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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青山隐隐樊水迢迢,长空万里风烟俱净,惟有天际一线银白挑破碧空。
      徐随将马车停在树下,回首向着车内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跳下马车,向着不远处的茶肆跑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油纸包。他抬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把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进去。“荒郊野外的只有这些,你将就一下。”
      如意道了一声谢,接过打开里头是四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她拿了一个将剩余的递还回去。“徐大哥,我吃不下这么多的。”
      徐随推拒了几次,见她坚持如此也不再勉强,坐回车上同她边吃边聊起来。“我方才在茶肆中听了几句,道是近来拥雪城中人心惶惶的,城中守卫处处可见似是在寻什么,直将整座城都翻了个遍,眼下城中人心惶惶的,都在传恐怕是先前洛湘府的暗桩还有漏网之鱼。”
      拿着包子的手刚递到唇边又停住了,如意垂着头没有说话。徐随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听他们说这几日城中的守卫已往城外散开,想来这要寻的人应当至关重要。”
      如意的心颤了颤,不由得往后偎了偎。“那咱们是走出了拥雪城地界吗?”
      “啊?”未曾料到她会问这个,徐随愣了下,才回话。“快了,往前再走十余里就不归拥雪城管了。”
      如意松了口气,喃喃念了句,“这就好”。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徐随一时没听明白。“如意,你说什么?”
      如意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徐大哥,多谢了,这次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随为人忠厚古道热肠,听她如此说,忙摆了摆手。“咱们都是旧相识,你犯不着如此客气。再说你要回滁州咱们也顺路,搭个车算不得什么。”
      他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完。“算起来咱们也有好长时间未见了,要不是这次我送货到拥雪城,只怕也没机会再见。小宝他时常跟我念叨,说不知你过得好不好,这次回去他可是要大吃一惊了。如意——你眼疾竟然医治好了!”
      听他提起眼疾,如意面色凝了一瞬,只不过对方浑然未觉,又追问道:“不过即是滁州怎的不见阿横公子同你一起?”
      他问完便后悔了,车内如意的脸色在瞬间蒙上一层阴霾,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有说话。徐随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快、快吃吧,吃了咱们也好继续赶路。”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有“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回头去看几名守卫在茶肆前停了马,翻身而下几步跨入茶肆中。他连忙放下车帘,刚回身就见着一名守卫已骑马走到车前。“里面是什么人?”
      徐随只是想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满脸堆笑地开了口。“是我妹子,生了花儿,乡下治不好,这才到城里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如意屏气凝神,整个人向后贴在厢壁上。
      外头,守卫听完徐随的话,面无表情地道:“把帘子掀开。”
      如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浑身僵硬到动弹不得,她不确定这些守卫是否为寻她而来又或是否认得她,可是方才徐随已说是因生花前来求医,那待会儿守卫见自己安然无恙必定会起疑心。
      如意瞠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车帘。
      徐随见守卫如此坚持也是为难,眼下仍在拥雪城地界实在是半个“不”字都说不得。他略一思忖,便定了主意,抬手准备将车帘掀开。
      正此时,却听有人在不远处沉声道:“老七,随我去那头看看。”
      如意听出了是凌楚的声音,心跳瞬间乱地没了章法,她捂住自己的嘴,双手细细地打着颤儿。
      好在那名被叫做“老七”的侍卫不再坚持去看车里究竟坐着何人,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随着凌楚走远了。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如意总算慢慢松开一口气,一颗心缓缓地落了下来。
      外头,徐随亦是心有余悸,只想速速离开这不善之地。“如意,咱们也该出发了。”
      如意点点头,低声回道:“好。”
      马车辘辘向前,如意悄悄将车窗掀开一线缝隙,山青水色被渐渐地抛在了后头。她心上恍惚了一下,眼眶有些发涩,可很快她就将车窗放了下来,徐徐闭上双眼,口中轻声呢喃着:“过去了……都过去了……”

      其后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原本预计□□日的路程竟只走了七天。如意当初同萧珩一道离开,眼下却只身一人回来,难免惹人议论,她对流言蜚语只佯作不知,如此过了几日众人兴致一过,也就无人再提起了。
      她仍住在自己原先的屋子里,因着空了许久,房内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幸亏有徐随一家人帮衬才打扫干净勉强住了进去。
      小宝长大了,也高了许多,今年开春时入了学堂,眼下每日都须读书习字,这几日如意已听他倒了不少苦水。
      “你说我爹怎么会看上那么凶的女人?今天早上她还说要是我再因为完不成课业被先生罚,她就不给我饭吃!”
      如意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发顶,“可是柳嫂子不也很疼你?昨日刚给你纳了新鞋。”
      柳嫂子姓柳名荷,性子泼辣爽利,原已守寡多年。当年她成亲不多时,夫君便去了,并未留下一儿半女。旁人劝她趁着年轻改嫁,却被她一口回绝,这些年来一直尽心侍奉公婆直至终老,去年冬里由村中里正撮合同徐随成了亲。
      小宝低头往脚上簇新的鞋子看了一眼,略微想了想,抬头看向如意。“可是露姐姐,我还是喜欢你多一些。”
      他话音刚落,柳荷端着一笸箩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你倒是想的美,就你爹那三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的性子也就配跟我混过!”
      小宝见她进来半分惧意也不曾露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娘!”
      柳荷走上前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今日的字写完了没?”
      小宝脸上的笑一僵,下一瞬飞快地闪身至如意身后藏好,只露出半张脸来,心虚地回道:“还没。”
      “好啊,我说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柳荷提了提嘴角,抬手作势要打。“还不快去写!少一个字儿今晚不许吃饭。”
      小宝忙不迭地应了声“是”,脚下抹油飞快地跑远了。
      柳荷笑着将笸箩放到桌上,“这是刚烙好的饼子,送来给你尝尝。”
      如意连声道谢,伸手掀开蒙在上头的包袱皮,色泽金黄,味道香甜,她拿起一个掰了一小块放进嘴中。“嫂子手艺可真好,这饼子又香又甜比糕点还要可口些。”
      柳荷听了眉开眼笑,嘴上谦虚着:“我也就做些粗茶淡饭,凑合着吃罢了。”
      她说完也不见要走的意思,时不时地向如意投来一瞥,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如意转头问她:“嫂子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柳荷见她先开口心上一松,也不再扭捏。“我们家那个说自己嘴笨贸贸然开口只怕惹你不痛快,就打发我来问问,你也知道我天生不是那拐弯抹角的人,若是有冒犯之处你但说无妨。”她说着,往如意这侧探过身来,嗓子也压低了许多。“你这次孤身一人回来,可是在外头遭了什么难处?”
      如意听完愣了一下,柳荷见此便又追问道:“可是你夫君处处苛待,打骂你了?”
      如意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曾,他待我很好。”
      说完她飞快地抿了抿唇,何止是好?简直是捧在掌心爱若珍宝。
      柳荷皱了眉,又出一问:“那是他浪荡花心朝三暮四,身边莺燕不断,让你伤心了?”
      这听着比刚才还要不靠谱,如意脑中蓦的出现萧珩不笑时清冷到有些凉薄的面容,忙开口否认。“他为人端正,绝非滥情之辈。倒是我有些事明明清楚并非他之过,却总放不下。”
      “你素来菩萨般的好性儿,这次竟能孤身出走,可见还是他的过错。便是由着自己性子闹一闹,折腾一番出出气又有何不可?” 柳荷看着她,唇角含笑,“人这一辈子求不来事事顺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虽说有些事难放下,却也并非放不下。要想活的轻松些,这看不开的也须得看开才行。”
      如意沉默了会儿,她昔年同柳荷来往甚少,顶多算得上点头之交,有些话似是同她说不着。只是这段时日来的连番巨变实在是令她心如蛛网丝结万万千千,此时心中想着哪怕交浅言深有人陪自己聊聊也是好的。
      “嫂子说的在理,我明白。可便是不再追究前尘往事,可也难保将来没有后悔厌弃的一日,到那时候两厢情分消磨殆尽,岂不是更难堪?”
      “你说的有道理,这将来的事是无人能作保。”柳荷点点头,一副赞同的模样。可下一瞬却见她柳眉一挑,双眸闪闪,开口道:“可这世上又有谁能预见来日之事?雷雨冰雹是涝是旱,悲欢离合我生我死皆由天定,诸人惟有听之任之。既是如此又何苦终日惶惶患得患失,还不如把握当下好好享受。”
      她探臂轻轻拍了拍如意的手,“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下的事太多,你要学着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如意眼睫颤了颤,勾出一片鸦青色的涟漪,心上烫了一下,然后倏尔软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最后慢慢地舒展开来。
      耳边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勒马长嘶的声音,听上去来人为数不少且已至门外。
      如意同柳荷相视一眼,齐步走至门边。
      夕阳西下落下一层薄薄暮色,晚风疏疏若水温柔,鸣了一日的夏蝉此刻依旧鸣叫不休。萧珩翻身下马时脚下不稳,拽着缰绳才堪堪站定,落日余晖在他身后铺散开来,如意瞧不清他的面容,可那双眼睛却亮极了。
      他一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向着如意跑来,只须臾便来到她面前。如意这才瞧出他的脸色似是比自己离去的那夜还要苍白憔悴,心尖儿猛地一疼,再回神时她已被萧珩锁在怀里,抱着自己的双臂松松似是使不上什么力气,可如意却依旧觉得挣脱不得。
      蝉鸣铮铮,他埋首在自己颈窝,声音有些闷含着一汪颤巍巍的水意。“如意——”

      闻檀掀了帘子自厢房走出,将手上药箱往桌上一掼,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要不想活,径直拿刀抹了脖子便是,何苦带累我!好歹我来日还得依仗这块‘妙手回春’的招牌糊口!”
      如意并未理睬他这满腔抱怨,踏前一步,问道:“萧珩情况如何?”
      闻檀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他本就伤的凶险须得卧床静养才是,为了寻你竟连命也不要了,纵马疾驰五六日赶了过来。我方才查看伤口已复见崩裂之像,倘若放任他这般胡闹下去,只怕离着拥雪城满城缟素的日子也不远了。”
      如意被他这一番话压得抬不起头,却仍不舍地低声追问:“那眼下萧珩可算安稳了?”
      闻檀见她如此,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是连压箱底的天材地宝都用上了,总算保了他这回,只不过接下来万万不可再任意妄为了。”
      如意点点头,应道:“我明白,再不会了。”
      正说话间凌楚抱着被血染透的衣衫自里走了出来,如意看在眼里,只觉得那日萧珩受得刀伤如今尽数转移到自己这里,她低下头,心慌意乱地道:“我进去看看。”
      房中,萧珩并未躺下,他仍逞强坐着半靠在壁上。自如意走进来那瞬起,他的眼神便黏在她身上,神情紧绷没有半分放松的模样。
      沐着他的目光,如意低下头,默默走了过去。“你是否要吃些东西……”
      话音未落,人却已被萧珩拥入怀中。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可甫一动又想起萧珩此时的伤势而顿住了。拥着自己双臂又收紧了些,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药香,如意闻了不由皱了皱眉。
      萧珩埋首在她颈侧,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如意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闷闷的,颤颤的,像是天光乍破时叶尖枝头那滴欲落不落的露珠。
      “如意,你别走,你就当帮帮我,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喃喃的,萧珩重复了很多遍,在这一声声里如意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僵,双手像是无处安放般只擎在半空中。
      良久,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眨了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认命般的将手落在萧珩背上安慰般的轻轻摩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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