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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变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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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祁天佑夜晚总不宁静。每每入眠之际,常有噩梦相随:为人所追杀而无人救,偌大皇宫,不见禁军!
祁天佑深受梦的桎梏,夜间惊醒,再难入眠,越发依靠安神香,若不点,便再也睡不着了。
祁天佑问道长:“何故?”
道长虚假做法,在房中闲逛一圈,挥了挥浮尘,甩甩衣袖,神神叨叨念了几句,正经道:“陛下,此为巫蛊之术,是一种专门害人的邪术。中有一法,以木偶替真人,写上其姓名和地址,用针扎之,以咒语念之,藏于阴暗处,诅咒成。
“陛下频频做噩梦,实为诅咒之效。巫术可让陛下坠入梦魇,扰陛下心境。心不安,更难平心静气,若不小心入了魔,再难成仙,这分明是故意扰乱陛下的修仙大事啊!况此术歹毒,又会损坏陛下的天子之气,所以天降大旱之灾,西境多异动——”
祁天佑问:“道长可查得出木偶所在?”
道长闭上眼睛,振振有词,须臾睁眼:“陛下,臣有所应,后宫之中,以椒房殿为中心,东方之所在。”
“吩咐陆遇,协同皇后一起彻查。”
陆遇领了新差事,携着乐苒,跟随花淑婷一起在后宫办事。
道长言:房中阴暗之所,最可能藏木偶处。
于是查宫中妃嫔处所时,乐苒见宫中太监下手之狠,直接掀了床褥,或不慎打碎玉器,劈里啪啦的清脆断裂声,狼藉一片。
东方之行,已过半天。
清月宫——邵贵妃之所。
脚步声阵阵,邵婉闻得动静,忙出来迎人。长裙迤逦拖地,邵婉徐徐行之,端庄有礼。她和花淑婷对峙上,邵婉行了礼,温和地笑,不明就里:“皇后娘娘这是作何?”
花淑婷笑,带了愧意:“惊扰妹妹了。陛下近来噩梦频扰,道长言,宫中有人以巫术咒之,是以搜查一番。”
邵婉问心无愧,伸手让路:“请。”
陆遇向邵婉点头,乐苒随其后入内,不敢抬头看人。禁军和太监配合,前者找院外密林处,后者找屋内储物所,乐苒则监视屋内。
太监翻了床褥、枕头,又趴在地上,寻床底处。他们此次收敛些,没再摔毁玉器之类。
乐苒正巡逻中,忽太监上前,手中奉着一个袖珍木盒,花纹繁复精美。乐苒接过,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是浓重的油脂味,混以浅浅檀香。
太监道:“这是在床底下找到的。”
乐苒当即去找陆遇,陆遇疑心,奉予花淑婷。花淑婷恐沾了晦气,让陆遇当着众人之面打开。
邵婉笃定自身清白,见到木盒时已呈震惊之势。及盒子开后,见陆遇手中木偶人,上插银针,符咒贴之,加以祁天佑名,瞳孔一震。
风声呜咽。
花淑婷笑:“妹妹可有什么话要说?”
邵婉震惊之后,思了前因后果,知是为人所害,反倒笑了:“娘娘,妾身未做之事,自然无话可说。”
花淑婷也笑:“好。”
剑拔弩张之势,在两人间蔓延开来。花淑婷下令,暂关邵贵妃于清月宫,待陛下定夺。
乐苒余光瞥了一眼邵婉,她很镇静,没有一丝一毫慌张。身侧宫婢扶着她,乐苒略略扫过,模糊又清晰的脸,谦卑而不怯弱。乐苒记得刺杀一案后,曾与邵贵妃会过面,那时正是这位宫婢。
——好似在哪儿见过。
乐苒心想。
祁天佑难得召见除钦天监和道长之外的人。甘泉殿中,祁天佑轻咳一声,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邵婉,没有一丝余情:“邵婉,枉朕待你不薄,你这是要断了朕的长生路啊!”
邵婉狂笑,她自以为祁天佑会给她公道,却原来是她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是不是她下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是邵家,她膝下有祁言——这便是最大的罪!
“陛下,妾身且问你,怎么个不薄法?陛下待我不薄!哈哈哈——”邵婉仿佛听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嗤笑,满不在乎,“陛下从未信过妾身,不是吗?即使同床共枕多年,陛下可曾有过一分情意?”
邵婉知祁天佑纳她,其中掺杂利用之心。她原以为,二十多年相伴,总该有一点点真情流露,却不曾想,皆是笑话。
“陛下,你敢说,你不是在为己吗?”
邵婉的诘问戳破了祁天佑的隐秘心思。祁天佑红着脸,气急败坏:“来人!褫夺邵婉贵妃封号,降为美人,关于清月宫,无令不得释放!任何人不能见!”
邵婉平静地,由人押着离开,不做一丝挣扎。她知道辩驳无用,祁天佑为了修仙,早已走火入魔。执念之深,已成梦魇。她牵涉其中,即使无罪,也是有罪。
邵婉知道是花淑婷害她,她有疑惑之处,明明贴身之人皆是可用之人,花淑婷如何安插人进来的?
回了清月宫,邵婉彻底和外界断开联系。她忙写下书信,吩咐清瑶送往邵府。
邵婉心有担忧之事:祁言即将回兰陵,若闻宫中之变,她不希望祁言意气用事,为她争个公平。邵家谋划之事乃为大计,不可因她而乱。她希望邵景瑞能劝住祁言,好好策划,确保万无一失。
清瑶接过,以诱惑之名,得以出清月宫,最后托人往邵府送了信。
邵婉这才稍微心安。她目光充满愁绪,常常空洞洞地望天际云霞,大多时是在诵经祈祷。她的心闷闷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祁言入兰陵,得知宫中之变。他心中愤怒,不愿相信,他去往清月宫,欲见邵婉,得侍卫所拦。任他以身份压人,或以死罪逼迫,侍卫皆无动于衷。
清瑶出来劝慰:“殿下当三思而行。此为陛下之令,不得反抗。”
清瑶传邵婉言。
邵婉希望祁言能明白她话中深意,不要违逆圣意,触了霉头。
祁言求见无果,又去甘泉殿外长跪不起,求见祁天佑,希望为邵婉求情。长达三日,每日必来,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福临为难:“殿下,陛下吩咐,若是为邵美人求情,便不要再来了。陛下不见任何人——”
祁言不听。
福临又道,只觉这是得罪人的差事:“殿下,想想邵美人。”
祁言一愣。第一日长跪未得回应后,他冷静下来,于夜深人静时思考其中变故。已求一日,他坚持三日后,这才放弃。
祁言要给祁天佑留下一个印象,即使铁石心肠,希望能有所触动。
他终于去拜见邵景瑞,两人在书房中争执起来,谁也不肯相让。
祁言记得,当初使者传去入京圣意时,他心有惶恐,忙书信问邵景瑞。
邵景瑞言:且归,静观其变。
他静观事变,谁曾想,到头来,却是他的母妃大祸临头。
祁言争道:“舅舅,母妃生我养我,如何能弃之!我即便要谋皇位,也不该是踏着母妃的尸骨,踩着她的血!我如何能心安?”
“她甘愿这么做!”
“可我不愿!”
邵景瑞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行之,你冷静一下。婉儿她是我妹妹,我便不痛心吗?当初陛下有利图之,纳婉儿为妾,置于宫中,封为贵妃,却不闻不问多年。她忍了十多年凄苦,便是为你!你如今为求全,便要不顾她十多年的苦吗?”
邵景瑞甩出邵婉写的信,祁言接过,细细翻阅之。他惊惶,却不得不信。
祁言最终缄默。他笑了笑,似乎妥协:“好。”
邵彦霖跟在祁言身后,默默看着他略显寂寞的背影。他从前对祁言态度恶劣,严重至不愿待见的地步,如今跟着走,反倒有怪异的感觉窜满全身,压着他不自在的思绪。
“做什么?”
“我——”邵彦霖一时无言,他最终认命道,“我知道姑姑是清白的,但祁言,清不清白,不在你我,在陛下心中。陛下忌惮什么,你该清楚——”
祁言面色一变,仿佛戳了痛处。
“我知道你救姑姑心切,可我们救不了。”
祁言声音很是落寞:“我知道——”
他正在谋划的事情,便是父皇最忌惮的事情。
“我离开兰陵的这些天,谢谢你陪伴母妃。”走前,祁言留下这句话。
邵彦霖望着祁言的背影,叹气:深入官场之后,看了这么多阴暗之事,他这才明白,原来谋权——即使是不该,却偏偏不得不。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不谋,便是一死。
*
乐苒叩响陆遇的房门。她拿出手绢,看着掌心中摊开在手绢上的粉末:“这安神香中掺杂了曼陀罗,一种迷人心智之物。闻之愈久,愈发入迷,仿佛上了瘾,精神却更恍惚。闻之入眠,害怕之事,很容易成为梦魇。”
乐苒有一惑:“这安神香是谁供给陛下的?”
陛下之物,当是仔仔细细检查过,确保无虞后才会使用。这香若查出有曼陀罗,怎么可能还会燃用?
陆遇道:“我且去试探一下。”
于是,陆遇次日入宫时,找福临唠嗑。他先是恭维几句,又说起愁绪。
“近来不知是怎的,夜间总睡不好,常常半夜惊醒,恍惚失了神智,越发没有精神了。不过——”陆遇话锋一转,“甘泉殿内总有一股香气,每每闻之,心旷神怡,十分清醒。”
陆遇摇摇头,叹气:“公公,能斗胆问一下,这香如何来的吗?失眠所扰,卑职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福临些微飘忽:“将军,你有所不知,这香乃是几位道长所送!不劳您说,陛下近来常觉恍惚,点了这香,的确精神许多。”
陆遇递上一个荷包:“多谢公公告知。”
乐苒得知过程时,只叹陆遇好口才,忽悠起人来倒是有一手。她忽然想起池珩,元州时池珩和妇女的那一番说辞,头头是道,连她这个知情者都差点信以为真。
乐苒忽醒,怎么想起他来?
她摇摇头,赶跑那人身影。
乐苒深有感觉,朝中之局,将要变了。
陆遇郑重吩咐:“护好甘泉殿。”
乐苒明白,这是禁军职责所在,大难将临时,偏偏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安神香即使有问题,也不是他们能处理的。皇子之争,明哲保身,才是至上。
陛下已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