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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七月初七,岁值乞巧。依着惯例这日城中不设宵禁,女儿家大多呼朋引伴往姻缘庙求签祝祷,其中有胆大的还会趁机与情郎相约,花前月下共度良宵。
      只是府中规矩甚严,值此关节更是严防密护。自前一日起管事便在各门处加重守卫,除却事关紧要,府中仆佣一律不得擅自出府。
      因此,府中婢女们便聚在一起在后院寻了一僻静处,摆了香案供奉磨喝乐,月下穿针乞巧。
      人群中时不时的爆出一阵喝彩声,想是哪个心灵手巧的拔了头筹。如意性子贯来安静,不喜欢出风头凑热闹,只同檀香一起站在不远处看着。
      檀香咬了口巧果子,上下打量了如意一番,称赞道:“这身衣裙倒还像模像样,我早说了你还是穿鲜亮的颜色好看。”
      如意听了有些羞涩,这身绯红衣裙是府中按着份例发下的,样式颜色并不由她做主。她初拿到手时觉得色泽艳丽太过扎眼,便一直不曾上过身,若非先前接连十数日的阴雨绵绵,她实在没得衣裙换了,现在应当还在箱底压着。
      她小声的解释,“这是府里发的。”
      檀香又多看了两眼,如意现在一切份例依照陪侍标准而来,这身衣裙式样面料虽说普普通通,却也比她们作婢女的要好上一大截。她点点头,感慨道:“如此看来跟着大公子倒也不算太亏,总归是能得些好处的。”
      她性子大大咧咧,说话办事也没那么多考量,丝毫未注意到如意此刻略显尴尬的神色。恰巧此时人群中又爆出一声喝彩声,直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引了去。待她看清此刻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那人时,手中的巧果子也不吃,悻悻地开口,“不就是穿针快了些,你瞧她那个张狂样儿!”
      如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人削肩水腰眉眼娇俏,是和她俩一同入府的丁香。“丁香人机灵手也巧,当初在咱们之中是最出挑的,能赢也不意外。”
      “呵——”檀香不以为意地嗤了声,“我倒觉得手比她巧多了,要不是因为你不愿凑热闹,哪儿轮得到她出风头?!一天天的自视甚高,到最后还不是跟我一样当个婢女。”
      她说这话时音量高了些,丁香听见了,站在人群中斜睨过来,“有什么话光明正大的说,别躲在人后嚼舌根。”
      檀香脾气火爆,最经不起撩拨,当下踏前一步。“说就说,芸香手比你巧多了,也没见她像你这般终日里在人前招摇。”
      如意听了,忙扯着檀香的袖子晃了晃,示意她别说了。
      丁香视线落向如意,眼神不善有些扎人,如意并不想因同人起争执而横生枝节,拉着檀香的手便想拖她走,她刚转身便听见丁香戏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芸香姑娘如今出息了,自然是看不上咱们这些小把戏的。说起来,她今天应该去‘种生求子’,祝祷自己早日为大公子诞下一儿半女才是,怎么又跑到这儿来浪费时间呢?”
      她故意停了下来,片刻后,才故意吊高了嗓子道:“大概是被人厌弃,便是有心爬床也无计可施吧!”
      檀香气极了,“这种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丁香柳眉倒竖,不见丝毫怯色。“她当初有脸去做,怎么,眼下又要立牌坊不让人说了?!”
      檀香张嘴刚想给她回敬过去,只觉胳膊募的一沉,转头去看如意正死死地抓着自己手腕。她乞求地望着自己,低声哀告着:“别说了,檀香,求你别说了。快、快走吧……”

      如意同檀香站在离璇玑馆不远的莲池畔,对方因为方才的事内疚不已,期期艾艾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她强打着精神扯了一抹笑,安慰道:“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
      檀香见此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只叮嘱她回去好生歇息,二人就此作别。
      如意回到璇玑馆时,院中烛火黯淡,只余四角处各挂有一盏小灯,并不见伺候的仆佣。她抬头望去,除却萧珩的卧房,其余屋舍并不见有烛光透出。
      她自觉需得远着萧珩,便准备顺着回廊兜回自己的房中,却不想此时从屋内传来一声似是杯盏落地的脆响。
      刚刚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如意迟疑了一瞬,却还是走了过去。她站在廊下,隔门轻轻地问了一句:“大公子,可是出了何事?”
      门内寂静无声,并无人给她回应。如意在门外又站了片刻,觉得萧珩也许并不想看到自己,心上有些酸涩却也不愿再惹人厌烦,转身欲走。
      正此时,房内突然传来刺耳的桌椅刮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有重物坠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唔——”
      如意辨出了那一声,是萧珩。她回身隔着门又叫了声,“大公子……”
      依旧无人回应,她在门外踌躇片刻,终究舍不下一腔忧心,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酒气冲天,一片狼藉。酒壶打翻在桌上,酒液顺着边缘淅淅沥沥淌下,玉白酒盏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而萧珩就垂首跌坐在那堆瓷片不远处。
      如意疾行过去,矮下身来,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大公子……”
      萧珩动了下,许久才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勉强掀开眼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却支撑不住的整个人向一侧倒去。
      如意慌忙扶住他,情急之下自己左膝跪在碎瓷片上,一阵钻心的疼。只是眼下她也顾不上这些,强忍着站起来,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萧珩摇摇晃晃地往床榻走去。
      萧珩虽瞧着单薄到底是个男子,将他扶上床如意几乎耗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她坐在床边连连粗喘着。片刻,待喘息平缓了些,她便想起身离去。只是,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被人自身后揽住,整个人仰倒在床榻上。
      悬宕在身上的人双眸迷蒙像是笼着一层缭绕云雾,显然仍醉的厉害并不清醒,如意忙提高了声音喊:“大公子,是我!是我!!”
      萧珩没有说话也并无动作,只是迷着双眼凝视着她。如意稍稍松了口气,又道:“是我,邝——不,芸香。”
      这一次萧珩动了,他抬了抬身子,半垂着眼眸打量她,像是在辨认她是谁。如意只当他已经将自己认出,大着胆子拍了拍撑在自己耳侧的手臂,“大公子,我该走了。”
      也不知这句话到底哪里出错,方才还一脸迷蒙之色的人听完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双眸中隐约透着几分狠厉。他抬手钳住如意的下巴,俯身凶狠的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嘶咬更为恰当,唇舌间毫不留情的拨弄啃噬,让如意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要甩头逃开却因为被钳住了下巴动惮不得,只能无奈承受。
      萧珩为人清冷并不热衷情事,本身也无什么技巧可言全凭一腔本能行事,更兼之他醉的厉害,实在是毫无章法。如意只觉这次竟比上次还要疼的厉害,整个人都细细地打起战栗来,到最后竟再也难以支撑在□□中昏睡过去。
      清晨日光穿透薄雾,落在室内朦胧婉约。萧珩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他昨日亲眼目睹洛家小姐同他亲弟耳鬓厮磨缱绻万千,佳人一身绯衣娇俏万千,落在他眼里像是着了一把火,五脏六腑几欲被活活焚烧殆尽。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璇玑馆,将自己锁在房内借酒浇愁,谁知醉后却做了一香艳至极的梦。洛家小姐来到璇玑馆中,同自己云雨巫山,彻夜厮磨。
      如意向来浅眠,萧珩甫一动作她便醒了过来,她见着萧珩眉头皱紧一手撑在额际似是十分难受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不敢轻易开口。
      萧珩也因为这一动才觉出有人在身侧,他转头看过,目光从茫然渐渐变得惊愕不已。“你——”
      如意又羞又怕,心如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大公子,你昨晚喝醉了……”
      一夜的旖旎快慰重新鲜活起来,昨夜他行事莽撞并未曾将如意衣衫褪去,此时她一身绯衣半遮半掩,露出缀满青紫的雪白肌肤。难堪与懊悔欺山倒海而来,纠缠在心中化作熊熊怒火,烧得萧珩理智全无。
      “你扮成她的模样行如此下作之事,实在是令人憎恶至极!”

      两个月后。
      如意拿钱贿赂了角门守卫,借口买丝线央告对方为自己放了行。她出府后却不往前市繁华的商街去,而是左躲右闪寻了条僻静小巷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馆。
      大夫瞧着五十许,瘦脸长须,收了诊金才抬手把脉。不过须臾便做出诊断,“小娘子有喜了。”
      如意仍将手搭在桌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有喜?”
      “正是。”
      大夫斜眼睨她,见她衣衫布料虽看得过眼却半新不旧,更兼之浑身上下不见半点首饰装衬,如若没错应当是哪府的婢女,因着与他人有私不慎有孕。高门大院里多的是腌臜事,他这偏僻处的小医馆便是为此而开,早就见怪不怪。
      大夫捻了捻胡子,慢悠悠地道:“小娘子若是为难,老夫这自有解你烦忧的妙药,价钱公道,两吊钱便使得。”
      “不、不……”如意品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收回手,连连摇头。“我不要……”
      说着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连退数步,转身疾行而去。
      如意魂不守舍的回了府,因着萧珩大婚在即,府中上下俱在忙着张罗此事,无人注意到她出过府。她刚走到璇玑馆前,就有仆佣迎了上来,对她道:“芸香姑娘,大公子找你。”
      如意听得一怔,自从那夜之后萧珩视自己如蛇蝎污秽,避之不及,若是不巧碰见了,也是径直越过连眼神都不会落在她身上。她深喑萧珩心意,便也刻意地回避着,实则算到今日为止二人已有十数日未曾照过面了。
      此时,听得萧珩寻自己有事,她不知为何心头一跳,但也不敢耽搁,垂首跟在来人身后去了。
      那人一路将她引至书房,站在门前报了一声,待屋内传来萧珩冷冷一个“进”字后,方才示意如意入内。
      如意推门,低垂眉目走了进去,福身行礼。“见过大公子。”
      萧珩坐在桌案后,两线长眉自她踏入门来的那一刻便微微拧了起来,此时也是对她的问礼恍若未闻,只自顾开口直抒此番主意。“你回房收拾一下,明日启程由他们二人送你回乡。”
      如逢雷击,如意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倏地一劈为二,一半沉浸在怎会如此的伤痛中,一半却是果然如此的了然。她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房中还有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立在一旁,而萧珩就坐在桌案后望着自己,目光不见厌恶欢喜,清冷却坚定无疑。
      如意看进那目光中,只觉一下子便软了脊梁。她缓缓垂下头,压制着不停抖动地双唇,竭力地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见她不说话,萧珩心上的不悦渐浓将最后一丝和缓待她的心思绞杀干净,他开口嗓音清润,落下来却让人只觉犹如刀割一般。“自今日起,你我之间互不相干,再无瓜葛。”
      如意身子又伏低了些,她深深地呼出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不要听上去太过软弱不堪。“是,奴婢领命。”
      她不哭不闹的乖顺模样让萧珩不由松了口气,勿需处理一个女子歇斯底里地纠缠确是一件幸事。他转头向着一旁的侍卫下令,画下了同如意之间的句点。
      “一应诸事,记得处理妥当。”

      昨晚掌灯时分落了雨,雨势滂沱一夜不休,鸡鸣时分却云消雨停,天际隐隐透出朝霞光彩。
      如意在角门同前来送自己的檀香话别,脸上满是盈盈笑意。“你将来年满出府,若得空便去我家乡寻我,到时我一定盛情款待。”
      檀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道:“大、大公子也太、太没良心了……”
      如意摇摇头,拿帕子替她拭去眼泪,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大公子本就钟情洛家小姐,如今他大婚在即,能放我走倒也是件好事。”
      檀香听她这么说也说不出什么来,眼泪却留得更凶了。
      候在一旁的侍卫上前提醒如意已经到了出发的时辰,如意点点头,握着檀香的手最后同她道了声“珍重”,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粼粼而行,穿过城中巷道,一路出了城门,待行至城外百余里开外出了拥雪城的地界却停了下来。侍卫将马车停在一座横跨樊水的桥上,以此桥为界,往东便为洛湘府所辖。
      其中一人掀开车帘,探头道:“劳烦姑娘,下车一趟。”
      如意虽觉得有些怪异,却还是听话乖乖下了车,雨后桥上湿滑不堪,她下车时一个踉跄扶着车辕方才站稳。“二位大人可是有事?”
      两人就站在她不远处,其中年纪大的一个开口道:“有一事得烦请姑娘帮忙。”
      如意不疑有他,点头应道:“大人请讲。”
      那侍卫自怀中掏出一两寸高的瓷瓶擎在手中,“在下这里有些东西,姑娘喝了咱们才好继续上路。”
      如意不解地看向他,迟疑问道:“这是?”
      那侍卫落拓一笑,双眸之中难掩精光自如意小腹上轻佻看过。“有些不该留的东西,总得去干净了才行。”
      如意闻言惊骇不已,有孕一事她并未向谁提起过,眼前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下意识地她一手护在肚上,向后连连退开,大腿处牢牢抵在栏杆上。“不、不要。”
      侍卫一个箭步便冲至她面前,一把钳住她的下巴,冰凉的瓷壁贴上唇边。“我也是听令行事不得不为,还请姑娘谅解一二,乖乖听话痛快地将药喝了,小的还急着回去复命。”
      复命?向谁复命?萧珩吗?
      如意觉得锥心刺骨的疼在自己血脉中蔓延开,自己所有虚无可笑的妄想在这一瞬间化作嗜血寒刃尽数反扑,一下下地将她千刀万剐。
      其实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安静地离开,可是为什么连这一点都不愿意成全呢?
      钳着下巴的手狠狠一捏,如意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口,苦涩辛辣的药灌了进来。这让她回过神来,抓住对方的手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对方未曾料到她会突然挣扎起来,一时不察被她揪着纰漏,张嘴狠狠咬在手上。那人吃痛,反手挥出一下,如意无法自控整个人向后倒去,伴随着一声惊呼落入樊水之中。
      桥下流水湍急,她落入水中不过须臾,便被浪头卷着几下沉浮消失不见。
      桥上,另一人奔上前来探头向下望去,许久未曾寻到如意身影,心急埋怨道:“大人只让我们看着她将药喝了,可没说要害她性命!”
      “蠢货!你慌什么?!”那人捂着被咬伤的手掌斜睨了他一眼,“不过是个被逐出府的陪侍,大公子都说同她再无瓜葛,还有谁会在意她的死活。眼下她落了水倒是更好,一了百了的才是真干净!”
      说着转身往车上走去,“你我只管驾车往她家乡走一遭,回府便说事情办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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