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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芸香。”
      来人刻意压着嗓子声音放得很低,如意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她偏着头看去,辨出来人后,轻轻唤了声。“檀香。”
      檀香猫着腰从廊下钻出,挨着她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你怎么藏在这儿?害我找了好久。”
      如意歉意一笑,真诚地道:“对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老实,我又不是真的同你生气了。”她说着掏出半吊钱递给如意,“你先前的绣品卖了,钱给你。”
      如意接了过来,笑着向她道谢。“回回都麻烦你,多谢了。”
      檀香不以为意地冲她甩甩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她和如意是半年前一同被采买入府的,一起还有另外五人。入府那天恰巧府中新进了批药材,管事一边对着账本,一边不紧不慢地饮茶,“你们既入了府便是府里的人了,同什么张家李家王家再无瓜葛,以前的旧名旧姓还是忘了的好。”
      说着便给她们改了新名,芸香、檀香、丁香、木香、崖香、降香、茴香。
      她们一个个上前谢恩,领了新名,排在最后的小姑娘年纪尚幼,还不满十三岁,大约是听着自己被改名叫做“茴香”有些委屈,一时没忍住竟哭出声来。
      管事一挑眉,身侧便有人走了上来,左右开弓朝着被改名叫“茴香”的小丫头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小丫头被打的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瞪着双眼,不敢再哭了。
      管事起身,走至她们面前,徐徐开口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如何身骄肉贵的千金小姐,便是公主娘娘现在入了府就是府上的奴才。主子们高兴了赏你,那是你们的福气;若是不高兴了拿你撒气,是骂是打都是你们的命!”
      如意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却更明白管家所言不虚,这就是她们的命。
      她陷在往事里想的出神,身侧檀香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想什么呢?”
      如意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檀香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大公子对你还是那般冷淡吗?”
      她同萧珩之事不但府上诸人皆知,就连街角巷尾也早已传开,道是大公子醉酒收了一个婢女。消息一路传至洛湘府,萧珩登门谢罪不但连吃了数回府主的闭门羹,便是洛家小姐也因此同他闹了好长时间别扭,直至前几日方才得了好脸色。
      听闻洛家小姐虽与萧珩有婚约,钟情的却另有他人,即是如此闹别扭怕是担心如意会危及她将来的正妻地位。其实如意觉得她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她入璇玑馆已有三个月,平日萧珩对自己不闻不问,连眼神都不愿分向自己半缕。若不是有城主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不放,只怕早就将自己遣出府去了。
      如意不说话,檀香却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同为奴婢自然更能体会奴婢的难处,一个处境尴尬的庶长子身边的不受重视的陪侍,在这府中会过得何等艰难可想而知。况且这件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城主夫人设的局,真算起来如意才是平白受牵连最无辜的那个。
      “大公子这人真是,自己没本事找夫人算账,就把气撒在你身上……”
      如意慌忙捂住她的嘴,向四周打量过去,见着不曾有旁人出没这才安下心来。“檀香,慎言!若是被别人听去告到管事面前,是要挨板子的。”
      檀香一把拉下她的手,仍是不服。“我本就没说错,他分明就是迁怒于你。也就你心软还替他做鞋子,也不想想他身为城主长子便是受些苛待,还能落魄到打赤脚不成?你倒好巴巴地送过去,还不是被不留情面地退了回来?!”
      如意听完脸色变得有些窘迫,前些日子她见萧珩的鞋子大多旧了些,而眼下距府中统一制衣的时候还早,便连熬了几夜赶制出一双送到了萧珩面前。
      房门大敞,顺着阶前桢木看过去,院门前仆佣正在洒扫除尘。如意将东西放在萧珩面前的桌上,飞快地退远了。
      萧珩低头往桌上瞟了一眼,抬头看向她,眼神清冷不掩戒心与防备,无声地询问着。
      如意交叠在身前,借着水袖的遮掩指甲掐在指尖上局促不安地抖动着。“奴婢见大公子的鞋都旧了些,就自作主张缝了一双……”
      只是,她还未说完萧珩就打断了她,他将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这等物什无需由你准备,拿回去。”
      他的语气很淡并不带丝毫厌恶或烦憎的情绪,只是在冷静而清晰地表达拒绝,可是那一瞬如意却仍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大公子并非有意为难我,”如意勉力笑了笑,“大概是我手艺不精,他瞧不上眼吧。”
      檀香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你总是这么维护大公子,我都要以为你钟情他了呢。”
      像是光天化日之下猛地被人揭穿最后一线伪装,如意的脸倏尔红了,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哪、哪有……你别胡说……”
      好在檀香一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此时也未曾察觉她的异状,反倒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是,大公子整日板着个脸冷冰冰的,瞧一眼能冷上三天,有什么讨人喜欢的?我觉得还是二公子好上些,模样俊俏人也和气,待下人更是宽厚,整日笑眯眯地瞧着就让人欢喜。要不洛家小姐怎会放着有婚约的大公子不爱,偏偏中意二公子呢?”
      如意默默听完,许久才叹了口气,喃喃一句:“是啊,怎会呢?”
      如意同檀香作别时日已西沉,回到璇玑馆,见着仆佣正在院中摆放桌椅香案。她站在院门口,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洛家小姐的脾气可算是过去了。”
      “今天一早大公子便派人递了帖子邀洛家小姐夜赏昙花,巴巴地盼了一日,才盼来回复,我瞧着大公子那模样高兴地简直要到天上去。”
      “谁说不是,只盼着今晚一切顺顺利利,主子们开心,咱们做下人的也好过些。”
      见着他们结束交谈转身四散开来,如意后退一步将自己隐进门侧的阴影里,待人走远才从一侧走了出来。她站在落日余晖之中,往院中看了片刻,接着默默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如意都在想她和萧珩大概算是一类人,不得老天偏爱受尽造化弄人的那类。
      那晚的昙花之约终究是空许了,洛家小姐下了马车尚未进得门来,便被二公子掳上了马往平澜湖畔去共赏烟花了。那夜的烟火璀璨极其盛大,哪怕如意远在府中偏居一隅亦能瞧见那花放千树星落如雨的盛景。
      那一晚,玉壶光转,日月潜移,春宵无价。
      如意站在廊角默默注视着独守昙花的萧索身影,一时间不知是应当可怜自己,还是可怜他。
      她在过往岁月中曾几度被命运抛下,而每一次她求天无路告地无门,然后任由自己不住的往下沉沦。那种束手无策,惟有忍之受之的感觉并不好受,而眼前这个正经历着同样感觉的人是在所有一切之中唯一对自己伸出手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大公子……”
      萧珩缓缓抬头,清隽面容自盛放的昙花后露了出来,他脸上的伤怀无助已收尽,看向如意时又是那副冰冷隐隐带着几分倨傲的神情。
      “何事?”
      “奴婢有几句话想同公子讲。”如意向他一福身,借着行礼的姿势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大公子与洛家小姐有婚约在身,名分早定。况且公子风姿特秀,胸有丘壑,来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眼前坎坷不过是一时的弊目浮云,公子切莫因此自艾伤怀。”
      这一回,萧珩并未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如意却依旧垂首,不敢去看他神色。
      “砰——”
      远处天际炸开一朵璀璨烟花,于夜幕之上灿烂须臾,转瞬而逝。
      如意看见萧珩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走到自己身前,他的声音不似素日清冷,而是带着怒意微微颤抖着。
      “我便是再落魄不堪,也用不着你来同情怜悯,退下!”
      “砰——”
      烟花再度升空,映在地上斑斓颜色,如意的视线落在桌上簌簌如雪的花瓣上。其实,烟火与昙花,她都是第一次见,果真不负盛名。只是可惜,她不过是匆匆过客。

      闻大夫昔年纵横江湖,凭着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与哄死人不偿命的三寸蜜舌,于红粉堆中过俘获芳心万万千千。所以对萧珩这般不善情爱又拙于表达的,实则很是嗤之以鼻。
      “所以那山上是真的有仙人吗?”
      隔了一张窄案,如意和小桃凑在一起期期艾艾地问。
      闻檀“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故作高深地道:“仙雾缭绕向来是谪仙隐居之所,当地既有此传言想来并非空穴来风。只是须得怀一腔诚心前去,方能得见。”
      “这样啊,”如意直起身,向后稍稍退开了些。“闻大夫游历大江南北,见识之广果真飞常人所能及。”
      “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畅快地同姑娘家说过话了,闻檀一时心神摇曳,嘴上难免就失了分寸。“等夫人治好眼疾,在下愿为夫人带路前去游览一番。云麓霞彩,夜色梅溪,洋湖镜月,橘洲观潮……啧啧啧,这天下美景何其之多,哪是这单调乏味的四方城比得了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萧珩凉飕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带谁去哪儿?”
      不由得闻檀就觉得脚下一软,差点儿自椅上摔下来。他回头一看,萧珩正不咸不淡地居高临下地睇着自己,前几日那句“休怪我不顾往日情面”唰唰唰地在脑中连连飘过。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折扇也不摇了。
      “我是说来日夫人眼疾大好,小的愿鞍前马后为主上夫人引路,游历这大好河山。”
      萧珩未置可否,向他冷冷瞟过一眼,旋身在桌前坐了下来。“我瞧着前段时日你拿来止血的药粉不错,正巧城中将士操练难免受伤流血,你便备下些送去吧。”
      当日,萧珩命凌楚拔了赵锐的舌头,登时便血如泉涌,还是闻檀赶到替他洒了些药粉才保了他一命。只是那药粉虽说有止血疗伤的奇效,但其中几味药材甚是珍奇难得,他也是寻遍名山大川方才凑齐。聊聊数罐,他常日里视若珍宝恨不能供起来,当日若非情况紧急他是万万舍不得的,萧珩一开口便要自己送给别人,这简直比割他的肉还疼。
      闻檀不愿,闻檀不服,闻檀敢怒不敢言。
      于是,他面如春风,笑意盈盈道:“主上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说完,脚底抹油飞快地溜出门去。
      他前脚走,后脚小桃也借口要添些茶水避开了,房中只余萧珩同如意两人。如意借着眼前模糊的光影‘看’向他,萧珩见她双眼丝毫不差的落在自己身上,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这段时日眼睛可觉得好些了?”
      如意摇摇头,闻檀替她施针布药已有一段时间,只是缓解了时不时的刺痛,于视力上收效微乎其微,眼前依旧光影模糊,只是偶尔能勉强地辨出些颜色来。她不想让萧珩空欢喜,谨慎地否认,“没有,还是老样子。”
      萧珩觉得心上一松,可是接着便对自己这份心思有些不齿,心中兀自僵持着没有说话。如意只以为他是觉得失望,双手摸索着伸了过来,萧珩回过神抬手握了上去。
      如意柔声问:“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是不是遇上了棘手的事?”
      萧珩近来借机洛湘府敲打了一番,此事与他举重若轻,只是到底是得花费心思时间。他真正在意的是如意此刻小心翼翼的态度,让他看的心疼。
      萧珩干脆转到她身侧落了座,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寻常琐事罢了,不算要紧,你放心。”他抬手替她将垂在颊边的一缕青丝掖到而后,“过段时日我们就大婚好不好?”
      如意迟疑了一下,“一定要么?”
      她问完就觉得自己似是言有所失,又急急忙忙地解释着:“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在人前出了差错,给你丢人。”
      她总是这样,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论是表达关心亦或是不满,永远都以不惹他人厌烦为线,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
      萧珩将她抱进怀里,懊悔与遗憾在他眼角晕染开一抹红色,低柔着嗓音道:“没关系,出了差错也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如意听完往他怀中又偎了偎,靠在他的胸膛上,良久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小桃在外头磨磨蹭蹭地备着茶水,估摸着萧珩同如意话应当已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往回去。她踏进房门刚要开口,就被半掩罗帷后的那幕生生堵住了嗓子。
      银红烟罗之后,萧珩正将如意抱在怀里,一下下细细地啄过她的眼角、颊边、唇上……那双修长清瘦的手灵巧地解开了系带,月白合欢花的肚兜垂落在腰间,挺翘圆润的丰盈露了出来。
      她看见萧珩俯下身,似是在如意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拧着身子挣了一下。下一刻作乱的手便覆了上来,接着如意整个人都软了……
      小桃忙低下头,轻手轻脚地退到了门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害起羞来,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抚着胸口连连暗叹,还好自己机灵,否则指定要被罚去清扫云蔚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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