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日记》空门在

7、第 7 章

　　宫中又送来了藕荷酥据说是太后听闻宋公子近日胃口不佳，特意差人准备的。
　　黄澄澄的糕点摆在翡翠雕花碟子里，小巧精致，芳香四溢。
　　宋公子貌似很喜欢吃藕荷酥，他生病时或是生气时其他什么都吃不下，仍然会吃少许藕荷酥。
　　但是这次送糕点的嬷嬷看起来有些面生。
　　她灰白的云鬓中插着两只黑檀素簪，提着糕点盒进门跟在领路丫鬟身后，一直低垂着头。
　　宋公子在案前专心地调整着小刻刀的刀面，我作为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正陪在宋公子身侧，替他霍霍的磨刀。
　　嬷嬷将提盒放在宋公子身边时，手微微发颤。
　　我余光瞄见嬷嬷放下糕点却未转身离开，她抬眼盯着宋公子，眼中热切的不舍和怜惜浓郁得似要化作实质。
　　宋公子有所察觉，于是抬起头来。
　　嬷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唤他作小公子，宋公子震惊地微微睁大眼，手也由着她紧紧拽着。
　　他俩在我身边久别重逢声泪俱下地寒暄。
　　我仍然埋头霍霍地磨刀，其实耳朵也没闲着，余光刷刷地扫射，一切情况，皆在掌握之中。
　　嬷嬷是看养宋公子长大的乳母，久未见到他，思念不已，牵挂他身体单薄虚弱，就四处托关系趁太后给宋公子送藕荷酥这个机会打点一番混进了疏影园。
　　两个人小声谨慎地抱头痛哭，弄得傻傻在一边磨刀的我感到有一丝丝尴尬。
　　嬷嬷打开放着藕荷酥的提盒隐秘的夹层，拿出了一碟说是她亲手做的梨花糕。
　　她一边拭泪一边泣诉，这次见了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再见，还记得宋公子小时候就喜欢吃她做的梨花糕，一见着她就缠着她要，她现在上了年纪快要回乡养老，宋公子又软禁王府，以后可能也再没有机会尝一尝了。
　　她伸出枯瘦的手将梨花糕递给宋公子，眼珠被眼泪蒙着更显浑浊老态。
　　宋公子眼睫微微濡湿，小心接过，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吞咽后片刻时间，宋公子便开始脸颊泛出异样的绯红，一缕暗色的血从嘴角滑下，他咬牙强自撑着才未倒下，昏厥前最后一句话是劝嬷嬷赶紧离开。
　　我察觉宋公子中毒，惊吓得差点魂不附体，像一只离弦箭一样射出去，大声呼喊快请大夫。
　　我明白要是晚一时片刻害宋公子归西，那我就小命不保，祁王绝对会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谁曾想来的最快的不是府中大夫，而是府里那位骗吃骗喝的老头儿。
　　他一把年纪了胡子花白，皮肤干瘪蜡黄，看似都快入土了，但提着破破烂烂的小药箱跑来时气还喘得挺匀净。
　　宋公子原本就病歪歪，此刻更是命悬一线，危急时刻，我干脆赌一把，老头儿靠近宋公子，我也没拦着。
　　就看他将宋公子像摆弄一只人偶一般掀上雕花大床，摸了摸宋公子颈侧脉搏，仅瞄了一眼他脸侧红晕和口中淤血，就迅速往宋公子口中喂入了一粒漆黑药丸。
　　我瑟缩在一边惊吓得哆哆嗦嗦手脚发软。
　　而那个嬷嬷似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一趟，竟然没有趁乱逃跑，她跪在宋公子身侧一直拉着他的手，哭声嘶哑凄厉，双眼通红肿胀，还一直叠声自问怎会如此。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情真意切。
　　没想到这老头儿其实还真有些本事，就被他这么简单粗暴胡乱诊治一番，宋公子止住了呕血，脸上的红晕也开始明显退却。
　　“梅丞！”祁王还没进门，就开始呼喊宋公子的名字，语气焦急恐慌。
　　他应该是刚从宫中赶回来，额际汗湿，发丝凌乱，身上还穿着靛蓝的朝服。
　　老头儿对祁王交代，因为宋公子脾胃虚寒，梨花糕清热镇静，此物与宋公子体质相斥，他本就不宜食用，还好及时服用药丸，此时已无大碍，但是梨花糕宋公子绝不能再吃，否则恐有性命之虞。
　　老嬷嬷哭天抢地的呼喊梨花糕是宋公子自小吃到大的，怎会与他体质相斥?她视宋公子如亲子，又怎会忍心下黑手害他?
　　祁王皱了皱眉，剑眉凌厉，深邃的眸中似是积蓄着冰寒的风暴。
　　老嬷嬷被府兵粗鲁地拖了出去。
　　祁王坐在宋公子床边，用手指轻轻触了触他柔软嫩红的脸颊。
　　祁王语气平直低沉但极具威慑力“公子今日症状是遭混入府中的毒妇下毒暗算所致，休要作他说，若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我和老头都瑟瑟发抖慌慌张张地跪趴在地上连连称是。
　　也许是我土里土气平平无奇的样子，看起来又傻又可怜，祁王倒是没要了我的小命儿，仅仅赐了我五十大板算是警告，庆幸的是打板子的小侍卫没吃饭还是怎的，打得是有气无力，打完之后他还礼貌的将我扶起并自我介绍说他叫魏哥儿。
　　我能捡回一条小命其实全靠老头儿神兵天降，妙手回春，我也决定在心里再也不唤老头儿为“老头儿”而改称他为“大仙”。
　　宋公子中毒的第二日，我打算趁着云深雾重躲进假山里偷懒睡个回笼觉。
　　然而绕过一丛石林时，看着一片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道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随着我走近，脚下的液体粘稠而腥臭，雾气腾腾的梅林中隐隐传来阵阵恶犬争食的咆哮声，我被吓得心脏咚咚狂跳，慌乱逃跑时，匆忙间瞥见碎石间落着一只折断的黑檀素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