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副本通关指南》玫瑰玛丽

6、行路

　　翌日清晨，麻雀啾啾。
　　浅睡中的姬冲被一阵“哼哼哈哈”的吼叫声吵醒，睁眼一看整座庙只剩下自己一人，将熄未熄的火堆里跳动着小小的倔强火苗。
　　姬冲好奇地走到庙门边，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魏爷爷正□□上身，在雪地上挥舞着一把大宽刀。
　　身姿矫健，有板有眼，横劈竖砍间如一只振翅高飞的苍鹰！厚重的大刀在他手中轻如无物，一身的肌肉比二十岁小伙还壮硕。即使说魏爷爷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姬冲也会深信不疑。
　　姬冲花痴一般看傻了眼，脸上溢满崇拜之色，在魏爷爷停顿的间隙，大喊一声“好！”并热烈地鼓动着双掌。
　　魏爷爷闻声转过身来，笑道：“醒了？”
　　“嗯！”姬冲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魏爷爷你真厉害！”
　　魏爷爷哈哈大笑，擦了擦身上淋漓的大汗，边穿衣服边道：“厉害谈不上，勉强能强身健体罢了！”
　　“爷爷，东西都收拾好啦！”魏桃从马车里钻出来，正撞上姬冲好奇打量的目光，俏皮笑道：“你终于醒了？我们可是早就起来了！”
　　“是吗？”姬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见魏尘从林间走来，手里拎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魏尘冲姬冲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轻轻纵身一跃，野猫般利落地跳上马车前座，愉快地叫道：“走了！”，整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潇洒无比。
　　姬冲心中羡慕极了，心想自己有朝一日学成归来，定要一身白衣从天而降，去拯救世界。
　　魏桃立刻兔子般小跑过去，一把从魏尘手上抢过狐狸，一边摸着狐毛一边满意地点头道：“这狐毛真不错，又细又软，做围脖正合适。”
　　“那是自然，”魏尘微微一笑，用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狐狸的脑袋：“我可是在林子里转了两个时辰呢，这玩意儿鬼精得很！”
　　“上车上车！”魏爷爷笑着催道，“早上随便吃点干粮，争取晚上赶到扇城投宿，到时候我请你们吃扇城最有名的涮羊肉！”
　　“不许反悔！”魏桃兴冲冲地钻进马车，姬冲忙眼疾手快地紧跟其后，生怕拖了大家的后腿。
　　魏尘马鞭一扬、一声断喝，随着清晨一声清亮的鞭响，马车吱吱呀呀的开始行路。魏桃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芝麻大饼，用力掰成几份分给众人。
　　姬冲接过来用手捏了捏，比石头还硬，送到嘴边龇牙咧嘴地啃着，感觉在啃木渣一般。
　　“铁柱，委屈你了，”魏爷爷抱歉道：“我们到墉城确有要事，赶路要紧呐！”
　　铁柱？姬冲惊觉魏爷爷在喊自己，连连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有吃的就不错了，出门在外的哪还能挑三拣四。”
　　魏爷爷哈哈一笑道：“这孩子好养活！”
　　魏桃娇嗔道：“我和弟弟不好养活啊？”
　　“嗯……”魏爷爷沉思片刻道：“不好，不好。”一边摇头一边佯装无奈地叹气。
　　“爷爷！”魏桃小嘴一揪，不依不饶地直往爷爷怀里扑。
　　姬冲看在眼里，心下泛起阵阵苦涩。家永远是心灵最后的归属地，再强大的人在夜深人静时也是会想家的，而自己这一世怕是永远无法享受天伦之乐了。
　　胡思乱想中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魏爷爷和魏尘轮换着驾车，姬冲自觉十分惭愧，魏桃是女孩子，自然可以安逸地坐在车里，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啥也不干算怎么回事？当下躬着腰就要往门口挪。
　　魏爷爷一把拉住，惊道：“干什么去？”
　　“我跟魏哥哥学驾车！”姬冲认真地答道。
　　“坐下坐下，外面冷。”魏爷爷拉着姬冲不放，想把他按回座位上。
　　“我去！”姬冲一阵错愕，魏爷爷看着也没使多大劲儿，可手上传来的力道却是铁钳般牢靠。上一次被姬存的亲卫按住也是这种感觉。
　　老当益壮？姬冲回想起魏爷爷那一身彪悍的腱子肉，顿时起了几分敬畏之心，乖乖坐了下来，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不满地嚷嚷道：“你们都不怕冷我也不怕，我也要驾车！”
　　“傻孩子，我们有真气护体你没有啊？天这么冷，你又生的这样单薄，出去会冻病的。”魏爷爷有些着急，他平生最怕这种出生牛犊不怕虎的熊孩子。缺少敬畏之心，往往会吃大亏。
　　“听人劝吃饱饭！你就好好呆着，”魏尘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到墉城要走几个月呢，等天暖和了我来亲自教你。”
　　“哦，”姬冲踏踏实实地坐下。比起帮不上忙，他更恨自己给人添乱，当下伸出一根小手指探到厚重的帘外，“拉钩！”
　　“哈哈哈！”帘外传来魏尘清脆的笑声，“好！”魏尘亦伸出小指勾住姬冲的小指，轻轻摆了摆。
　　拉完钩后，姬冲收回手搓了搓，魏爷爷说得没错。外面本就天寒地冻，马车又在飞速地前行，车前被寒风吹得好似人间地狱般冰冷。
　　一路颠簸如坐摇篮，姬冲在车内昏昏欲睡，昨晚心事重重夜不能寐，天亮时才微眯了会儿。此时魏家人聊天打闹的声音时不时飘入耳朵，比催眠曲还管用。
　　姬冲想起自己从小就是这样，太安静的环境下反而睡不着，总觉得莫名其妙的恐惧。每年春节大家围在火炉边侃侃而谈，他总能在一边呼呼大睡。每当母亲将他轻轻地抱回安静的房间后，他总是立马惊醒。那时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很温馨，成为治愈他今后一切艰难困苦的妙药灵丹。
　　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姬冲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得左摇右晃，顿时睡意全消，猛地睁眼，便看到魏桃一脸兴奋地抱怨道：“都到扇城了，你怎么还睡呀？猪跟你比都自惭形秽了！”
　　姬冲不好意思的呵呵两声，被魏桃连拉带拽地下了马车，车外相比车内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姬冲猝不及防一阵哆嗦，本能地将披风巨大的帽兜向下扯了扯，遮住了大半张脸，自己这幅尊容确实没法见人。
　　但见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乌漆麻黑、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大城市应有的喧闹与繁华，不禁问道：“这是哪儿啊？”
　　“扇城！”魏桃不耐烦地跺脚道：“都告诉你多少遍了，就是记不住。”说着拿手指直戳姬冲的脑门。
　　姬冲忽然想起姬存气急败坏的样子，当时也是用手指恶狠狠地指着自己。心中顿时一阵难过。有心敷衍魏桃两句，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说起，嘴仿佛冻住一般就是张不开口，魏桃却是大大咧咧的毫无所觉。
　　魏爷爷心细，一眼便看出姬冲面露不悦，只当他在生魏桃的气，当下板了脸道：“小桃！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挠，你懂不懂？快向铁柱道歉。”语气较之平时带了几分严厉。
　　魏桃闻言一呆，细看之下才发现姬冲脸色却是难看，于是扭扭捏捏地踱着小碎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铁柱，那啥……姐对……”
　　“我没生你的气，”姬冲见事情因为自己变得如此严肃，立刻悔不当初，忙解释道：“我在想……这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魏桃闻言神色一松，魏爷爷哈哈大笑道：“都下半夜了，傻孩子，要看热闹明儿让你们看个够，走先进客栈投宿。”
　　“走走走！”魏桃立马挽了姬冲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进了客栈，姬冲被拉得踉踉跄跄，脸色因为刚刚的事尴尬地绯红，心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姬存身上浪费感情，自己有什么理由因他难过，自己对他只有厌恶和憎恨，伤害自己朋友的憎恨。
　　小二在柜台后鼾声如雷地打着瞌睡，魏桃拿手指在柜台上扣了扣，小二猛地惊醒。
　　姬冲默默好笑，这小二睡这么熟却能这么快醒，看来没个两下子连店小二都不配做，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某些看着不起眼的人可能比自己强得多。
　　这时魏尘安顿好马车后走了进来，魏爷爷伸出四根手指，大剌剌地开口便要四间房。
　　姬冲大惊，这败家爷儿们！出门在外这也太奢侈了，正要开口阻止，店小二舔着脸陪笑道：“对不起客官，咱们店只剩三间房了，要不各位大人委屈挤挤？”
　　魏爷爷略一思索，爽快道：“好，三间就三间。”
　　店小二大喜，拿了钥匙笑逐颜开地引路，魏爷爷转身道：“小尘，你跟我一间吧。”
　　“好！”魏尘一笑，随意地答应。
　　“爷爷，你睡觉打呼跟打雷似的，”魏桃不满地抗议着，心疼地看了一眼魏尘道：“小尘都累一天了，就让他跟铁柱一间房吧，省得你吵得他睡不好。”
　　“那怎么行呢，”魏爷爷面露难色，尴尬道：“铁柱也累一天了，挤着他多不好。”
　　姬冲一惊，正要争辩，但听魏桃呛道：“他累什么累，他都在车上打一天瞌睡了。”
　　“你这孩子……”魏爷爷正要反驳，姬冲抢口道：“我和魏哥哥都这么瘦，不会挤的。”想着魏爷爷对自己始终保持着对外人的客气，心里一疼。
　　果然，魏爷爷拍着自己的肩膀安慰道：“铁柱，那就委屈你一晚了。”
　　“不委屈不委屈！”姬冲忙不迭地摇头，心想怎么不问魏尘委不委屈？还不是因为他是亲生的！转念又暗骂自己，你算什么东西！不过认识一天而已居然争风吃醋，人家给你脸了是吧！随即在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惩罚自己。
　　大约是白天迷迷瞪瞪地睡了一天，姬冲躺到床上反而没了睡意，侧着身子卧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平躺在一旁的魏尘，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们去墉城做什么？”
　　魏尘原本明亮的眼睛忽地一暗，陷入沉思。姬冲大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转过身子面对墙壁，假装咕噜咕噜地打鼾。
　　不料魏尘有些低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找人。”
　　“哦，”姬冲停止了打呼，又翻身转了过来，面对魏尘道：“这么远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魏尘轻声道：“是，”沉默片刻又道：“也可能不是，我也不知道。”
　　姬冲听得云里雾里，但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自己对魏尘不了解，容易多说多错，于是笑道：“祝你早日找到要找的人。”
　　魏尘轻轻一笑，神色已恢复了平日的明朗，眼神憧憬道：“谢谢。”
　　姬冲回之一笑，闭上了眼睛。心想着到底什么人对自己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重要？重不重要心里没数吗？但每个人的境遇不一样，没有真正设身处地过，自己又怎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就像青蛙一辈子呆在井底，又怎能知道天空的广阔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