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副本通关指南》玫瑰玛丽

3、别离

　　北风朔朔，冰冻三尺
　　眼看着顾谦被两个亲卫拉出门去，姬冲不顾一切地跟了出去，全然不闻身后父母大人的责骂。
　　顾谦被拖到了戒律堂，跪在庭院中心的雪地上，执刑的汉子毫不留情的一杖落下，顾谦当即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接着是第二杖，第三杖……
　　顾谦脸色越来越惨白，额角开始沁出了细细的冷汗，背上雪白的衣衫隐隐透出道道血红，行刑的人却仿佛铁石心肠一般，一杖重似一杖，毫不手软。
　　整整三百杖，他单薄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姬冲满眼泪水地噗通一下跪在顾谦身前，紧紧抱住了他。执刑的汉子投鼠忌器，高高举起刑杖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不要你替我担罪，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为什么要袒护我？”看着顾谦被血染红的后背，姬冲心中大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顾谦瘦削的脸已然没了丝毫血色，苍白如死灰，沾了血的嘴角却仍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因为你说我对你好，我一向问心无愧……可是……可是这句话却让我问心有愧。”
　　姬冲惊愕地愣在原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波涛汹涌、百转千回，仿佛一根鱼刺深深扎在了喉咙。
　　正在这时，两个亲卫手脚麻利地架起姬冲往外拖行，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解释道：“宗主有令，二少爷禁足芳华院，闭门思过。”
　　姬冲一被拽开，刑手得以继续行刑，顾谦猝不及防被一杖打得扑倒在地。他嘴角挂着鲜血，却勉力用手掌伏着冰冷的地面，强行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尽力地抬起头，仿佛这样能再看多一点，再看远一点。
　　“你们放开我！”姬冲挣扎着手脚乱舞，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然而亲卫们强健的大手钢铁般牢靠，任姬冲如何拼死挣扎，也无法挣脱半分。姬冲被越拖越远，视线被泪水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唯有远处刑台上那一双坚定无悔地眼睛，如炽热的烙铁般刻入脑海。
　　恍惚中，姬冲看见了寒夜中递过来的那碗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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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
　　姬冲从辗转反侧的噩梦中惊醒，神色慌张的望向漆黑窗外，惊魂未定道：“天还没亮，刚刚，刚刚一切都是梦吗？”
　　星星神色复杂道：“不是，是天黑了。”
　　“天黑了？”姬冲心头又惊又痛，“顾谦呢？”
　　星星垂下了眼睑：“没回来，只有你昏迷着被拖回来了。”
　　姬冲猛地从床上跳起，不料双脚一软扑倒在地，单瘦的身体被冰冷的地面硌的生疼。
　　“别乱动，”星星担忧道：“你发烧了。”
　　“顾谦呢？顾谦怎么样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姬冲的眼中滚珠般落下，心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块。
　　星星声音低沉道：“我不知，我在天上能看到整个人间，到了人间却只能看到眼前这一方天地。”
　　“我要出去找他。”姬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挣扎着从地方爬起，不料一阵头晕目眩、恶心反胃，跪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只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了一肚的苦水，呛得眼泪模糊了双眼。
　　星星面露不忍，落在了姬冲眼前劝道：“你快回床上躺着，现在连爬都爬不了多远，怎么找，等天亮了，我陪你一起找，听话！”
　　姬冲绝望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点点亮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
　　“真的，”星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只是除了你我不能让别人看见，一直没露面是我对不起你，明天一定陪你找。快回床上躺着吧，不然明天你可能连门都出不了。”
　　姬冲忙连滚带爬地爬回床上，星星用力推着他的后背想帮他一把。好不容易连拉带拽才回到被窝，姬冲却根本无法入睡，泪水泄洪似的往外流。顾谦的那口鲜血仿佛吐在了姬冲心里，蚕食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这一夜漫长而难熬，姬冲在高烧中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在梦里低低地呓语和哭诉，星星一动不动地贴着他的胸口，向姬冲讲述着自己数千年来看过的奇闻趣事，试图温暖他支离破碎的心。
　　天终于亮了，姬冲拖着疲惫不堪地病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他穿了厚厚的衣服，披了深灰色的斗篷，将星星揣在怀里准备前往戒律堂寻找顾谦，不料刚到芳华院门口就被四五个护卫拦了下来，“老爷有令，二少爷禁足芳华院内，不得外出。”
　　姬冲不管不顾地就要强闯，可他身单力薄的如何闯得过去，如同一只小鹿在狼群中挣扎一般无助，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回到房间内，翻箱倒柜地寻找一切值钱的东西，想以此收买护卫。
　　姬存的亲卫岂是可以收买的！星星叹了口气，并不忍心泼他凉水。
　　正在这时，忽听门口传开“咚咚咚”的敲门声，姬冲似有所待地飞快冲向门口拉开房门，只见一个食盒放在门口，再往四周一看，一个黑衣小厮快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姬冲忙追上去，喝骂道：“站住！没规矩的东西！”
　　那小厮闻言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二少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边说边“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姬冲陡然想起了顾谦的话，「没办法，其他人都不愿靠近你」，还真是这样呢！
　　姬冲神色凝重，冷道：“我问你，你跑什么？”
　　“小的，小的，”小厮慌慌张张地支支吾吾。
　　“怕我克了你吗？”姬冲毫不客气道：“我要告诉父亲，你对我不敬，你一个下人死就死了，我不信有人会袒护你。”
　　“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小厮闻言磕头如捣蒜，额间瞬间一片红肿。
　　“行了，”姬冲心中不忍，打断道：“我且问你，顾谦怎么样了？”
　　“回二少爷，小的只是个跑腿送饭的，其他一概不知，”小厮哀求道：“因别人都怕了您，所以才推了小的来，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姬冲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这小厮年纪不大所以才被自己三言两语给吓住了，估计平时也是个老实的，所以才被别人推了出来，“行了，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我等你，打听到了重重有赏，打听不到，哼！”
　　那小厮连连答应，诚惶诚恐地走了，姬冲回到房内心乱如麻地走来走去，星星劝道：“先吃饭吧，民以食为天。”
　　姬冲：“我不饿。”
　　“你不饿我饿！”星星严肃道：“你我是一体的，你的一切负面状态会影响到我，没发现我的星光都黯淡了吗？”
　　“是吗？”姬冲看不出来星星黯没黯淡，刚连累了顾谦，又怎么忍心连累星星，于是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只是这次却是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勉强吃了几口饭后，姬冲左倒右腾地忙个不停，终于在一个墙角的箱笼里翻出了一套小孩儿戴的金锁和金镯。
　　姬冲房里的昂贵摆件，或是姬存做给别人看的，又或是堂堂姬氏根本不在乎这点儿微末东西，虽然他们摆在了姬冲房间，但肯定是记录在册的，赏人也赏不出去。真正属于姬冲的贵重物品怕是只有这副金饰了，姬冲无暇细想是谁送的这些，只是将他们揣入怀中以备不时只需。
　　及至中午，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姬冲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开房门便看见早上送饭的小厮站在门外，蹑手蹑脚地提着食盒。
　　姬冲忙上前道：“怎么样？问到了吗？”
　　那小厮惊恐连连的后退几步，好像生怕离得太近会沾上一身霉运，“回二少爷，听昨日北门的守卫说，顾谦被打得不省人事，然后……然后，”小厮支吾起来，仿佛连他也觉得有些残忍：“然后被丢到了乱葬岗。”小心翼翼打量着姬冲的脸色，声音带了几分颤抖。
　　姬冲面如死灰，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消息仍不免心神激荡，忙伸手扶住门框，深吸了几口气，镇定道：“我知道了。”说罢脚步虚浮地进了房间，阖上了门。
　　小厮脸色轻松了不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没被二少爷迁怒已足够他庆幸一天整天了，他看了看仍提在手中的食盒，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次门，思索再三终是没有那个胆量，遂将食盒放在了门口转身离去。
　　姬冲瘫坐在凳子上欲哭无泪，面色苍白，眼神却如利刃上凛冽的寒光：“我一定要出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你，只是你现在连芳华院的大门都出不了。”星星可怜地看着姬冲。
　　“我能，我必须能。”姬冲的声音低到尘埃里，却坚定的不容置疑。整个下午都魔怔般一言不发，默默在房里挑挑拣拣，尽量选一些贵重且方便携带的物品，衣服也尽量挑着款式简单且保暖的。
　　到了下午送饭的时间，小厮如期而至，他看了眼门口一动未动的食盒，微微皱了眉头，待他抬起手准备敲门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二少爷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你长得太丑了，我看到你就来气！”二少爷生气得责骂道。
　　小厮惊愕地看着二少爷，说不出话来。自己虽不是什么美男子，可浓眉方脸的也算周正。再说了，要说丑，谁能比得上二少爷。可他毕竟是个下人，平白无故听了这通责骂却也不敢出言争辩。
　　“用这个把头包上！”姬冲丢给那小厮一块黑色的长布，“以后往来芳华院都给我裹严实了，要是敢平白无故脏了我的眼睛，我要你好看。”说完怒气冲冲地夺过食盒，砰一声甩上了门。
　　小厮手捧三尺黑绫在风中凌乱，半晌，无奈地拿黑绫裹住了脸，提起中午的那个食盒悻悻而去。
　　姬冲透过窗缝看得一清二楚，星星忽然飞到姬冲肩上，不解地问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等明天那小厮送早饭的时候，我把他打晕了捆起来，穿着他的衣服溜出去，他今天出去的时候裹着头巾，明天再裹着头巾就不会惹人怀疑了。”姬冲的眼睛仍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目送小厮走远了。
　　星星叹了口气，说道：“就算你出得了芳华院，你怎么出姬氏庄园呢？你知道整个庄园有多大吗？你知道里面有多少护卫吗？”
　　姬冲咬牙切齿地恨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难道要任人宰割吗？宰我也就算了，牵连我朋友就是万万不行！”
　　“朋友？”星星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姬冲，“我会一点儿幻术，明天你把我揣在怀里，我会让靠近你的人产生幻觉，将你当成那小厮，只要不特意用法术破除便不会发现。”
　　“真的吗？”姬冲死灰般的眼神骤然重获光明，忍不住抓住星星仅仅贴在自己脸上，真心道：“有你在身边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星星有些无所适从。姬冲滚烫的脸明显是高烧未退，星星冷着脸镇定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万一不成。”
　　“不管成不成我都会永远记得你的好！”姬冲抿了抿嘴唇，一字一顿道：“你和顾谦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们对我好，我也一定要对你们好，我说到做到，刀山火海我也要闯它一闯！”
　　星星为之一愣，轻轻拍了拍姬冲肩膀道：“明天按我说的走，我一定带你出去。”
　　晚上姬冲早早的爬上了床，数了几千只羊终于强迫自己睡着了，这两天一直高热不退、头昏脑胀，一晚上昏昏沉沉地惊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那小厮来送早膳的时候果然裹了头巾，姬冲将他骗进屋来拿绳子绑了，小厮惊吓的连连求饶道：“二少爷，我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求求您放了小的吧！”
　　“抱歉了，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姬冲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镯子塞进小厮的衣襟里，“是我对不起你，你到时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说我是如何巧言令色地骗了你，他们看你被绑着也不会太为难你，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报答你。”说完便拿布堵了小厮的嘴，不忍再看小厮哀求的脸。
　　姬冲将早饭吃的一干二净，他必须养精蓄锐。随后将精挑细选出的金银细软用布包成了包袱，系在腰上，再在外面罩了几层衣衫，最外面穿了小厮的衣服，好在他本就身体单薄，别人看了也只觉得他多穿了几件衣服而已。
　　姬冲将星星往怀里一塞，提了食盒出门而去，临走前看了一眼被他扒了外衣的小厮，于是又折回去，拿披风盖在了小厮身上，那小厮一愣，居然停止了挣扎和低吼。
　　“对不住了，兄弟，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报还！”姬冲在小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关上了房间的门，朝芳华院正门口走去。