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日记》空门在

8、第 8 章

　　宋公子近日轻减消瘦了不少，整个人如同一株细弱的竹，孤单静默地待着，瞧着楚楚可怜。
　　他攥着小刻刀精神恹恹，本就没什么气力，现在更是虚弱，划在美玉上的刻痕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简直是暴殄天物。
　　若是我才来疏影园伺候他那阵，看他重病缠身却乖巧安静定是会上赶着去同情他，但如今我已经摸清了宋公子古怪的套路。
　　他这是正在闷声不响地运量风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
　　宋公子重复旋着小刻刀，许是刻痕深度还是不足，于是他让我取来了一只小锤，打算用小锤击打刻刀借力。
　　谁知砰砰两声，他鼓捣了近半月的扭曲的缺耳玉兔又被砸掉了尾巴。
　　宋公子耷拉着肩膀垂头呆坐在几案前，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眼睛又湿又亮红通通的。
　　他把缺耳兔攥在掌心中难过了一阵，随后又摊开掌心对我说“小古，拿去扔了。”
　　我木木地瞪圆眼睛，我知道我要发达了。
　　宋公子不分昼夜的雕琢虽然让这玉石贬值不少，但它本身玉质世所罕见，改日我溜出府去定能换不少银钱。
　　我当宋公子面儿红着眼眶宽慰了他几句，随后乐颠颠地找个地方藏宝贝。
　　刚溜出疏影园就和落果撞了个满怀，缺耳兔可怜巴巴地从我袖中滚了出来。
　　我好恨，我真倒霉，落果最是油盐不进，被她知晓我打算变卖玉兔或是偷溜出府我绝对是难逃重罚。
　　落果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我一番问我“去哪呢？”
　　我强自镇定，眼疾手快地将缺耳兔掩入袖中，正打算编个由头搪塞她，就听她哼笑了一声“哦，替宋公子给殿下送玉饰？”
　　当下我尴尬又无助，慌乱地“嗯”了一声，心里正指望着落果把这事儿赶紧忘掉，就听九曲回廊处传来浑厚低沉的嗓音“送过来。”
　　我顿时如遭雷劈，汗毛倒竖，我楞楞地挪过去，脚下似有千钧重。
　　祁王正与长疏公子并肩站在檐下，两人俱是器宇轩昂，长身玉立，凛冽的冬风拂过檐下的护花铃丁零作响，这氛围莫名地旖旎。
　　我战战兢兢地在祁王足边跪下，恋恋不舍地从兜中掏出缺耳兔，双手捧着递给祁王。
　　小丫鬟直视祁王尊颜那是大罪过，但我在惶恐惊慌之中还是抽空偷偷望了一眼。
　　祁王伟岸英挺，身披黛蓝大氅，领口轻柔的白羽在斜风中微颤，浓眉墨黑锋利，眼眸亮若星辰。
　　此刻若有人说祁王是天神下凡我也会深信不疑，不出意外的话宋公子今后有福了。
　　祁王将缺耳兔拿在手中打量。
　　长疏公子轻笑道“这小……鼠？惟妙惟肖，很是别致，制成玉佩今后佩戴入宫那可是要羡煞旁人。”
　　祁王将缺耳兔收入掌心“长疏，这是小兔。”
　　虽然祁王的语气冷静平和但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我就能窥见他心里正暗自欢喜。
　　长疏公子尴尬地咳了一声“玉……兔也作月兔，长守月宫，隐喻相思，殿下这是……”
　　“长疏休要胡说。”祁王玉白的面上泛起了一抹绯色，“梅丞赠我玉兔多半是为感激我近日对他的照看。”
　　我跪着呆若木鸡，脑瓜子里反驳祁王的声音嗡嗡地：你的梅丞现在病恹恹的根本没可能想起你……你手里的缺耳兔原本会变成我口袋里的银钱……
　　“宋公子对殿下心存感激，身体抱恙仍托婢女奉上如此厚礼，殿下若不前去探看是乎有些失礼。”如果我会隐身术我一定扑上去捂住长疏公子的嘴，我的脊骨似乎被抽去了，软绵绵地跪趴下去，一旦我干的破事败露，祁王恼怒之下绝对会拉我去喂狗。
　　“前些时日我去看他，他并未与我多言语只顾着伏案雕刻，我当时气他孤傲冷漠也并没给他好颜色，没想到今日他将这用心雕刻的物件赠与了我，我错怪他了。”祁王低头作沉思状，面上显出悔恨歉疚的神色。
　　回到疏影园后，我一直胆战心惊，差点打碎一对凤凰琉璃瓶。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祁王果然来了疏影园。
　　他装作一副顺道来看看的样子，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我。
　　这一个时辰里他不怕麻烦地换了一身茶白常服袖口点缀松枝，寒冬腊月的这外裳面料却是十分单薄，祁王换这一件多半是图它剪裁修身，他腰间还系着银纹束腰走动间华光璀璨，周身笼着一阵浅淡的腊梅冷香，这气质简直活脱脱一只开屏求偶花孔雀。
　　无论祁王伪装得如何得漫不经心，他刻意打扮的用心都极为昭然。
　　令我崩溃的是，这短短一个时辰缺耳兔完好的那只耳朵就已经被打磨穿孔并系上了红丝线，现在正垂挂在祁王腰间，古怪突兀，不忍直视，但貌似祁王毫无所觉且连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刻意显摆的嫌疑。
　　我真想把祁王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