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副本通关指南》玫瑰玛丽

4、星逝

　　寒风啸啸，雪花飘飘
　　在星星的掩护下，姬冲轻而易举地出了芳华院的大门，守门的侍卫不仅没有阻拦，甚至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姬冲心头一松，在星星低声的指引下转过一道又一道弯，踏过一条又一条路，数座院落渐渐被甩至身后。
　　在穿过一座小花园之后，姬冲心头突然一惊，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不是姬冲父亲又是何人！姬冲暗暗咒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姬冲只得硬着头皮退至一边，低眉垂眼地让路行礼，心里默默祈祷星星的幻术能骗过他。
　　姬存看也不看他，大摇大摆地从姬冲身边走过。姬冲心头刚一放松，姬存却突然脚步一停，转身折了回来。
　　姬冲心头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一不小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紧紧抓着食盒的手青筋暴起，盘算着万一露馅就拿食盒照姬存头上猛砸，然后拔腿就跑，甚至已经脑补出具体砸的方案。
　　“你是芳华院的？”姬存的声音陡然响起，冷峻而威严。
　　姬冲冷汗直冒，强装镇定应道：“是。”
　　姬存毫无预兆地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姬冲的心也越跳越快。
　　冷汗涔涔而下，姬冲开始在心里倒数一二三预备动手！
　　不料刚数到二的时候，姬存一把揭开食盒的盖子，惊讶地看到食盒内比他脸还干净的盘子和碗，顿时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得险些翻白眼：“孽畜！这时候还有心情吃！”
　　姬冲：“……”
　　姬存嫌弃地扔回盖子，从鼻底发出一声冷哼，优雅地一甩长袖大步流星而去。
　　姬冲长舒了一口气，迎面吹来的冷风撩着他额角的细汗，竟有几分舒适。当下稍稍平复心有余悸的心情，继续踏上他的逃亡之旅。
　　约莫走了个把时辰，姬冲终于看到了姬氏庄园的大门，在踏出大门的时候，星星将他幻化成姬存的样子，守卫自然不敢阻拦。
　　姬冲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姬氏庄园那高阔威严的大门，心想这里可真大啊！比当年逛圆明园还累，不过再繁华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星星趴在姬冲怀里，虚弱地嘱咐道：“一直向北走，乱葬岗在那边，我需要休息一下。”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沉睡了过去，一路施展幻术实在耗费了太多精力。
　　“星星。”姬冲愧疚万分，隔着衣服捂着胸口的星星，喃喃道：“多谢！”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本不欲连累别人却频频事与愿违，姬冲强压下百感交集的心情咬牙一路向北前行。
　　姬氏庄园的雪自然有人清理，可外面的世界却狰狞地露出它原本的样貌，一连下了好多天的大雪，大大小小的树木都穿上了厚厚的雪衣，地上更是堆起齐膝高的积雪。
　　姬冲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前行，布鞋和袜子很快被雪水打湿，整个脚仿佛冻在冰水中，脚趾几乎麻木的失去知觉，姬冲却全然不顾，拼尽全身的力气快速向前。他心乱如麻、心急如焚，根本不敢去想顾谦的现状。
　　不知道在树林里走了多久，只知道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风一吹刺骨的冷。
　　忽然脚下传来咯吱一声脆响，仿佛踩断了树枝之类的东西，姬冲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不禁大惊失色地一跳三尺高，刚刚被他一脚踩断的正是露在雪外的一截白色手骨。
　　乱葬岗？姬冲放眼四望，漫山遍野的雪地里处处可见断骨残骸。“顾谦！”姬冲使出全身的力气扯起嗓子放声大叫，漫无目的地边走边找，一路呼喊。
　　雪地上留下一串又一串脚印。一遍遍的呼喊声如杜鹃啼血般声嘶力竭，震得树木上的积雪纷纷洒落。
　　空空荡荡的乱葬岗却始终无人应答，唯有呼啸的北风在林间呜咽回响，如诉如泣。
　　高烧不退的姬冲在乱葬岗摸爬滚打地寻找，直到精疲力尽仍是一无所获，唯有雪地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色如利刃般刺得他睁不开眼，“顾谦。”姬冲头重脚轻、几欲晕厥，嘶哑着声音低声叫道：“顾谦。”
　　虽然早有预料，但姬冲一直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被重杖三百又被丢至这冰天雪地的乱葬岗，焉有不死的道理。他或许没撑过那三百杖便已经去了，又或许他当时没死，撑着重伤的身体面对着乱葬岗的寒风冷雨和豺狼虎豹……
　　姬冲不敢再往下想，不敢想象顾谦当时的痛苦与绝望，他猛烈地摇头想甩开脑海挥之不去的梦魇，万劫不复的绝望却如同作茧自缚的蚕丝般将他越缠越紧。
　　当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姬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体再也不受控制，仰面摔在了雪地上。
　　低沉欲坠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树木映入眼中，姬冲古井无波的眼睛如一汪死水，仿佛去世多时般看不到半分涟漪。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星星不知何时醒了，轻轻地飘到姬冲的眼前。
　　“报仇！”姬冲绝望涣散的眼睛此刻正一点一滴聚起寒光，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却阴狠无比。
　　“怎么报？”星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幸好这孩子没有寻死觅活、一蹶不振。
　　姬冲：“你教我法术，我回去报仇。”强撑着坐起身来，眼神真挚地看着星星。
　　“我只会一点儿幻术，”星星无奈地摆摆手道：“幻术可杀不了人。”
　　“谁说的，是你不会用吧，”姬冲不假思索地反驳着，信心满满的样子：“听过宇智波鼬的月读吗，能让人产生幻觉从而精神崩溃，真正杀人于无形。”
　　星星眉头一皱：“那种程度的幻术不存在吧，我的幻术骗骗普通人还行，要骗修行者不大可能的，尤其是你父亲那样的高手。”边说边连连摇头，否决着姬冲不切实际的幻想。
　　姬冲不甘道：“咱们之前不是成功了吗？”渐渐明亮的眸子如跳动的火焰般一闪一闪的，透着孩子特有的纯真和心意已决的坚定。
　　星星看着姬冲明亮的眼神心下不忍，但还是狠了狠心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完全没有防备，他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在姬氏庄园对他使用幻术，若用幻术控制他自杀他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姬冲低头陷入沉思，“那可怎么办？”
　　星星盯着姬冲的脸，认真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姬冲：“……”他答不上来，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着实一无所知。
　　星星正色道：“听着，当今的修真门派被戏称为「四季恒春，百花齐放」，百花齐放说得便是多如河沙的小门小派，四季恒春说的便是修真界的四大巨擘，分别是泗水杨氏，丹阳姬氏，恒山剑宗和丽江春氏，虽说恒山剑宗不以家族为根基，可想必他们也不愿得罪你父亲。”
　　姬冲闻言不禁有些失望，沉默片刻道：“你是说我无处可去？”
　　“名门大派应该是不可能了，”星星想了想，继续道：“在西方沼泽有一隐士，人称鬼毒手，无门无派独来独往，行事诡异乖张，向来为其他修真门派所不齿。只是他身居险地且修为极高，倒也镇住了所谓的名门正派，你敢冒险去拜他为师吗？”
　　姬冲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眼里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亮光：“敢！为什么不敢！”
　　星星严肃道：“他不一定收你，相反他也有可能仅仅因为看不惯你就杀了你。”
　　姬冲想也不想、毫无惧色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他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我，那也是我的命，我认！尽人事听天命，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就够了。”
　　星星眼里露出不可察觉的赞许之色，轻轻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一直往西走，到了西边最后一座城后继续往西走五十里，他就在那一带活动。”
　　姬冲往西看了看，此时太阳已快西沉了，急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你知道往西最近的客栈在哪里吗，我们争取在天黑前赶去投宿。”姬冲摸了摸身上的包裹，盘算着到时找个当铺把大点的东西先当了，换些现钱。
　　星星面露难色，低声道：“我走不了了。”
　　“为何？”姬冲闻言惊慌失措，一时心底发凉如坠冰窖，难道连星星也要离开自己吗？不禁叫道：“你不是说离不开我吗？”
　　星星垂下了眼帘，面色难过、语气认真道：“你快死了。”
　　姬冲连连摇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在为顾谦的死讨个公道前我肯定不会死！”
　　“你真的快死了，”星星深深地看着姬冲，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我相连，我能感受得到，你高烧一直没退，又得不到休息和治疗，早已是强弩之末了，现在觉得还能支撑是因为回光返照了。”
　　姬冲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咬牙倔强道：“我真的没事，我到了下一个镇上就找大夫瞧瞧。”说着拔腿便走，可腿根本不听使唤，踉跄几步直接一头栽进雪里。
　　“别勉强了，”星星眼里泛起关切之色：“你明明发着高烧，身体却在快速失温，你已经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姬冲眼前一阵阵发黑，嘴上却不肯认输，用力反驳道：“别瞎说，知道什么是主角光环吗？主角是不会死的，我一定能坚持下去！逆天改命、绝境翻盘！这才是我要走的路！”
　　星星微微合上有些悲伤的双眼，声音温和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融入到你的身体之中，与你合二为一，我的星辰之力或许能帮你脱胎换骨。”
　　“不！”姬冲大急，他有不好的预感，慌道：“你怎么办？”
　　星星勉强扫开愁容，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自然是与你合二为一了。”
　　姬冲看着星星透着苦涩的笑容，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追问道：“以后我们还和现在一样吗？我还能和你说话，和你睡觉，还能把你揣在怀里取暖吗？”
　　星星低沉着脸，摇头道：“不能。”
　　姬冲如受晴天霹雳，一字一顿坚决否认道：“那我不要。”
　　星星抬起了眼帘，眼神坚定道：“你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你死了我也不会好过，”随即像往常一样轻轻飘上了姬冲的肩头，温柔道：“听着，我融入你的身体后就成了你的一部分，就像你的眼睛你的手一样，我们并没有分开。”
　　姬冲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用力摇头道：“可是你再也不会说话了是吗，再也不能陪着我。”
　　星星柔声劝道：“不，我永远陪着你。”
　　姬冲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却浑然不觉：“我不要，我要你做为好朋友和我在一起，而不是……而不是，”泪水不争气地布满双眼：“我真的是煞星吗？先是我哥，再是顾谦，然后是你，我……我是不是直接去死比较好？”
　　“姬冲，”星星轻声催道：“时间不多了。”
　　姬冲再也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道：“求你，别走。”
　　“听话。”星星忽然飘至姬冲眼前，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带着我的祝福走下去，让世人好好看看，你到底是煞星还是福星。”言罢嘴角一笑，不待姬冲有所反应，星星心念一动掐诀念咒，万丈光芒顷刻间自星体喷薄而出，耀眼无比。
　　姬冲眼前一花，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银色的星光却直接穿过他的手掌，灵蛇般钻进他的双眼，姬冲漆黑的眼珠瞬间一亮，仿佛倒映着万千星光的银河。
　　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如肆意生长的藤蔓从头顶蔓延到脊髓，再到四肢百骸，进而到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一点一滴霸道地侵蚀着姬冲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姬冲的身体仿佛被牢牢缚住一般不可自控，全身有如被无数牛毛小针反复刺穿，堪比凌迟。
　　疼痛挥之不去，身体又好像不属于自己，姬冲说不出话来，更哭不出来。顾谦苍白如死灰的脸浮现在眼前，星星滔滔不绝的话语犹在耳边，短短几天的境遇走马灯似的一遍遍重演。姬冲心底苦海翻涌、恨意难消，恨自己连累朋友，恨自己无能为力，更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渗出血来。
　　星辰之力肆虐冲刷过姬冲身体的每一条经络后，百川归海般汇于气海丹田，井然有序地萦绕流转，仿佛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泉。
　　凌迟般的感觉终于潮水般退去，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头脑也明显清醒了，一扫之前的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姬冲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仿佛一个拿着朋友巨额赔偿金的幸存者。
　　太阳还倔强的挂在远方的树梢，挣扎着不肯西沉。“星星，”姬冲低声喃喃地念着，伸手捂着胸口，心里无限悲凉，“星星，你还能看见吗，还能听见吗？”
　　寂静空旷的乱葬岗，除了暮鸦声再无人应答。
　　已经一无所有的姬冲几乎万念俱灰，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对姬存的恨意犹在，可仇恨从来不是自己真正的动力，再怎么用仇恨麻痹自己自欺欺人也没用。
　　夕阳斜斜的余晖透过枯树刺得姬冲眼睛生疼，“往西走”，星星温柔的声音再次回荡耳边“一直往西走。”
　　姬冲强行提起精神，向着夕阳而去。
　　空旷荒凉的乱葬岗渐渐被甩在身后，半膝高的雪地突然就变得不那么难走，凛冽的寒风也不再冷的无法忍受，姬冲明白是丹田中那经久不散的星光在守护自己，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活下去，总有一天一定还要再见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