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余生未知语》二月牧笛

3、第三章 盎然知味

　　“你的自行车没有后座吗？”

　　一脸黑线的莫之离站在院子里，看着时余生略带尴尬的笑脸。

　　“事出突然，我也没准备，要不然今天你先骑着去学校吧，我跑着去。”

　　莫之离看见时余生挠着头发不好意思的神情，顿时开朗地笑出声来。

　　“没事，我就先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吧，你可别嫌弃我重。”

　　“啊……不敢不敢。”

　　我哪里还敢嫌弃女生重，除非我不想活了，我都不知道在时余温那里死过多少次了。时余生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莫之离把姜黄色的背包从肩膀上取下，轻轻地搂在怀里，然后轻盈地坐到了自行车的横杠上，她的蓝色校服裙摆随风飘了几下，又被她白皙的手轻抚下来。

　　一直坐在自行车上，用右手握住车把保持车的稳定的时余生，刹那间嗅到阵阵茉莉花香。莫之离的几缕发丝掠过他的脸庞，清凉凉的，仿佛夏天提前来临了一般。

　　“走啊，你干嘛呢？”

　　莫之离突如其来的怒吼，叫醒了沉迷于幻境中的时余生。

　　他在惊惧之中慌慌忙忙地将左手也搭在了车把上，蹬车的时候，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俯向莫之离，两个人瞬间都为这亲密的状态羞了脸颊。

　　漫长的路程终于走到了尽头。刚到校门口，莫之离便推开时余生的手臂，唰地一下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迅速地跑向了教室。时余生差一点控制不住车把撞向刚走到校门口的教导主任。

　　“啊！咳，怎么回事？校规怎么说的？自行车难道不该推着进入吗？撞到别的同学该怎么办？嗯？”

　　“老师，我错了。您还好吧？”

　　满心忐忑的时余生在教导主任面前不禁缩了脖子。

　　“我没事儿，下次别那么莽撞了啊，快去上早自习吧。”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时余生立马推着自行车，一溜烟地跑掉了。教导主任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注重安全。”

　　自言自语的教导主任缓缓地红了眼眶。

　　刚踏入教室门的时余生，与一个匆忙走来的女生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啊！……”

　　被撞的女生镇静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惊奇地望着她眼前正在嚎叫的男生。他正捂着自己的眼睛，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她想起来自己头发上有带金属装饰的发箍，瞬时脸上发热。

　　“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时余生听见软绵绵的话语，本打算原谅她，可是当他接下来就被要求让路的时候，一下子火气上涨，放下自己捂在眼睛上的双手，正准备说两句的时候，他又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扎着马尾辫，脸颊绯红的文知语。

　　缓过神后，他赶紧让开，文知语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便风风火火地走出了教室。

　　他又发愣了几秒种，随后马不停蹄地奔向最后一排于沈忆的位置。

　　于沈忆拿着英语课本，斜视了一眼坐在他身边，满脸兴奋的时余生。

　　“她真的是个作家？这么着急是干嘛去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见她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粉色的东西，可能是大姨妈来访了吧。”

　　“她姨妈来看她和粉色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于沈忆一脸无语地看着时余生天真的表情。于是，于沈忆小声地俯在他耳边继续解释：

　　“大姨妈是女生来例假的代词，记住了，你可别在外边乱说话，闹笑话。”

　　时余生无比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莫之离趴在课桌上睡得很香甜。

　　“啧啧……”

　　时余生一边打开书包，一边发出嘲讽的声音。

　　立刻一阵风迎来，一个巴掌扬了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时余生的脸上。

　　“你能不能安静点？”

　　莫之离没有睁开眼睛，恶狠狠地长出一口气。

　　“好的，好的。”

　　秒变怂包的时余生缓缓地挪动了自己的位置，这个女生简直是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嘛，他暗暗想道。

　　语文课上。脾气一向暴躁的靳老师直勾勾地盯着肆无忌惮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莫之离。

　　他忍无可忍地走下讲台，用文学精选集的课本重重地敲响了她的桌角。

　　这一下倒是把昏昏沉沉快要入睡的时余生吓醒了，他瞅了瞅靳老师的凶相，赶紧摇醒了身边的莫之离。莫之离十分无奈地起了身，一脸不耐烦。

　　“你睡得这么香，恐怕是在和周公相会吧？”

　　“不。”

　　本在窃笑的同学们都替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敢忤逆靳老师的可不是普通人啊。

　　“我在和卡夫卡约会。”

　　说完，莫之离面无表情。靳老师满脸不敢置信，他的眼睛忽然闪了闪，说话的声音柔和下来。

　　“你喜欢读卡夫卡吗？”

　　“唔啊，我并不喜欢读他的书，因为他的书里面到处都散布着哲学性的问题，一个满脑子疑问的人写出来的作品也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莫之离看见靳老师眉头紧皱，便接着回答道：

　　“卡夫卡眷恋这世界，可他又认可世界本无意义这样的观点，他太矛盾了，就像我一样…就像这世界上的许多人一样。所以虽然我不喜欢读他的文字，可我却时刻把他装在了我的心里，够矛盾吧。”

　　“……坐下吧，大课间来我办公室一趟。”

　　靳老师不置可否地转身走回了讲台，时余生偶然瞥见他眼底的一抹暗淡。侥幸坐下的莫之离用右手臂支撑着自己的头，眼睛朦胧地望向窗外。

　　“今天我们学习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有人了解是哪四大悲剧吗？”

　　台下鸦雀无声。

　　“时余生。”

　　我的妈呀，难不成就因为我坐在莫之离旁边才叫的我？他莫无不爽地硬着头皮站起来。

　　“呃，四大悲剧有《哈姆雷特》，有《奥赛罗》，还有……”

　　时余生绞尽脑汁地回答着。内心万般崩溃。

　　“嗯…这个…还有…那个是……”

　　“《李尔王》和《麦克白》。”

　　他身后突然传来温润的女声。时余生好奇地回过头，恰好对上文知语那双灵动的眼睛。

　　“很好，时余生你坐下吧。这位新来的同学掌握得不错。四大悲剧的称谓起源于十九世纪……”

　　课堂上时余生不停地回想着文知语干净柔和的面容，看起来那么地不食烟火，又那么地让人怦然心动。于沈忆这家伙命可真好。他时不时地假装望向窗外，眼神却向右后方瞟去。坐在窗边的文知语，在随风飘摇的白色窗纱以及灿烂晨光的映衬下，显得遗世而独立。

　　清醒过来的莫之离看见时余生犯傻的神情，理所当然地踩了他一脚。

　　时余生的尖叫声刚好混杂在下课铃声中，随后莫之离无比得意地离开了座位。

　　“疯子！”

　　他不禁低吼道。

　　坐在窗边写字的文知语偶然抬起头，正好望见时余生气急败坏的表情，偷偷地发笑。

　　于沈忆细心地观察到她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没什么，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情而已。”

　　“喔，对了。我最近写了一首诗，你能帮我修改修改吗？”

　　于沈忆的脸居然唰地一下红透了。时余生回头看见他这副模样，自言自语地连连嘲笑他。

　　时余生望见文知语从于沈忆的手中接过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心脏仿佛漏掉了一拍。沈忆这家伙不是吧，这么快就递情书了？他心里打鼓。

　　文知语打开带有淡淡青草味的信纸。

　　——

　　当我凝视着深渊

　　你的侧脸浮现

　　旋即扭曲不见

　　柴米油盐似乎与你我

　　没有关联

　　怎么风花雪月看似与你我

　　也无分无缘

　　想为你唱首歌

　　却无法传达至你耳边

　　突然陨落些尘忆

　　如此篇未完成的诗眼

　　“你是…失恋了吗？”

　　读完全诗的文知语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啊，没有，这只是幻想作品。”

　　“哈哈，那就好。不过我没办法改动你的诗，你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你的情感和念想，假如我更改它，便不再完全是你的作品了，那样就不纯粹了，请你理解。”

　　于沈忆安静地听着她的每句话，看着她的睫毛扑闪着，他心里的花园开满了甜蜜的花朵。

　　“那可不可以请你写一首诗送给我？”

　　文知语无意识地快速眨了眨眼睛，接着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

　　前方扭过头来的时余生莫名其妙地郁闷起来。那么好看的笑脸怎么就给于沈忆看了呢?她难不成已经接受了他的告白？不行！怎么可以！不，我不是喜欢她，我只是觉得于沈忆那家伙配不上她而已……时余生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解释道。

　　停车场里。时余生刚刚告别了莫之离，她说她要去别的地方一趟，让他先回去。暗自庆幸的时余生在下一秒种，便看到了文知语和于沈忆朝这边走过来。

　　“鱼公子！”

　　时余生故意打破了两人和谐的交流。于沈忆稍有不适地冲他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吧，今天我要送文同学回家。”

　　“我和你们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一脸坏笑的时余生冲于沈忆眨了眨眼。

　　于沈忆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低头示意文知语，默默征询她的想法。

　　“好啊，我可以多认识一位‘好’同学了。”

　　我怎么觉得这被夸的感觉有点怪怪的呢，时余生在心里想道。但他仍旧抑制不住兴奋地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一路上，三个人竟无比沉默。时余生偷偷注视着于沈忆后座上的文知语，看着她用一只手轻轻拽着于沈忆的衣摆，心里竟泛起了酸意。

　　“时余生，你的车轮轴上怎么有一只小猪贴纸？”

　　文知语突然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嗯？呃……肯定是我妹那个笨蛋干的事情。”

　　时余生看不见车轮上的东西，但通过和妹妹这十几年的相处，他不经过大脑判断便能想到这是她做的事情。真是的，毁我的男神形象啊！他暗自吐槽道。

　　“哈哈哈，你妹真可爱。”

　　“可爱？这个词我一辈子都不会用到她身上的。”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你要记得换个角度去看待自己最亲近的人。我很理解不被家人认可的心情呢。”

　　文知语的语气逐渐低沉了下去，但她随即又用闪闪发光的目光对着时余生露出了笑容。

　　真好看。除了这三个字，我真的形容不来她的笑有多美好了。时余生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