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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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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春日桃源。
兰陵有四大盛事。
其一,陆遇降职中郎将。
其二,池珩官复御史中丞。
其三,乐苒官至御前侍卫。
其四,玉渊使者来访。
陆遇降职,因一场大火。三月下旬,祁曜居所乾清宫走火。各位大臣请以失职罪处之,祁曜允,于是削去陆遇将军之职,降为中郎将,罚俸三月。
陆遇降职为中郎将,官衔反比余烈低。他又仍在禁军当差,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陆遇十分自然,顺口喊一声“卑职”或“末将”,余烈总觉别扭,喊了多年的将军,如今一时改不了口。
余烈对上陆遇的恭维,又十分不习惯,真真是折磨人也。
乾清宫失火,原是有人潜入皇宫,欲刺杀祁曜。杀之失败,便火烧乾清宫,以解怨气。最后歹人为禁军所捕,下了狱,判死刑。
所幸祁曜安恙,祁曜亦据此减轻惩处,否则不单单是降职、罚俸这么简单了。
陆遇道:“若是不嫌弃,且以兄弟相称,可唤我随安。”
随安——陆遇的字。
乐苒初听时,恍惚有熟悉之感,貌似在哪里看过,有着模糊的印象,偏偏又好似是久远之事,记不得了。
从前陆遇为将军时,余烈总在背后不服,耍玩些挑衅的小把戏,如今无官位压着,他反倒愈发拘谨起来,束手束脚了。
降职后,乐苒倒觉陆遇更好接近。也不是指从前的陆遇难相处,从前的他,有点玩世不恭,不然也不会非要去凑未名湖庄那场热闹,但大多时较沉默,不常与人接近。
乐苒、陆遇和余烈,三人也算是真心相交。
池珩官复御史中丞,为祁曜再三请求的结果。祁曜多次下诏,传唤池珩,池珩以守孝之名,再三为拒。祁曜诚心恳求,池珩终应。
阮月竹言:君琢,母亲知你有很多事要做。池家旧部尚在,自会保我无虞,你且去吧。
阮月竹又言:徐太傅也在,我已书信给他,你若遇事,可去寻他。
池珩听言,拜别。
池珩道:陛下有很多能用之人。
祁曜肃言:你我心知肚明。朕有很多能用之人,能用却不等于可用。满朝文武,谁敢直面花家,与花家相抗?
池珩作揖:臣必不负陛下之愿。
乐苒以女子身份任御前侍卫,兰陵上下风波不平。女子为官,古往今来,少之又少,更况是武官,又是祁曜近臣,关系祁曜死生大事,不可轻视。
祁曜用之,其因如下:祁曜体弱多病,以药吊命。近侍护他安全,却不能周全他病体。太医伴身侧,往来贴身不离,又要分去部分心力。
祁曜喜欢从简而行,不喜多人随。
某日,祁曜突发昏厥,云枫以轻功奔赴太医院,急急忙忙携太医往乾清宫去。
焦急之中,和时间赛跑,和死神抢人,万幸祁曜无恙。
祁曜深思熟虑,决定任用乐苒。
乐苒武功高强,又通医术;既能护他安全,又能为他诊脉,还全了他就简出行喜静的心愿,实为不可多得的不二人选。
祁曜力排众议,坚持己见。
他说:“百官反对,当如何?”
乐苒坚定道:“臣万死不辞。”
下了御书房,乐苒辗转在长廊上。桃花掩映间,花瓣纷飞,飘飘然落满空中。乐苒于转角处,抬眸,陡然见公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③。
半年未见,恍如隔世。
两人相笑。
池珩回来后,朔风告别乐苒。朔风已将乐苒所做的所有事全盘脱出,池珩得知,乐苒已知长乐是谁,已知容玦之事。
于是郡王府小聚,乐苒还了免死金牌,这是池将军以赫赫战功换来的一线生机,不该由她占着。
她现在已无生命之危。
池珩拢住免死金牌,藏在胸前。
乐苒直接道:“池珩,我已知过去之事。”
包括她是谁,池珩是谁,容玦是谁。个中细节她不清楚,但她知长乐和容玦事,也知长乐和沈琢事。
沈琢是长乐近侍。坊间言,沈琢为人贩子所贩,得长乐买下,培养成才,此后常伴长乐身边。
朔风说,池珩生于万阳,长于万阳。十岁至十七岁间,则销声匿迹。按照坊间言,沈琢恰是在这段时间内,和长乐相伴。
所以——
池珩的这七年,极有可能是在永安度过。池珩又是怎么流落至永安的?
池珩淡淡问:“你记得过去了吗?”
“算也不算。近来我恍惚记起一人身影,他言笑宴宴,常常向我伸手。虽模模糊糊,我却有所感。我记忆中没有你,仅此一人。”在池珩失落的眼神中,乐苒平静道,“他当是容玦。”
池珩苦笑:“我便知道。”
清风吹拂,衣襟飘飘。
池珩怅然若失:“你记得容玦,是该的。”
毕竟容玦参与过乐苒那么灰暗的曾经,那是他嫉妒、不能释怀却又无可奈何的过去。
“能谈谈什么感觉吗?”
池珩默默补充:对容玦的感觉。
乐苒思索良久,轻轻摇头:“没什么感觉。”
没有记忆的她,即使明知长乐是她,好像也不是很为之动容。乐苒尚算是一个新生的人,有独属于乐苒的身份和记忆,独属于乐苒的情感,和长乐还不能彻底归为同一个人。
池珩笑了:“我与他针锋相对多年……容玦比我先认识长乐,如今我却比容玦先认识乐苒,算不算一种胜利?”
乐苒听出其中的较劲:“我会容忍你们这么做?”
池珩仰头迎着春风,香气席卷,碧色环绕。
“我们明里暗里互相较劲,不过是无伤大雅之事,你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我心知自己身份地位如何,那时的你无心情爱,更是一心一意对容玦,自然看不出我潜藏的真心。容玦尚算真君子,知我有用,不曾向你提过我的心意,不让你为此苦恼。也许他觉得我不足为虑,我的把戏、我的嫉妒在容玦眼中不值一提,在你眼中更无容身之处。”
“我不知道那时的你,究竟是所做之事重要,还是容玦重要。不过现在谈及此事已无意义——”池珩眸中盈着淡淡的哀伤,又带着一种释然,他十分笃定道,“苒苒,我知你不会留恋过去。即使我不是你最后的选择,容玦更毫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