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副本通关指南》玫瑰玛丽

5、结伴

　　夕阳欲坠，一片残红。
　　不知跋涉了多久，太阳终于再也抓不住枯树那脆弱的枝头，落入了西方无尽的深渊。
　　点点繁星开始登场，姬冲借着微弱的雪光继续前行，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遍又一遍唱着空城计，双腿也渐渐力不从心的一阵阵发软。
　　姬冲刻意不去在乎身体的抗议，仿佛不知疲倦般匆匆赶着夜路，心想肯定不能在荒郊野外过夜，可是一路走来连个城郭的影子都看不到。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皎洁的月亮终于粉墨登场、高悬天空，冷眼旁观着夜行的人。
　　远方狼嚎声四起，姬冲心头一跳、额头大汗，立刻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紧握手中，进而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忽见不远处灯火闪烁，顿时大喜，如打了鸡血般健步如飞地迈了过去。
　　及至近处，发现乃是一间破庙，庙外的枫树边停着一辆马车，声音从庙里飘了出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娇滴滴道：“爷爷，好了没有，我都快饿死了。”随即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笑道：“快了快了，再等会儿。”
　　姬冲一顿，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屋里的人已然听到了动静，老者立刻厉声喝道：“谁？”
　　“赶路的。”姬冲脱口而出，害怕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没到西方沼泽便出师未捷身先卒了。
　　屋里的老者闻声迎了出来，看见姬冲瘦弱娇小的身形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放松警惕，温和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深山野林里晃悠。”
　　“我，”姬冲略一停顿，想想道：“我准备去西方投奔亲戚，路径此地却怎么也找不到客栈，能不能让我也进去歇一晚？”
　　“有什么不行的，这庙本就是个无主的，”老者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关切道：“就你一人？”
　　“恩。”姬冲点点头，微微侧身一脚跨了进去，屋内一个妙龄少女正坐在一口吊锅旁烤着火，闻声抬起大大的杏眼打量着姬冲。
　　姬冲与那女子对视一眼，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墙角腿脚一软地瘫坐下来。
　　“爷爷，你看他的脸！”片刻的发愣后，少女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怪异之人。
　　“不得无礼，”跟进来的老者微微呵斥一声，少女不以为意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老者冲着姬冲歉意地一笑，随后走向吊锅旁坐了下来，对姬冲招手道：“孩子，过来烤烤火，这冰天雪地的别冻着。”
　　“好！”姬冲确实冷，当下也不讲那些虚礼，移了过去，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冲的脸，天真无邪地笑问道：“你是天生就长这样吗？”
　　“小桃，”老者微微皱眉，语重心长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可拿人相貌取笑。”
　　“爷爷，”小桃娇嗔道：“人家哪有取笑嘛！人家明明只是好奇嘛！”
　　“你这孩子，”老者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小桃额头，扭头对姬冲致歉道：“女孩儿家家的口没遮拦，这位小兄弟莫要怪罪。”
　　“爷爷，”小桃不满地撅嘴道：“他看着比我还小，你怎么能叫他兄弟呢！那我岂不是也得叫他爷爷了！”
　　“哈哈哈！”老者大笑起来，眼里满是慈爱道：“真是人小鬼大。”
　　小桃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的，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漂亮，姬冲看得一呆，自卑地低下了头。
　　老者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打破尴尬道：“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姬冲一愣，随后想了想道：“十三四五六吧。”
　　老者微微一顿，追问道：“这么小就一个人在外跑？夜路难行，深山里面野兽又多，你家里人呢？”
　　“就我一个人，”姬冲低声喃喃道：“现在已经没人会担心我了。”
　　老者闻言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小桃明亮的大眼睛也隐约黯淡了几分，眼中好奇之色敛去，转而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姬冲。
　　半晌，老者复又开口道：“孩子，方才听你说要去西方投亲，不知是西方哪里呀？”
　　“西方沼泽。”姬冲没有隐瞒，这一老一少不似坏人。
　　小桃眼神一亮，叫道：“爷爷，我们同路啊！”
　　“恩，”老者微笑着点头，对姬冲道：“孩子，我们正要去雍城，不如我们一道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雍城？”姬冲一脸疑惑。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小桃抢先道：“雍城是西边最后一座城，过了雍城就是西方沼泽了，听说住在沼泽的都是些穷苦人家。”
　　老者看了小桃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转向姬冲道：“怎样小公子？墉城是西方沼泽的必经之地，我们一起走吧。”
　　姬冲眼睛终于一亮，有人同行自然是好的，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愿意，我愿意和你们一起走！”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很是慈祥。
　　正在这时，门口脚步声响起，姬冲身体一僵戒备起来，仿佛一只惊弓之鸟。
　　老者朝门口看了一眼后，却笑着招呼道：“回来了。”
　　只见从庙外走进一个清秀少年，怀抱着一捆细柴，那少年看到姬冲后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道：“你……是熊猫成精了吗？”
　　小桃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老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招手道：“快过来坐下，饭好了。”
　　小桃瞬间停止了大笑，眼睛一亮，高兴道：“吃饭喽！”
　　少年抱着细柴走了过去，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姬冲的脸，自来熟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并无任何恶意，姬冲自然也不生气，想了想答道：“我叫铁柱。”
　　“啊？”少女咋舌道：“你名字怎么这么土啊！”
　　老者半是娇惯半是嗔怒道：“小桃！再这么无礼爷爷可真的要生气了。”随后转头看着姬冲抱歉道：“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会，”姬冲连连摆手，自嘲道：“这名字确实土得掉渣了。”心下后悔为什么不想个高大上的名字，一时脑抽叫什么铁柱，咋不叫翠花、玉田呢！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们村叫狗剩儿、鸭蛋儿的多了，这铁柱也算个好名字！”老者安慰了几句，盛了一碗肉汤问道：“小公子要不要一起吃点儿？”说着已经递了过去，姬冲连忙接过碗，感激道：“谢谢爷爷！”
　　老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又分别盛了一碗递给两个孩子，小桃迫不及待地接过碗，递到鼻边心满意足地闻了闻，大叫道：“好香啊！”
　　姬冲默默地点点头，确实挺香的，一边狼吐虎咽地啃着骨头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肉啊？”
　　小桃得意道：“这是我弟弟打得狼肉，香吧！”
　　狼？姬冲抬眼看向清瘦的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这腰比筷子细的小鲜肉能杀狼！
　　少年迎向姬冲的目光，笑道：“看我干什么？”
　　姬冲认真地看着少年，询问道：“你真的能杀狼？”
　　“这有什么难的，”少年灿然一笑，阳光般俊朗，“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可，”老者担忧地劝道：“这孩子看着不像修行者，贸然教他猎狼是很危险的，还是先教他猎兔子吧。”
　　“你不是修行者？”小桃惊呼着撅撅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姬冲：“那你岂不是连我都打不过？”
　　“就你那花拳绣腿！”少年用手指轻敲了小桃一个脑瓜崩，取笑道：“一只小小的蟑螂都能吓得你上下乱窜，也好意思取笑别人！”
　　“造反呐！”小桃一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伸得长长的去拧少年的胳膊，嗔道：“我可是你姐，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少年哎呀呀掰开小桃的手，憋着笑认错道：“姐姐好！吃饭吃饭！”
　　小桃却仍不依不饶地和少年打闹起来。
　　姬雷冷俊的脸在姬冲脑海中一闪而过，心里不免胡思乱想。如果我不是煞星的话，他会像正常哥哥一样对我吗？星星的话却再一次回荡在耳边：让世人看看你到底是煞星还是福星！
　　我一定要到西方沼泽拜鬼毒手为师，学的一身本领为顾谦报仇，然后仗剑天涯、惩奸除恶！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要让这世上再无欺凌与不公！姬冲端着碗暗暗下着决心，手上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力道。
　　碗突然“砰”地一声不堪重负地碎了一地，肉汤洒了姬冲一身，姬冲一惊立刻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迅速脱掉外衣，拎在手上甩来甩去，衣衫带起呼啦啦的冷风，刮的爷孙三人阵阵哆嗦。
　　小桃不满地一把抓住乱舞的衣服，劝阻道：“你这样是甩不干净的，明天我帮你洗洗。”说着用力扯过姬冲的外衣，拢成一团放在腿边，仍不可自控得打了几个寒颤。
　　姬冲尴尬地笑笑：“不……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桃笑着嘲讽道：“这俩货的衣服也是我洗的，多一件少一件的有什么区别。”
　　少年：“你……”
　　老者却静静盯着一地的碎片，眉头微皱道：“这碗怎么突然碎了？”
　　姬冲心中一紧，十有八九是自己没控制好星辰之力，不想多做解释忙岔开话题道：“我有钱，我可以赔。”
　　“不打紧，”老者摆摆手，笑道：“一个碗罢了，若真要你赔，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小桃叫道：“本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碗，说不定早就有裂痕了！”毫不避讳地握着姬冲的手仔细查看：“你手没割伤吧？”
　　姬冲忙摇头道：“没事。”
　　少女的手柔弱无骨，细腻香软，姬冲脸红着任小桃抓着自己的手，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暗暗怒骂自己龌蹉。
　　小桃却没心没肺地毫无所觉，在看到姬冲完好无损后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拿过包袱仔细找了找，愁道：“爷爷，我们没有多的碗了怎么办？”
　　“用我的吧，我饱了。”少年一边低头拾着碎片，一边将碗递了过去。
　　“你用过得也好意思拿给别人，”小桃抢过碗道：“我去洗洗！”
　　“我自己来吧，”姬冲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别人，伸手就要夺碗。
　　小桃却不高兴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大老爷们洗什么碗，坐下！”
　　“坐下坐下。”少年伸手拉姬冲重新坐下，姬冲不放心地看着小桃蹦蹦跳跳地出了庙门，回过头来喃喃道：“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是小事，不麻烦，”老者向火堆中添了几根柴，笑道：“我姓魏，这是我的孙子魏尘，那没大没小的丫头是我的孙女魏桃，从这儿到墉城路途遥远，以后互相照拂的地方多了，天天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多麻烦，是不是？”说完慈眉善目地哈哈一笑。
　　姬冲红着脸，低下头连连称是，笑道：“魏爷爷，你们家很有文化嘛，连名字都取得这样讲究。”
　　“哦？”魏爷爷有些意外地看着姬冲，饶有兴致道：“如何讲究？”
　　姬冲被魏爷爷灼热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支支吾吾解释道：“桃和尘，不正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意思吗？您给他们取这个名字，难道不是希望姐弟俩相亲相爱、互相照顾？”
　　魏爷爷听完哈哈大笑：“就是随便取得，我又没读多少书哪懂那么多？想不到还有这层意思呢！”
　　“笑什么呢？”魏桃拿着碗冲了进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魏爷爷爽朗豪放的笑声，魏爷爷将刚刚姬冲的话转述给魏桃听，魏桃听后也高兴地打趣道：“就算以前没这层含义，从今以后便有了，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我这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的弟弟的。”说完一脸得意地看着魏尘。
　　魏尘竟然意外地没有出言反驳，眼底深处有泪光一闪而过，意味深长地看着魏爷爷，魏爷爷也慈祥地对之抱以一笑，轻轻拍了拍魏尘的肩膀。
　　姬冲默默无言地捧着碗喝汤，敏锐地感觉到魏尘和魏爷爷的反应有些奇怪，可刚相识不久也不好细问，心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夜深了，大家围在火堆边睡觉，四周静的出奇，火堆中偶尔传来噼啪声。姬冲侧身躺着一动不动，闭上双眼却毫无睡意，短短两天发生的事再度涌上心头，顾谦和星星仿佛心底最深处梗着的两根刺，微微一碰便痛彻心扉。
　　这是修真的世界，人死后灵魂会去哪里？这世上又是否存在复活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