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祁王今日不知为何尤其的意气风发,背负双手从绿廊踱步过来,华衣烨烨 ,墨黑的发尾在晨光中轻轻浮动,脚步轻快,肩背挺拔如松。
怪事,祁王往日来疏影园可都是扮作一副焦急、忍耐、毅然赴死的神情,今日像换了个人似的,多半祁王对昨夜算命先生慷慨激昂的“天赐良缘”论深以为然,他此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乾坤已定的欢愉和自信。
祁王身后还跟着雪市上绑来的老头儿,老头儿今日梳洗打理了一番还真有“起亡人,肉白骨”的神医气度。
我顿时乐了,机智如我,立马放下手中的扫帚,抓了张抹布跑进内室,对着只青玉花瓶左擦右擦,并竖起了耳朵偷听。
宋公子正执一卷书端坐窗边,日光穿过花影投射在脸上,肤白若雪,羽睫扑闪扑闪,清秀而恬静。
祁王衣袍一角刚刚掠过屏风,宋公子便眉心微蹙,薄唇不耐地抿着。
我第一次看见祁王主动将他与宋公子的距离缩短到三步以内,祁王站在宋公子身侧弯身探看宋公子手中的书册。
祁王轻声问“在看什么?”
宋公子冷淡地回“走开,挡着光了。”宋公子往一侧倾了倾身,刻意离祁王稍微远了些。
透过书架的空当,我看见祁王脸上疑惑和恼怒的神情一闪而过,也许他正困惑命定之人对待他为何会如此冷漠,随后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用手将书卷夺了去“别在此处看,强光刺眼。”
“你又来做什么?”宋公子的语气中充斥着冷漠和愤恨。
祁王退后了一步,拍了拍掌,随后老头儿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进门来,开始装模作样地为宋公子诊治。
宋公子净白的手腕被老头儿拉过去,腕骨纤细看起来脆弱易折,宋公子虽然面上显现着极度的不快,眼中凝着寒霜,但强制按捺住脾气配合老头儿把脉,问诊。
不知何故,祁王运筹帷幄聪慧过人但偏偏却信这来历不明神神叨叨的老神棍。
老头儿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慌得大汗淋漓,得出了个滑稽的结论:宋公子体弱非是什么娘胎里带出的旧疾而是三餐不定、积劳成疾所致,至于周身蚀骨的疼痛起因非是疾病而是中毒。
宋尚书宠得如珠如宝,为治其病散尽千金的么子向来是锦衣玉食,怎么可能“三餐不定、积劳成疾” ,宋公子的命那可是关系到贺将军的忠心,西北的安定,他的茶水吃食皆会由王府总管细细检查过问,药材补品尽由宫中御医配置,宋公子中毒那是绝无可能。
老头儿的诊断结论一出,宋公子顿时变得脸色苍白,一手撑在案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祁王僵立在一侧,好一会儿都默不作声。
最终祁王还是好脾气地将老头儿请了出去,并吩咐落果将老头儿好吃好喝伺候着,看来祁王对“大仙”的论调居然还有三分信服。
招摇撞骗的小老头慢吞吞地消失后,内室里只剩祁王、宋公子和偷偷摸摸没有存在感的我,寂静得落针可闻。
宋公子依旧笔挺地坐着窗边,手指紧紧抓握成拳,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就在我以为他又要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生一场闷气时,他突然狠狠地将阔袖一拂,案上的花瓶茶盏笔洗通通被扫到地上,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宋公子质问声清冷刚硬。“我只能困在这里苟延残喘,为了见贺尧对你言听计从,任你摆布,你是不是很得意?”
祁王优越而自信的气场粉碎了,他立在一边,竟显露出几丝局促与歉疚,但只沉默了片刻,他便再度挺直脊背,神情沉静坚定,语气平稳冷静“怎么想你且随意,你想见到贺尧那就乖乖听话。”
祁王离去时我听到他吩咐李嬷嬷碎瓷必须清扫干净且须检查宋公子的右手有无受伤。
我躲在书架后方,一边偷懒一边心中浮现出万分之一的伤感,其实我清楚祁王也是一片好心,他对于宋公子的病情十分忧心,他希望宋公子能痊愈,所以哪怕仅有一丝可能,也要尽力争取。
祁王生的玉树临风,锦绣文章信手拈来,武艺骑射样样精通,在王府得见宋公子之前日子过的是无比风流潇洒,如今祁王貌似是真心中意宋公子,而宋公子又是世所罕见的小气且执拗,一物降一物,祁王常常好不容易放下姿态想要去亲近宋公子,却一脚踢在铁板上。
我在旁边偷偷看着,真觉着又好笑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