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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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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芥舟堂前,近乡情更怯,任惜辰反而有些迟疑,他静静地伫立在门前,看着熟悉的琉璃瓦貔貅石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进去。
守门的年轻小弟子见他徘徊良久,上前一礼,问道:“公子,此处是仙门芥舟堂,您有什么事······”
突然,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盯着任惜辰语无伦次道:“您······您是五长老?”
任惜辰笑道:“是我,任惜辰。”
小邵的眼睛红了,哽咽道:“五长老,真的是你吗!这些年芥舟堂不知道派了多少拨人去南岭找你,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您在南岭出了什么意外,再也回不来了呢!”
任惜辰拍拍小邵的脑袋:“我在墓地看到你们替我立的衣冠冢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难过啦。”
“五长老快进来吧,您先回小槛轩休息,我这就替您去通传宗主!”小邵吸溜了一下鼻子,忙不迭地打开结界,破涕为笑道,“宁宗主要是知道了您回来的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邵兴奋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差点没一个跌咧摔倒在路上,朝着留云殿的方向小跑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任惜辰沿着拂花小径独行,正是傍晚时分,芥舟堂内来来往往都是结束修习后从校场回屋舍的弟子门生。
一路上从身侧擦肩而过的面孔中,有熟悉的老弟子,也有陌生的新门生。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人认出一身粗布道袍的任惜辰。
拂□□的青砖旁开着淡蓝色的小花,微凉的晚风吹在额发上很舒服。芥舟堂的一草一木都没变,似乎都一如当年。
任惜辰轻轻推开小槛轩的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烛光亮起,照见小屋内的种种陈设。
任惜辰往自己的木床上一躺,没有铺设被褥的木床硌得人背疼,他两手蜷曲枕在脑后,怔怔地盯着屋顶结网的蜘蛛发呆。
他终于回家了,像完成了一件很漫长的使命一样,他现在只感到无限的疲惫,这七年恍如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心力交瘁的梦。
虽然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依旧有种不真切的无力感,仿佛一闭上眼,就会被那个暗无天日的梦魇重新吞噬,回到没有光的万丈深渊之地。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蹲在床底下摸索了一番,找出一个灰扑扑的小木匣。
打开木匣,里面一坨黑糊糊的干泥巴,巴掌大小,定睛一看,才能勉强看出这玩意有鼻子有眼,是个做工粗糙的小陶人。
任惜辰轻轻摩挲了一下陶人,把它重新摆放回床头。这是当年陌原山大火之后,他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遗物,也是他追思姬枫最后的念想。
因为害怕去南岭一路山高水远磕碰坏了,任惜辰就把陶人用木匣子暂时封存了起来。虽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玩意,对任惜辰来说却价值千金,内心也能稍稍感到踏实安定。
突然,一阵稀碎的脚步声哒哒哒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银铃般清脆的咯咯笑声,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娃吃力地迈着小短腿从从院门外跨了进来。
看到任惜辰时,小女孩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打量了他两眼,眉头一皱,讪讪地安静了下来,一边吃着手指头一边犹犹豫豫朝身后望去。
任惜辰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到身后的来人,正是芥舟堂宗主宁流年,以及药寮的宋卿书宋长老。
女孩蹦蹦跳跳扑到宁流年面前,抱住他的腿含含糊糊道:"爸爸,抱!"
宁流年一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眼睛则定定地看着任惜辰,两人对视一笑,不由眼眶都泛上了微红。
宋卿书将女娃从宁流年腿上拽开,一把抱了起来,轻声哄道:"嘘,岚岚别闹。"
任惜辰起身,口中有些微微发涩,良久才道:"堂兄。"
宁流年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宋卿书抱着女孩,温柔地笑笑道:"回来就好,小辰,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有多担心你。"
任惜辰向她一礼:"多谢宋长老……哦,现在应该叫嫂嫂了吧。
宁流年和宋卿书自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两人早有婚约。早年还有书信往来的时候簌簌就在信里提过,堂哥堂嫂已经定下了婚期,就在两年后,等任惜辰一回来刚好能赶上他们的洞房花烛。
没想到,物是人非,任惜辰一走就是七年,宁流年和宋卿书为了给病重的任老宗主冲喜在四年前完婚。如今再回到芥舟堂之时,已经生了个瓷娃娃似的小侄女。
他走上前,笑着掐了掐宋卿书怀中的小女孩:"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宁流年道:"卿书取的名字,叫宁岚岚,三岁。"
宁岚岚一点不怕生,水汪汪的眼睛一直好奇盯着任惜辰,宋卿书对她轻声道:"岚岚,叫小叔叔。"
宁岚岚不好意思地往宋卿书肩膀上一埋,露出脸上一对小酒窝,奶声奶气道:"小叔叔。"
任惜辰捏捏她肉乎乎的小手:"好乖的小豆丁。"
小豆丁生气地横他一眼,直往宋卿书怀里钻,鼓着小脸蛋道:"不要掐我!"
夜色落寞,沉寂的小槛轩久违地点起了油灯,窗影间透出一片温馨的昏黄。
宁流年和任惜辰对坐在桌子两侧,宋卿书沏上香茶,淡绿色的茶水划过一条好看的直线,从壶中倒入瓷杯:"来小辰,别喝酒了。"
任惜辰道:"谢过堂嫂。"
"阿辰,"宁流年问道,"这些年,你在南岭过得如何,为何现在才回来?我派人去过不止一次南岭,却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宋卿书抱着宁岚岚,贴着宁流年身边坐下,道:"要知道,听说山鬼族那边也一直在打探你的下落,郁殊这么神通广大,也依旧是毫无音讯,你究竟去了哪儿?"
任惜辰轻松一笑,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将面前的一盏茶一饮而,道:"我失明了。南岭蛮夷盗匪横行,我与他们结怨不少,怕他们来寻仇,眼盲后一直简居在深山。后来在偶然遇到一位云游隐世的老医修,才治好了我的眼疾。"
"如何会失明?"宁流年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任惜辰道:"那日在地牢端给我的毒里,不只有东汶散,应该还掺了其它剧毒,因为量不大,所以不易察觉。那日簌簌来信,告诉我祖父过世,我心绪不定,残毒渗入了六脉,猎妖途中被狐妖一掌拍落河中,在岸边醒来后,眼睛就看不见了。等我勉强回到居所,已是多日之后,青鸟一直关在笼中,也已经死了"
"都是我医术不精,"宋卿书抓过任惜辰的手,撩起袖子就要给他把脉:"余毒都解了吗?我给你看看。"
任惜辰抽出手,笑道:"已经没事了,此毒隐密,又是慢毒,本就不易察觉,堂嫂不必自责。"
"真的不用吗?"宋卿书担忧地问道。
任惜辰摇摇头:"放心,我没事。"
宁流年像是要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一向温和的声音也不由染上了怒气:"天君阁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处心积虑地非要治你于死地?"
任惜辰眼中看不出什么神色,拿起酒壶仰头闷了一大口,无所谓地笑笑:"归慈老祖的心思,又如何能琢磨的透,我只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笑。"
"你不知道,天君阁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宋卿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着任惜辰道,"还记得叶世安吗?如今在芥舟堂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就算是你堂哥身为宗主,也不能不听他的安排。"
"叶世安?就是祖父那个不成器的二弟子吧,"任惜辰眉毛一挑,"他怎么了?"
"他傍上了天君阁的庇佑,"宁流年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憋屈的无奈,"这些年,山鬼族在仙门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天君阁借要督查异族的名义,也开始在宗门中渗透势力 ,叶世安就是受天君阁的任命,才当上了是芥舟堂的督使。"
宋卿书轻轻呸了一声,不屑道:"他就说一条忘恩负义的走狗,还说什么山鬼族,他才是芥舟堂最大的眼线,吃里扒外的东西。"
"如今的天君阁,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宁流年叹道,"恐怕要变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