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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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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格达勒东南街有一药铺,名曰济世堂,或西南处糕点店五芳斋,皆是我们的暗桩。我们不负责执行任务,首要之事为暗行,传递所得重要信息;他们负责消息的送出。”
“知者少矣,军中独我和陆将军,或潜入格达勒做暗行者。避免外泄,尔等珍重。”
乐苒不忘刘烨的嘱托,她以池珩生病为由,带池珩去济世堂就诊,与济世堂掌柜取得联系,获得最新消息。
抓好药回到茶楼,乐苒吩咐小二去帮忙煎药,再扶着池珩回了二楼客房。
恰值日落西山,余晖斜射,乐苒点了膳食,嘱托小二等下同药齐上。
池珩苦着脸,迫不得已喝下药。
等灯火通明之时,他们关上窗,四顾无人,稍觉心安。
乐苒拿过药方,掌柜写了两张,一张为医嘱,一张为药方。他们仔细端详片刻,池珩端来油灯,小心翼翼用火烤,字迹显形。
两张纸各附有信息,系池明远一事。
——池将军困于军中牢房,机密之要,未能近身辨认真假,闻有招降之意。
——获人之处,雁南回山脚下附近,具体之处不知。
烧了药方,乐苒挥去空气中散发的焦味,两人坐下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
据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西境在雁南回山脚下附近捕获池将军,之后押送军营,关锁其中。池将军为风凌大将,西境痛恨他,必然严加看管。
雁南回山脚下?
招降?
乐苒以指蘸水,在木桌上画出雁南回和格达勒的大致位置,又圈出西境驻扎之所、雁南回山脚下和池明远失踪之地,加以分析。虽然西境同驻扎在山脚下,但山脚范围之光,西境驻扎在北面;池明远则在西南面失踪,两地隔着千里之远。
“失联之所,山脚下,我方亦在此找寻。如果对方真在这儿找到人,未为不可,这儿皆有可能是他的流落之地。”
刘烨派人搜过此地,未有消息,难道有遗落之处?
乐苒顿了片刻,不知该如何言语。目前,仅凭这些消息,无法辨认真假。
关键所在,格达勒抓到人,隐晦行事,以黑布遮挡,又禁百姓言,避免别人知道此事。甚者,兼有招降之意。
遮遮掩掩,难不成在计划着什么?
和池将军有关的人——除了池珩,还有谁?若为池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池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目的?
乐苒疑虑万分,一瞥池珩,其倏然抬头,二人猝然对视。
乐苒收回视线,正言:“所以,我们目前之要,仍是确认池将军的真假。”
“我们未知真假——”
乐苒一顿,忙直起身子,和池珩对视,皆有所悟:“他们未必也知真假。”
西境若在试探,我们未必不能试探。
如果西境胜券在握,他们必稳如泰山,静候所计划之事;如果西境以此为饵,能不能坐得住是其一。若是坐不住,也许会露出马脚。
西境隐瞒,他们广而告之。
池珩当即吩咐小二要冰过的柠檬水解解渴,等人上来后,这才拿过纸笔,落墨成字。
——假做池将军归来之戏,静观其变,不足为他人道也,刘烨除外。
池珩收好,因药之见效,第二日忙上百草堂,以感谢之名掩藏送信真目的。他知道消息最先奉送给陆遇和刘烨,为免去外泄的可能,他们特意嘱托,此为陆遇私信。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池珩道。
乐苒明白,等府衙告示一出,他们还了木牌,乐苒和池珩为格达勒强制收留入军营,由军队统一管理,做随军后勤之事。
乐苒与女子为伍,负责缝补衣物、烧火做饭等琐碎却十分重要的事。
刘烨曾言:“对于流民,格达勒有一套监管制度。流民的安置是最难处理的一个问题,防止流民暴/乱,便是一个考验。流民饥食,人多混杂,他们为了抢食,什么都做得出来,处置不当便是潜藏的隐患。
“格达勒不可能无条件收留流民。我们的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便是,格达勒会在核实流民身份后进行统一管理,即强制收入军营,做随军后勤。男子多为后备役,训练为兵,强抢劫掠之事多为他们所做;女子则集中管理,做些换衣、缝补的后勤工作。”
乐苒又了解,流民中为夫妻者,尚有见面可能。所以,夫妻之名,的确是一个好名头。
分别前,她嘱托池珩:“理智行事。”
军营驻扎在格达勒二公里外,乐苒随之搬迁,混入其中。
乐苒初来乍到,白天茫茫然做着缝补衣物的活,她针脚不好,勉强做活,负责者看不下去,打发她去后厨做饭或浣衣。
她们十人一间,拥挤在窄小的帐篷内。和乐苒同铺而睡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名白兰,肤白貌美,懒懒散散,时常打着呵欠。甚至,负责者常常视若无睹。
乐苒十分疑惑。
初入其中,乐苒尚不适应,夜间翻来覆去,辗转而难入睡。她睁眼,未见白兰身影,迷惑间悄悄起身,正欲在门口透会儿气,陡然见白兰立于夜色下孤高的背影。皎白的月色照拂,是清清冷冷的绝望。
乐苒回屋,权当未见过。
次日天明,她们起身,负责准备膳食。择菜完毕,又去河边浣衣,白兰坐在她身边。
“昨晚我瞧见你了。”
乐苒一顿,笑道:“看来我失败了。”
“辗转反侧未入眠,你有心事?”
白兰看似有谈话之愿,乐苒不失君子之美,闲闲地和她聊起来:“我想念我丈夫了。”
白兰一笑:“只要活着,总能见面的。”
乐苒欲再问,见负责者过来巡查,遂不再谈。之后从别人的谈话中,乐苒得知,白兰原是流民,丈夫安在,不过一个月前她丈夫去世,她又因美丽之貌,引得士兵们调戏,从良妇成了娼女。
乐苒微愣,所以她那句话,竟隐藏羡慕之意。
她们警告乐苒不要和白兰多接近,怕落她的下场。
在军营中待了三天,乐苒越发不能适应。少有的妇女能侃侃而谈,大多数则沉默不语。
乐苒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什么?
麻木。
是的,麻木。没有一点期待,像个提线木偶人。人们机械地坐着,没有一点聚集在一起热闹谈天的欢声笑语。
如果逃难而来是为求一线生机,曾经百般躲藏避难而无法饱腹的生活在安稳下来之后,发现不过是另一个没有尽头的地狱,这种生活的确没有什么期待感。被蹉跎了的生活斗志,人没有精神之求后,剩下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活着已消耗巨大的力气,妄谈幸福或者尊严。
活着,仅仅是活着本身,而已。
乐苒置身其中,茫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