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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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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木一甩手中黄纸,轻飘飘的,撞在伊斯的胸膛上。胸膛由铠甲包裹,坚硬如铁,纸张落不下一点声音,飘在空气中,由伊斯伸手接住。
他张开一看,目之所及,一字一句皆惊人。伊斯双目圆瞪,无声蔓延。
阿尔木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风凌那边会传出找到池明远的消息?池明远如今正在府上好好养伤,压根没有生命危险!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拿池明远来做诱饵吸引池珩,风凌根本不上道!如今池珩入了西境,我们还未引人来,人早遁回川城,一家团圆去了!”
伊斯捏紧手中纸张,皱成团:“怎么可能?”
阿尔木怒骂:“怎么不可能?池明远本便不在我们手中!”
伊斯蹙眉,心中思忖:难道他们当真找到了?
那他们——
“消息确定为真吗?”
阿尔木叹气,他绕到桌子后,手撑着桌子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肖军传出的消息,我哪知道真假!肖军说,他观察池明远的言行举止,虽心有疑惑,未觉有不妥之处。”
“将军,那我们该如何?”
伊斯愁眉,为未完成之约:“如果池明远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和花重辉合作,花重辉指定必须杀了池明远,甚至让我们见机行事,把池珩也一并解决,绝不能让他们生还。”
阿尔木双手交叠,手肘撑着桌面,额头的皮肤叠了一层又一层:“谁都找不到池明远,我们做假局请池珩入瓮,故意露出细微的风声引他们前来查探,怎么可能正好对方也在此时找到了人?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既派了人,池珩也藏匿起来,也许此刻正在格达勒的某个角落里。他们广而告之,难不成便是真的?”
阿尔木冷笑:“如果他们也是假的呢?”
伊斯惊诧。
阿尔木嗤笑:“我们做得假,为何他们不能做得假?”
伊斯十分忧虑:“如果是真的,又该怎么办?池珩不会现身,必会悄悄溜回风凌,引不出他,我们的计划便全落空了!”
伊斯十分痛恨于此,池明远究竟藏在何处,以至于大半月,他们竭尽全力搜索,仍未找到人。池明远在手,则掌握了主动权,哪会有如今被动的境况。
“赌一把。”阿尔木双目泛着寒光,“引他们出来。”
阿尔木翻开桌面上横躺着的卷筒,图穷而画像现,他又翻开另外一张,为池珩和乐苒。
他递给伊斯。
伊斯接过纸张,定睛一看,面生之人,未曾见过。
“这是?”
“这是肖军传来的画像,是池珩和乐苒,两人已潜入格达勒。你去吩咐至各级将领,好好记着这两人,谁若抓着他们,本将军必有重赏!此事不要外泄,倘若露了一点风声,本将军必斩首示众,以示军威!”
*
“哎,你听说了吗?军营中近日传得风风火火,军营抓获了池明远,不日将要斩首示众。”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池明远是风凌的大将,挫了西境多少锐气,西境恨得牙痒痒的,若当真能斩首,还不知要多欢欣呢。”
乐苒抱着木盆从河边往回走,路过一对并肩而走的妇女,正听得二人窃窃私语的内容。她顿了步伐,侧首望去时,两人早已离开。
乐苒心下一沉。
池明远?
斩首?
及晚上,乐苒睡在帐篷中,白兰则抱着被子坐在角落里,室内一片安静。不多时,白兰由人唤了出去。
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白兰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平静地掀开帘帐。帘帐一落,遮了倩影。
私语嘈杂,乐苒耳力过人,仍能听得清其中内容。
“指不定又是哪位将军唤她——”
“目前阿尔木将军可中意她了,谁敢逆阿尔木将军的意,不要命去动她。”
“哎——”女子摆了摆略显粗糙的手,“这人长得好看,偏爱最是不一样。可真是苦了我们这群人,没一张魅惑的脸,什么都没有,只能做这些苦力活儿,天天烟熏火烤,凉水浸泡,皮都皱了。”
嗤笑声一片。
乐苒起身,妇女问她去哪儿,乐苒笑道:“小解。”
夜间黑暗,乐苒在所允许范围内溜得较远,多走了一番,迟些才归来。
帐中已静。
乐苒苦睡久矣,心思活络之人,未有入睡之意。她侧身躺着,盯着帘帐的方向,迟迟等不到白兰归。她思绪飞扬,意识渐渐消散,再见已是天明。
乐苒和白兰无声对视,对方眼中温柔的笑,是腐朽的枯木,沉寂。
日复一日。
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乐苒一瞥四周,帐篷内有三名妇女正躺在铺上,盖着被子,低声呻吟。
乐苒收拾一番,关怀问了几句,捧起帘帐,探头出门。
人群三三两两聚着,提不起精神。
乐苒和白兰同在后厨忙活。
近些天,军中怪象频发。初始,军中人有感不适者,发虚而使不上劲,甚者上吐下泻,瘫软在榻。因人之少,负责人草草归咎为个人身体之因;及更多人染此症状,愈发严重,或至晕厥者,又祸及全军上下,方引重视。
阿尔木大怒,他亦受腹泻折磨,软在床上脱不开身,于是下令彻查造成之因。
大夫诊断:“腹泻之症仅在部分人身上出现,除却水源之患,最大可能便是粮食问题。许有人在粮食中下药,或另一种情况,粮食本身出了问题,发霉的粮食也可致腹泻等疾病——”
于是阿尔木下令,严查后厨所有人,另派士兵携大夫去查看粮食。
营地中央空旷的平地上,乐苒搀扶着虚弱的妇女站立。烈日炎炎之下,燥意涌上心头。妇女们聚集,士兵以长/枪成墙,堵了她们的路,除却士兵,任何人不得动弹。
惶惑不安者,交头私语者,比比皆是。
“这是要做什么呀?”
“是要查什么吗?”
有人移了一步,士兵恐吓:“不许动!”
那人瑟缩身子,不敢言。她紧紧抓着另一位妇女的手臂,双目紧闭,眼泪无声滴落。
乐苒做恐惧的旁观者。
士兵直接掀起帘帐,入内一阵搜寻,搅乱一番天地。兵刃反光,乐苒缩头,避免刺目。
营帐搜寻无果,于是转向后勤人员。威逼下的人群自觉排成长队,接受士兵无下限的搜身,呜咽隐隐传开。
乐苒已作好搜身准备,混在长队中,恰巧士兵来报,与负责将领耳语几句,于是作罢,人身搜查就此停止。
妇女感慨,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乐苒扶着人入了帐篷,被褥杂乱,糟糟地,堆了一地。
有人掩声哭泣:“都是些什么罪啊——”
乐苒默默上前整理被褥,静静听她们泣声,在心间无言。
乐苒和白兰身体康健,人少而负担加重,既要负责后厨浣衣工作,又肩负照顾病员之责,每日忙得抽不开身,常常来往奔走而不得停歇。
“白兰!你——还有你,去照顾阿尔木将军!”
乐苒正端着饭食,和白兰匆匆而行。士兵忽指了她们,命令道。
白兰面部闪过难堪之色,最终以笑掩盖。
阿尔木深受腹泻之害,浑身虚弱无力,躺在榻上,提不起精神来。他神色浑浑噩噩,感受到额头有温热的触感,微睁眼,一见是白兰,色迷迷地抓过她的手,不断摸索揉捏。
“白兰!我亲爱的兰儿——”
白兰勉强一笑,柔柔抚慰,几番欲脱手而无效,终是被迫放弃。
乐苒听不懂阿尔木之言,从妇女的话中,也知白兰处境。两人纠缠的手背,阿尔木时不时的低声,白兰挺直脊背,乐苒瞧出她的不自在。
她背过身当未瞧见,借整理内务之机,凑到书桌旁,看着桌上摆乱的笔墨纸张,有模有样地整理。
心跳飞快,她面色不显,
两张落在桌上的卷筒,乐苒在桌面上展开,瞳孔猛缩。
她安静放下,复归原位;又掀起排在桌面上的纸张一角,一心二用,耳听周遭来往步伐或交谈声,目则聚焦于黄纸内容,未得任何消息。
她目光一一略过桌面,正欲再看时,帘帐一翻,粗犷的声音先入了耳。
“将军,您如何?”
乐苒伸出去的手陡然收了回来,顺势抓过毛笔,挂在笔架上,又叠放乱飞的纸张,故意抬起来,以边角在桌子上撞了撞,做出整理的模样。
伊斯逼问:“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西境语无人懂,伊斯又以中原话再问一遍,调子略微奇怪。
他认识白兰,见乐苒面生,疑心更大。
白兰柔声解释:“阿尔木将军让我们来照顾他。”
伊斯上前围了乐苒一圈:“你在做什么?”
“草民……草民见屋内较乱,想整理一番……”
乐苒恭敬低着头,梗着声,做出害怕状,颤颤发抖地受着伊斯的审视。
伊斯扫了桌子一眼,未见什么重要东西,严厉的神色微收。他冷声道:“以后不要动屋内的东西。”
乐苒恭恭敬敬受训。
“是。”
夜间晚归,心慌之余,乐苒有万幸之感。幸亏依池珩之见,她以女子之身入军营,池珩又变了她的容貌,这才未引起对方怀疑。
不过——
她和池珩的画像怎会在西境手中?
明明她和池珩做暗行者潜入西境一事鲜为人知,西境又怎会知道?陆遇百般嘱托她要看好池珩,更不可能会蠢到四处传播此事,让池珩陷入不可知的危险之中。
那是为什么?
陆遇的叮咛历历在目,乐苒百思不得其解。她仰头,月明千里,光洒万物,白霜铺地。
她倏然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难不成——
有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