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羊杨阳

6、大婚

　　初元伍年初，是我大婚的日子，京城所及之处，都挂满了红绸，挑起了灯笼，贴上了喜字。
　　吉时到，凤冠霞帔，上喜轿。快要进宫门时，我撩开帘子最后往北方看了一眼，那是玉门关的方向，是心之所向。
　　大殿里，站满了前来朝拜的文武百官，我从李贤手里接过凤印，淡淡道“臣妾谢陛下。”官员见状也纷纷下跪，反复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仪式枯燥又漫长，本以为自己会不耐烦，可到头来却什么情感都没有，只是如同提线木偶般遵守规矩。
　　礼毕，待众人退下，李贤把手伸出来，示意我握着，我只是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他牵着我一步步走上皇位坐下，面无表情道“婉儿的国色天香，让朕越发不安。”
　　“陛下何意？臣妾不明白”
　　“无事，婉儿一会就会明白的”他这话听着冷冰冰的，让我不由得起了个寒战。
　　“把人带上来。”殿门打开，苏云舟被人拖了上来，昏迷不醒，手脚都被缠着铁链，脸上还有几处乌青和血迹。我怔住了，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喃喃道“他怎么会在这阿”
　　李贤没回我的话“宣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定安王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即刻处死。

　　我不可置信地转头盯着李贤，质问道“李贤！你什么意思？你要对他干了什么？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吗！”一旁行刑的宫人拿着刀朝苏云舟步步逼近，我意思到不对，想要站起来，李贤一把将我禁锢在皇椅上，死死不能动弹，任凭我怎么拍打，他还是呆坐着不松手。
　　“住手！都住手！别碰他！他没有通敌叛国，是诬告，是诬告！他没有！李贤，你知道他没有通敌叛国的…你放过他，你放过他，求求你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住手，求你了，别杀他，放他走…」整个大殿都是我的哭喊声，可任凭我嗓子哭哑了，李贤还是无动于衷，冷眼看着。
　　宫人没有半分停顿，刀直直地戳进他的心口，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低头咬在李贤的手上，他吃痛，手松了松，我趁机摆脱，头也不回地奔向苏云舟。他呕了一大口血，我害怕极了，把他抱在怀里，按住伤口企图让血慢些流，可是为什么没用呢，怎么止都止不住“不要死，不要死，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苏云舟，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
　　怀里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手抚上我的脸“婉儿，这次恐要食言了，梨子恐怕给不到了”我气笑了，握紧他的手，浑身止不住颤抖“傻子，我可不同意，你得好好活下来，带给我，听到了吗……”他没有回我，只是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我不敢再问，也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只是将他又抱紧了些，下巴抵在他的额头，眼泪从凝滞的眼睛里像泉水样的涌出。我的苏云舟永远长眠在了我的怀里。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起身，身上沾满斑斑血迹，让本就鲜红的婚服变得更加刺眼。我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眼神空洞“陛下，您还真是…半分希望都不给我留呢，步步算计，我斗胆一问，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让他活。”
　　“是。”
　　“先用苏云舟的命威胁我入宫，让上官家可以一心辅佐你，巩固你的帝位，再把他杀了，这样你唯一的威胁也没了，兵权也顺其自然回到你的手里，简直苦心积虑。如今我是不是该恭喜陛下，高枕无忧了。”
　　李贤上前猛的抱住我，“婉儿，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家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推开，“啪”甩了他一巴掌，用近乎疯魔的语气“可笑！我不认为现在陛下会有人应该有的情感，若是有，你也不会杀他了。他守护天下，可天下竟容不下他，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啊。陛下，做事不能这么赶尽杀绝，我只是想让他平平安安的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我抄起地上的刀就想往李贤身上砍，被他拦了下来。他把我关进了宫殿，还将殿中的利器都收走了，怕我自行了断，我自然不满，把能砸的都砸了，活的痛苦极了，日夜以泪洗面。不过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能减轻痛苦的法子，喝酒，只要醒着就喝酒，等睡着了，就没这么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的门被打开了，我捂着眼睛，难以适应突然袭来的强光。来的人是阿娘，我还以为是我瞧错了，揉了揉眼睛，阿娘不知怎么了，消瘦了不少，满脸沧桑。我问了她，她一开始还不愿说，后来我态度强硬再三逼问，才不得不松口。自大婚后，朝廷局势动荡，许多官员联起手来打压上官家。阿娘讲得轻松，草草应付，可我知道，如今上官家在生死关头，稍微行差踏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我不能再如此颓废，我已经痛失所爱，不能再失去整个上官家了。
　　苏云舟，你且先等等我。

　　阿娘走后，我求了李贤，他回我说只要我继续好好当这个皇后，他就满足我的心愿，将苏云舟的骨灰洒到护城河里。我同意了，云舟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守护好京城，如今他做不到了，那便我来帮他。

　　三日后，我挽上了高高的发髻，插上凤簪，穿上珠光宝气的衣服，换成一副笑脸，成了大家眼里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后，陪着李贤应付朝臣。日子久了，恐怕就连李贤都以为我变回了从前那个上官婉，只有我知道自己有多么恶心这一切，可我必须这么做，上官家还在，我不能让整个上官家都为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