求仁得仁，已知不可能，放弃何尝不是一种解脱，遗憾却最难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