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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生离死别 ...

  •   牢狱内光线昏暗,处处散发着潮湿味。稻草凌乱,泥地上老鼠乱窜,吱吱呀呀腐蚀木柱。

      邵彦霖身着囚服,坐在草席上。他拿稻草逗弄着老鼠,见其沉溺于摸索的世界中,遂歇了心思。

      邵家满门下狱,未关在一起。

      ——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

      邵彦霖正无聊着,廊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讲话。邵彦霖便见祁越跟在狱卒身后,携着一个人。狱卒打开门,祁越让他退下,不要碍在这儿。

      于是牢房中仅有三人。

      邵彦霖起身,呆呆望着祁越,另一人则抬手,撕了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池珩。

      邵彦霖惊愕:“你们?”

      祁越上前抱住邵彦霖。

      邵彦霖拍着祁越的肩膀,安慰他,目光穿过虚空,落在池珩身上。邵彦霖疑惑,却是在笑:“你怎么会在兰陵?”

      池珩不语。

      邵彦霖却知道,池珩易容而来,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许是专门回来为他送行的——

      邵彦霖笑道:“能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承泽,我们是来带你走的。邵将军有免死金牌,他交给三哥,三哥和百官据理力争,最后决定赦免你。”祁越欣悦,他又感到很抱歉,“对不起……我救不了邵家。”

      邵彦霖无言:“你们——”

      “我们先出去吧。”

      祁越转身,拉着邵彦霖走,后者稳如泰山,不为所动。他回首,却见邵彦霖眼眶含泪,凝聚成水滴缓缓落于脸颊两侧。

      邵彦霖绝望摇头:“卓然,我不走!我不走!”

      池珩骂道:“你在胡闹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甘心邵家就此没落吗?我们受邵大人之托,他也希望你走!”

      邵彦霖接过池珩递来的信纸,寥寥几句,他含泪翻阅:吾儿安好。承泽,事已至此,成败已定。但你是无辜的,为父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无辜?

      邵彦霖哈哈大笑:“君琢,也许在你看来,或者在他们看来,我是无辜的。邵家参与谋反,而我则全然不知情,也许你们认为,以这个理由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走。可我邵彦霖当真无辜吗?”

      邵彦霖将纸张捏成一团,牢牢握在掌心,他心钝痛:“我生来是邵家人,我享受邵家给予的富贵生活,我死亦是邵家鬼!一荣俱荣,一损具损,邵家保佑我年少平安顺遂、大富大贵的生活,没有邵家,便没有风流倜傥的邵公子!我承了他的好,怎么可能是无辜的?我邵家人的身份,从不无辜!”

      “邵家的的确确谋反了,君琢,我不做辩驳,我知道你也很清楚。若邵家没有谋反,哪怕是亡命天涯,哪怕枯骨青山,我也定会平我邵家冤屈,不死则不屈。可我扪心自问,我敢大言不惭地说邵家没有参与其中吗?包括我,我为什么入仕?为什么偏偏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我不守着我的逍遥梦,偏偏要搅这趟浑水?”

      “卓然,你信吗?”邵彦霖反问,又看向池珩,“君琢,你呢?你心如明镜,你信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我很开心你们能来见我,带来这封信。如今花家独大,我自身难保,你们安危也未可知。卓然,你身为皇子,只怕更是花家的眼中钉……”邵彦霖苦笑,他已无话可说,身后之事,他已不能再看,只能寄托美好的愿,“你们两个——珍重,我只能陪你们走这一遭了。”

      “承泽——”祁越哽咽。

      邵彦霖笑着打断祁越:“君琢,卓然,还记得去年秋猎我们的约定吗?我记得内容是我们谁赢了,另两人便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是吧?我记得是我赢了,你们应该不会耍赖吧?”

      祁越哭着摇头,他已讲不出一句话。

      邵彦霖道:“卓然,告诉景明,我很感谢他的搭救,但我很抱歉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我邵承泽,不后悔认识祁景明,年少相识的情谊,我记挂在心。只是,立场不同,回不去了……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邵彦霖眼中含泪:“好好活着。”

      “今日相送,行刑之日,你们便不用来了……”

      祁越频频摇头:“不要……”

      池珩哑声应下:“好。”

      邵彦霖却笑了。

      *

      安葬祁天佑后,礼部筹备登基大典,择吉日举行,最终定在新年之后,正月初一,普天同庆。

      雪花将落,又是一年冬。

      今年入冬,西部地区降下甘霖,旱灾终于过去,流民各奔回程,兰陵也迎来新春新气象。

      正月十五一过,祁曜召见祁越。

      二人是兄弟,血浓于水的亲情,却如萍水相逢,比不过他乡之客的怜惜之谊。

      祁曜坐在轮椅上。

      寒气入骨,屋内暖气十足,祁越倒觉燥热不已,可偏偏那落在耳边的话,让他觉得身在冰天雪地:“四弟,你走吧。离开兰陵,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祁越浑身僵硬,他偏偏别无选择。邵家满门抄斩后,他仿佛长大许多,也懂事许多。

      祁越苦笑,几度张口,却是哑口无言。他知道帝王之争,可致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恰如大哥和父皇。

      他恨背离故乡吗?

      也许吧。

      祁越颤声:“好。”

      室内空寂,祁曜想起和花淑婷谈判时,他的无能为力。

      祁言兵败后,他派云枫去保护祁越。花家会护他平安,反倒是祁越,最易遭花家毒手。

      事情果真如此,花家欲杀祁越,为云枫拦下后,祁曜见了花淑婷。

      祁曜不得不登基。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冷声道,“放过祁越。”

      花淑婷干脆应下:“好。”

      “母后,我并非在开玩笑,我所言皆为真。祁越在,则我在;祁越亡,则我亡。”

      花淑婷痛心:“你在逼母后?”

      “是。”祁曜直视花淑婷,稳稳应下,一字一句郑重道,“祁越并无称帝之心,他毫无威胁,何必要赶尽杀绝?我保证,离京之后,他此生永不会再入兰陵。”

      那次谈判,花淑婷妥协。祁曜明明是胜利一方,他想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祁曜已拟好圣旨,封祁越为端王殿下,封地为南境。南境是池家旧跟,池家旧部同在,祁越和池珩交好,即使池珩将来不在南境,他们也会护祁越周全。
      南境沟壑纵横,地势险要,有天堑之称,易守难攻;经祁天佑治理,如今万民安居,兵力之强,纵然和南蛮相邻,也不怕南蛮造次。

      ——好好活着。

      三哥只能保你到此。

      祁越离开兰陵是在二月初,他回望城门,无人相送。他所认识的人,他的兄长好友,既有逝者,也有活人。前者无法相送,后者,一个要他离开,一个却远在天涯。

      他孤零零一个人。

      祁越失落道:“走吧……”

      他正放下车帘时,一个声音喊住他。祁越回头一看,惊讶之余却有欣慰之意,原来是乐苒。

      尽管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因为池珩,乐苒离开池珩后,此后便再无往来,但他还是很开心,千里远行,无熟人作伴也罢,至少有人相送。

      “多谢。”

      祁越留下此话,遮了车帘,马车摇摇晃晃,驶出城门,步入官道。

      ——再见了。

      乐苒目送祁越离去,马蹄扬尘,车影渐淡,她往回走。

      曾经,她在城墙上目送池珩离开。她知道祁越也要走,念及曾经那几次友好相待,又想到三人相聚的欢乐场景,如今兰陵中,却只剩祁越。物是人非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最终选择相送。

      祁言谋反,乐苒明白很多东西。名利相争,若谈情,那是最为可笑的。

      祁曜登基后,论功行赏。禁军平乱有功,祁曜赏金银之外,各赐免死金牌一枚。

      乐苒本想厚脸而求,如今倒不用了。

      今日休假,乐苒送祁越一程,更有其他要事去做。她回忆信中所言,池珩离开兰陵前,书信给她,内附地契一张,归于乐苒名下。甚者,池珩送免死金牌一枚。

      乐苒记得,池珩告诉过她,先帝曾赐邵将军和池将军免死金牌,池珩把池将军那一块送给她了。

      ——苒苒,明知你是女子,我却置你于欺君之罪的局中,是我之错。这免死金牌,事发之时,可作救命之用。

      池珩留给她的府宅在东南大街百花巷的胡同里,和池府同一条街。她循着路,街上吵吵闹闹,百姓作乐,闲暇休息时,唠嗑家常。

      越走越深,人影渐少,愈发安静。她循着巷旁的石礅,辨认百花巷,最终摸到无名居那扇门。

      彼时方二月初,冰雪初化,空气寒冷。四周冷冷清清,乐苒呼气吸气间,白雾凝结。

      门未上锁,她轻轻一试,发掘门内也未拴上。她正要推开时,咯吱一声,门自动向内两侧展开,阶前站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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