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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归来 ...

  •   集市上人来人往,有耍花枪的,有卖时令蔬果的,世家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官宦小姐携着乳母丫头,一片车水马龙的喧嚷景象,好不热闹。

      远远的,从一片穿红戴绿的才子佳人间,挤出来一位灰头土脸的道长。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袍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也是一道黑一道白,几乎看不出其本尊模样,要不是他背上背的那把剑,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剑倒是把好剑,剑鞘用紫沉木雕成,在阳关下闪着光泽,雕龙绘凤,润得像块玉。

      这样一个人,配上这样一把剑,走在集市上实在是醒目。周围不少识货的路人都不由频频侧目,啧啧暗叹一声可惜。

      落魄道士走进一家茶楼,店小二迎上笑脸,哈腰道:“这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劳驾给我打一盆水,再来一盘凉糕、一碟杏核、一碟春卷、一碟桃酥、一碟五仁馅、一碟鸳鸯卷、一碟龙须饼,再加上一壶上好的半盏春。”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在道士那身破道袍上上下下转了转,犹豫道:“客官应该也知道,我们的来云斋的茶点是整个东郡都出名的,用料好不说,师傅手艺也精细,一枚桃酥就要半两银子,一钱茶叶就要十贯,一碟……”

      道士从腰间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放在桌面上,问道:“够吗。”

      店小二立马眉开眼笑,捣蒜似得点头嘿嘿笑道:“够了够了,小的这就给您去吩咐。”

      等来人洗干净面容,店小二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位乞丐似的道长竟然还挺清俊,修仙之人不显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好好一个陌上佳公子,也不知怎的混成这副潦倒落魄的模样。

      任惜辰还不知道,自己在店小二眼中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场“纨绔公子被赶出家门乞讨多年后继承万贯家财”的说书戏码,他实在是太饿了,从南岭赶路到东郡,一路上风尘仆仆,这是他七天以来吃上的第一顿像样的饭。

      很快,风卷残云间,桌面上就只剩下了一堆干干净净的碗碟,任惜辰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记忆中的龙须饼还是原来的味道。

      听着茶馆里歌女咿呀的戏文,熟悉的乡音萦绕在耳畔,任惜辰的眼眶微微一湿,笑着把半两银子拍到桌上:“小二!你的小费,走啦!”

      走到来云斋大门边,任惜辰的目光被贴在木门上的红色辟邪纸给吸引,他凑上前仔细一瞧,挑眉问道:“小二!这是哪来的符纸?”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这是本地山鬼族的辟邪符,听说啊比天君阁的镇阴符要灵验,现在大小商户都时兴这个。您要是想要,得等七月十五去陌原山脚下排队,有山鬼族人发放的,每个人只能领定数,不要钱。小的去年天不亮就去山脚排着队了,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才领到呢。”

      任惜辰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泛黄的红裱纸边缘,问道:“不知这山鬼族,近年来可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哎哟,这我可不敢讲,小的就是一跑堂的,哪里知道这仙门中的事情。不过这几年呀,山鬼族的风头可是盛的很,听说他们那位伏仙君是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的狠角色,连天君阁归慈老祖都打他不过。”

      任惜辰眉头一皱:“什么伏仙君?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山鬼族的那位大当家,姓郁,这伏仙君呀是他的别号。”

      伏仙君,任惜辰揣摩了一下,不由失笑,郁殊给自己取一个如此挑衅又张狂的名号,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仙门留。

      吃饱喝足,任惜辰到临近的布庄买了一身干净的布袍,找了家简陋的小客栈舒舒服服泡了个汤,将自己上下拾掇一新,这才重新提剑上路,前往日思夜想牵挂数年的芥舟堂。

      修仙之人本来就不易老,脱下褴褛道袍的任惜辰模样一如当年,眉眼间看不出多少变化,不过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却比当年更多了几分落拓不羁。如果说当年的任惜辰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那么如今的他便是穷山恶水里滚出来的老油条,少了清高,少了年轻气盛的棱角。

      毕竟再怎么心高气傲的人,在南岭那片苦水凄凉地呆上七年,睡的是茅屋,盖的是稻草,顿顿糙米馒头配野菜,除了零星村庄就是无边的旷野和深林,锋芒也早就给磨没了。

      任惜辰一边走,一边抄起腰间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叹了口气。喝惯南岭辛辣的烧刀子,再喝东郡半盏春,此酒虽然醇厚,但是酒意都在后劲上,不像烧刀子那般容易上头,竟还有些不习惯。

      行至芥舟堂附近,在山脚下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仙门内的飞檐斗拱檐牙峭壁,氤氲在朦胧雾气中,只透过枫林露出隐约四角,看不真切。

      任惜辰没有着急上山,而是先去了后山山脚的一片土坡。

      土坡寂静无人,一排排整齐的坟茔在艾草丛间露出青石碑尖尖的小顶。此处是芥舟堂的家族坟地,任惜辰的父母和祖父,都葬在这儿。

      祖父任峰在任惜辰离开后的第二年就仙逝了,任惜辰是从簌簌寄来的信笺上的得知这个消息。在任惜辰的记忆里,祖父的年纪虽大,但身体一向硬朗。当年自己被天君阁责罚一事对他是很大的打击。任惜辰时常想,如果没有自己,祖父会不会能多活几年。

      碧绿的艾草掩映在墓地四周,一棵棵很精神,泛着微苦的艾香。

      “爹,娘,祖父,阿辰回来了。”任惜辰将残酒洒在墓地里,喃喃自言自语道。

      他拔了一把青艾,信手卷成一捆,当作掸子将祖父墓碑上的灰尘掸去,又压实了坟头的黄裱纸。林画桥和任之修的合葬墓旁长出的零星野草,也被任惜辰一一拔去。

      正欲离开,左旁的一座墓碑吸引了任惜辰的注意,青石碑上用红朱砂镌刻着五个大字――“任惜辰之墓”。

      任惜辰自嘲一笑,给自己的坟墓也扫了扫,心中感慨道,想不到他还有活着给自己扫墓的一天。

      难为芥舟堂还给替他立个衣冠冢,七年不见,估计都以为他真的客死异乡了吧。”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起自己的坟碑,没有卒年月日,下面用小字刻着显考显妣的名字,还有贤妹任簌簌。

      按照仙门的规矩,亲传弟子的名讳也是要上师父碑文的,可是作为任惜辰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的墓碑上却没有刻郁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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