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羊杨阳

5、送别

　　初元肆年末，皇帝驾崩，长子李贤继位。
　　这事来得突然，皇帝突染肺病，还未足半月就去了，举国上下悲痛万分，遍地挂丧幡。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太后宣入宫，该来的还是会来。
　　果然如我所想，刚行完礼，太后就屏退旁人，单刀直入，没给我半分喘息的时间
　　“婉儿，该入宫了。”
　　“回太后，婉儿已心有所属，怕是不能从。”我垂着头，死死不肯松口
　　“上官婉！这是你能反抗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姑母这么生气，以往什么事她都处处依着我，顺着我 ，如今看倒是我放肆，忘了身份，可我实在不服气，哽咽的问“姑母…婉儿有心上人何错之有。您从一开始就想让我当太子妃，现在又想让我入宫，姑母，大唐贤良淑德的女子比比皆是，为什么就一定要婉儿呢。”
　　她走到我身边，伸手环住我，叹了口气“婉儿，别怪姑母狠心，要怪就怪你姓上官，是堂堂宰相之女，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普通女子可以自选夫君，可你不行。婉儿，该长大了，别再做那不符实际的梦。”
　　“任何事本宫都能松口，唯独此事，没有商量。”太后松开了手，朝门外吼道，“来人，婉儿累了，送她回去吧。”随后甩袖而去
　　我被宫女请了出来，可我还是不死心，砰的一下就跪在太后的宫门口，任凭旁人如何劝，不动半分。年末了，天气越发冻人，我跪了半个时辰，膝盖就僵了，没了知觉，但我还是没有起来，因为我知道，要是起来了，我与苏云舟就真没有以后了。过了许久，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拥着李贤走来，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是自己走了过来，他伸手想将我扶起，语气凌厉“起来吧，没用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躲开了。李贤起身，俯视着我，沉着冷静，让人愈发摸不清他的情绪
　　他讽刺地笑了笑“朕知道你喜欢苏云舟。”我还是低头，只不过背有些僵直了。他看出了我的变化，面容越发严肃“先帝死前，给了朕一道圣旨，你猜是什么。”………“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定安王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罪不容诛。朕念其功名赫赫，加恩赐其自行了断。”
　　我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般，手脚冰冷，耳洞嗡嗡作响，两眼模糊，咽了口气，仰着脖子，大声辩驳
　　“不可能！他不可能通敌叛国……”
　　“朕当然知道！先帝自然也知道，可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花园里，最娇艳的花往往会被人最快砍下，因为太突兀了。苏云舟也一样，他的优秀碍了不少人的眼。你知不知道这道圣旨一旦颁布，朝堂上有多少人会高兴到不能自己。”他毫不客气地冷声呛了回来，“为了大局，他注定是活不久的。”
　　我呆了许久，脑子里乱成浆糊，哑声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
　　皇帝用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朕还缺一个皇后，你很适合。”
　　我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好，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最近边关动荡，让他去平定吧，总之别呆在京城。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好说，好说。”他大笑地转身准备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道“李贤，我曾以为你与旁人不同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的。不过也对，自古哪有单纯太子，只不过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他没转头辩驳，只是脚步顿了顿后继续走了下去。

　　那日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去的了，总之把是阿梨吓了一大跳，急得不停问我“姑娘怎么了，怎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抱着她默默流泪，嘴里喃喃。
　　圣旨第二天就下来了，简直是迫不及待，连年都不让他留在京城过完。阿梨焦急寻我的时候，我正坐在梨树下，望着天空发呆，任眼泪从脸颊流下来，看来是躲不掉了。我抬手擦干泪水，伸手折了支梨枝，揣着昨晚写的信，去了城楼口。街上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都是来送行的，我老远就看见苏云舟了，他也看见我了，小跑过来，一脸无奈道“今日可不许哭鼻子，边关突然有些动荡。”我咬着牙笑着点头，努力不让他看出破绽，把梨枝递过去“给你的。”
　　他笑得更灿烂了，我本想说些话，可还是没狠下心，只是把信往他怀里一塞，告诫道“到了边关之后再打开。”他同意了。
　　他抱了抱我“等我回来。”
　　我没回答，扯开了话题“你们是不是要出发了。”
　　苏云舟上了马，领着兵出了城门，这一幕可真是眼熟，短短数日，心境却大变。他突然转头，对上了我的视线，我们对视相笑，中间虽相隔千万人，可心意相通足矣。看着他背影越来越遥远，眼角还是湿了。
　　苏云舟，你守护天下，我守护你。拼上所有，也要护你周全。

　　三日后，封后的圣旨下来了。阿梨还闹了笑话，追着我问“是不是圣旨是不是给错了”，我没有责怪她，只是反问“陛下不好吗。”她认真且严肃回“陛下好也不好。”
　　“此话怎讲。”
　　“好的是陛下万人之上，姑娘嫁过去定不会受欺负，这不好的是，姑娘的心却不在此。”
　　我抚着圣旨，轻笑“你倒是看得通透，只可惜我如今没了旁的心思。若能换天下安定，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